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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谷(左)穿上红色长裙扮演马克白夫人,黎玉清(右)穿上黑色西装、马甲和领带扮演马克白,两人角色对换了,无论声线、身段和神态都阴阳糅合(邓树荣戏剧工作室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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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形构与政治阅读

香港导演邓树荣的《马克白》

邓树荣的《马克白》改编以广东话演出,设定为一对现代夫妻午夜梦回,来到远古的中国,遇上莎剧的人物,开展同样的情节历程。在暴君马克白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从古到今、放眼海内外的政治风云,舞台上的马克白再现了当代极权者的面貌,而当演员不断说著「祖国」的称谓时,远古中国的时空便即时落入中共的历史版图,作为香港的观众,在政治的联想中,不可能无所震荡!

邓树荣的《马克白》改编以广东话演出,设定为一对现代夫妻午夜梦回,来到远古的中国,遇上莎剧的人物,开展同样的情节历程。在暴君马克白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从古到今、放眼海内外的政治风云,舞台上的马克白再现了当代极权者的面貌,而当演员不断说著「祖国」的称谓时,远古中国的时空便即时落入中共的历史版图,作为香港的观众,在政治的联想中,不可能无所震荡!

假如以为莎士比亚(Shakespeare)笔下的马克白(Macbeth)跟自己无关,便错过了解自己和眼前这个世界的机会!邓树荣的《马克白》让我们惊见自己的疯狂与世界的崩坏,却又那么亲近和无法逃避!十月秋凉时节,看了邓树荣导演的《马克白》,来自莎士比亚的剧本,却在形体与简约剧场的置放下,再现(re-present)连结当代的情态。

原著讲述苏格兰大将马克白平定战乱回返途中遇见三个女巫,预言他即将为王,引发了他的弑君欲望;国王邓肯册封了马克白的战功,并到其家中作客,午夜被刺杀身亡,王子马尔康流亡英格兰;马克白与夫人成为国王与皇后,追杀威胁的反对者,同时逐渐陷入疯癫的失常;王子马尔康得到英格兰军队支援,联同贵族麦德夫回国歼灭了马克白。

邓树荣的改编以广东话演出,故事设定为一对现代夫妻午夜梦回,来到远古的中国,遇上莎剧的人物,开展同样的情节历程。从二○一五年在伦敦首演、二○一六年香港艺术节上演,再到世界各地巡演后,二○一八年回到香港重演的《马克白》,原有的骨干保留下,在剧场美学的打磨上却有更细致而大胆的破格。

性别与性格的一体两面

《马克白》最震撼视觉的破格是「一体两面」的角色与性别逆转,上半场由男演员梵谷饰演马克白、女演员黎玉清饰演马克白夫人,下半场通过「性别易装」(cross-dressing)进行「性别颠倒」(gender reversal),梵谷穿上红色长裙扮演马克白夫人,黎玉清穿上黑色西装、马甲和领带扮演马克白,两人角色对换了,无论声线、身段和神态都阴阳糅合。

这种性别逆转带来三层意义,首先是人物的「重像」(double)关系,马克白的优柔寡断、懦怯与犹豫,跟马克白夫人的刚毅果断、直接明快和挑拨,表面是对比,实际上是一个人的内外两面,邓树荣很能抓住莎剧原著那些隐藏字里行间的人性浮现——马克白的黑暗人性一直存在他的意识中,从建立军功到册封爵位,他的弑君欲望日渐高昂,妻子的怂恿不过是助燃了火苗;而马克白夫人在狠毒与赶尽杀绝之余,也不是没有迟疑和懊悔,最后疯狂而死也源于良知的回击——就这样附在两人身上的性格因子来回流动,男装的马克白夫人与女装的马克白彼此对照,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黑白二相。

其次是颠覆「性格类别」的社会形构,「软弱、退缩、恐惧」等性情,一般归纳为阴柔的特质,而「强悍、果断、心狠手辣」却被认定是阳刚的个性,分别赋予男人和女人的属性;然而,事实上这些特征可男可女,随时穿戴任何人的身上,男人可以畏首畏尾、女人可以英明神武,于是,在这种性别标签的前提下,马克白与马克白夫人的一体两面冲破了世俗的藩篱,解除了阴柔与阳刚的二元对立,开启流动观照的认同,无论我们的性别与性向是什么,都可以自由寻找认同或欲望的对象。此外,「历史、权力斗争和战场」等区域,向来都属于男人的活跃地带,马克白夫人的刚烈与雄伟,揭示了女性参与政治的手段和身影,补遗了历史档案,也映照了当代的现实指涉,而所谓权力腐化人心,男人和女人的游戏方式也联系于本性!

第三是人格分裂与潜意识的交织,马克白与马克白夫人都是对方的心魔再现,彼此性格的一正一反带动了戏剧张力,例如当马克白瑟缩害怕弑君的报应时,他的夫人定然以非常强硬的语调推波助澜,抹去恐惧而直入不能回头的境地;相反的,当马克白夫人看著两手血腥、发生幻听和幻觉的时候,马克白便以沉著应战的勇猛安慰夫人的忧虑。

无论莎剧的原著还是邓树荣的调度,男女主角一直唇齿相依、互为表里,尽管历史的考据、文献和批评论述,常常以马克白夫人的邪恶排在马克白之先,认为一切悲剧皆源于马克白夫人的野心,她是莎剧中最恶毒没有人性的女子,而马克白不单被命运摆布、也被自己的妻子操控(注1。然而,在《马克白》剧本的当世阅读过程上,我们不难发现莎翁在对白、独白的织造间,处处隐现马克白主动的进取和马克白夫人被动的自艾自怨,两个人的性格与抉择拉扯,正是剧力冲突发展之所在与凭借。

基于这些认知,邓树荣改编的版本,以男女易装的身分互换,点出了角色的两位一体,尤其是导演挪用了日本歌舞伎的「黑子」(即全身蒙头作黑衣打扮)作为调度,担当两种功能,一是搬动道具和更换布景摆设,二是作为表演符号,尤其是后者的隐喻最为重要:当黑子躺在或站在男女主角的身后,便暗示了心魔、黑影、潜意识等人性状态;此外,当男演员的马克白揹起女演员的马克白夫人、或男演员的马克白夫人从后环抱女演员的马克白,表面的戏剧行动彰显了夫妻情义,内层却揭露人物背负的心结和心魔,一种滕树相缠的生存境况,仿佛说明每个人的身后总有暗影,可能是自己的影子,也可能来自他人的牵绊,非常复杂的心理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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