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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與玫瑰樂隊》排練現場。(許斌 攝)
焦點專題(二) Focus 全能真相改造王 劇場「後真相」 王嘉明《血與玫瑰樂隊》

混音莎士比亞 社群網站裡的玫瑰戰爭

歷史是怎麼寫成的?歷史人物是怎麼塑造出來的?王嘉明透過《理查三世和他的停車場》、《理查三世》,與即將為新點子劇展揭幕的《血與玫瑰樂隊》,兩度三番地深入探究這段歷史╱莎劇的構成,甚至演出全程開放拍照與上網,在社群媒體當道、假新聞很日常的當下,讓觀眾切身體驗「歷史真相」的曖昧難解。

歷史是怎麼寫成的?歷史人物是怎麼塑造出來的?王嘉明透過《理查三世和他的停車場》、《理查三世》,與即將為新點子劇展揭幕的《血與玫瑰樂隊》,兩度三番地深入探究這段歷史╱莎劇的構成,甚至演出全程開放拍照與上網,在社群媒體當道、假新聞很日常的當下,讓觀眾切身體驗「歷史真相」的曖昧難解。

2017新點子劇展 王嘉明《血與玫瑰樂隊》

5/12~14  19:30   5/13~14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INFO  02-33939888

二○一二年時,英國國王理查三世遺骨出土,引發了劇場導演王嘉明對此歷史人物、以及莎士比亞塑造出的反派角色之興趣,在《理查三世和他的停車場》(2014年臺北藝術大學,後以《停車場》簡稱),發展了「聲身分離」的表演模式,探究分道揚鑣的史實與戲劇角色;隔年,延續相同的演出邏輯,《理查三世》於國家戲劇院登場(2015年TIFA台灣國際藝術節)。今年,王嘉明第三度運用莎劇《理查三世》作為創作素材,加入以「後.真相」為題的新點子劇展,推出《血與玫瑰樂隊》(後以《血與玫瑰》簡稱)。

王嘉明對歷史構成的興趣,與「後.真相」的主題互相印襯:眾口鑠金,真相似乎僅能隱藏在人為操控的網絡底下,難以現身。售票網上對此製作提供的訊息,反映出導演的創作構思:「《血與玫瑰樂隊》一劇為解剖歷史故事的製作過程,將邀請現場觀眾╱目擊者一同參與並見證歷史,因此演出中全程開放拍照和上網(不包含直播與錄影)。」社群媒體當道、假新聞為家常便飯的當代語境,讓解讀歷史、撥雲見月尋找真相的過程更加曖昧。

莎劇的串聯與並聯:人物群像畫

以《血與玫瑰樂隊》為名,不難猜測導演此次對莎劇的運用,重心放在玫瑰戰爭上。《停車場》結合莎劇《亨利六世,下》與《理查三世》改作而成,《理查三世》則以同名莎劇輪廓為主軸,辯證「理查三世」此虛構角色與歷史人物間的關係,是兩部作品共同的重點之一。理查三世固然仍是《血與玫瑰》的重要角色,但故事主軸拉長至莎士比亞英國歷史劇的第一部四聯劇(《亨利六世,上》、《亨利六世,中》、《亨利六世,下》、《理查三世》),王嘉明再選取主要的事件,剪輯成為《血與玫瑰》的基礎文本。眾多角色輪番上場,人際間的恩怨糾葛,幫助呈現了歷史事件的前因後果。

《血與玫瑰》由英軍俘虜聖女貞德開始,以英法百年戰爭(1337-1453)與英國玫瑰戰爭(1455-1487)之間的關連,說明英國金雀花王朝內戰與英法兩國的外交狀況淵源匪淺。一百廿分鐘的表演裡,交代了亨利六世年幼即位、由其叔父漢弗萊(葛洛斯特公爵)攝政、薩佛克公爵代亨利六世追求安茹的瑪格麗特(Margaret of Anjou)、瑪格麗特與攝政王妻子愛蓮娜之不合、愛蓮娜與漢佛萊的失勢/瑪格麗特與薩佛克取得勢力、理查.金雀花(約克公爵)的不服、貴族在紅白玫瑰勢力間的選擇、傑克.凱德(Jack Cade)引領的人民暴動等《停車場》與《理查三世》未觸及的線索,因事件頻頻,必讓人有眼花撩亂之感,但瑪格麗特的形象鮮明起來,她與亨利六世的夫妻關係、與約克家族間長期的仇恨,也不致於予人突兀之感。

敘事角度百百款:看戲、讀史,還是滑手機

《停車場》與《理查三世》創造了亨利七世加冕慶祝的框架,再以聲音/身體分離的手法,強調「理查三世」角色創造過程中的政治性,配以《理查三世》以三人操作的物件偶表現「理查三世」一角、《停車場》以人形偶展演女性角色,明白彰顯劇中人物的非自主性及虛構性。

《血與玫瑰》則有兩種不同的敘事角度。一方面,舞台上的事件,在押韻的語言與日常生活語言交織下鋪陳出來,鄉民語言的使用、大量語助詞與發語詞,有時甚至是由演員們七嘴八舌的評論帶出事件因果,來自莎劇的情節,往往因此顯得荒謬。同時,如前提及,製作鼓勵觀眾自拍、打卡、放上社群媒體,單一且連貫的敘事線不再,也反映了當代社會被媒體左右、自媒體盛行下,敘事線勢必細瑣、多元,難以有全面的關照。若是如此,我們是否真有辦法面對歷史?在互相矛盾的敘事之間,又該如何看待歷史?演員也將為演出拍攝直播,同步上網,但在劇場看戲的觀眾,多半會選擇觀看現場演出,而非緊盯著手機看直播,因此,不同媒介的敘事同時共存,但彼此間很難成為相互對照的參考。

另一方面,事件之間,時有女聲旁白,點名事件發生的年分、綜合說明事件梗概,似乎成為紛沓聲音中的參考軸。然而,隨著演出的進展,專心的觀眾必會發現,旁白乃由伊莉莎白皇后(愛德華四世的皇后)的角度切入,或許可說《血與玫瑰樂隊》藉此強調了女性的觀點,然而她對歷史的評論,也僅只是眾多角度之一。伊莉莎白皇后紅/白玫瑰陣營皆隸屬過,也是四聯劇末仍享相對尊榮的角色,歷史更迭中的成王敗寇,似乎總難說清。

近距離跟風:小劇場裡的密謀

《停車場》為學生演員演出,《理查三世》則由專業演員擔綱,加上群戲演員共同演出部分場景。兩部戲都用了廿位以上的演員演繹「理查三世」的故事,《理查三世》更有樂手參與,提供現場音樂演奏。與之相比,《血與玫瑰》則是個小型的演出,演出的國家劇院實驗劇場,為三個作品之中最小的演出空間,只有十位演員參與;這些演員同時身兼樂手身分,輪番為場上演出配音,場上時時有樂音,不負「血與玫瑰樂隊」之名。

相較於《停車場》以巨型柱子形塑空曠灰暗的空間、《理查三世》在解剖教室空間上演,《血與玫瑰》僅是空台,舞台設計只有走道,觀眾甚至座落走道之中,與演員幾乎沒有距離,觀眾與作品的親密感是另外兩個製作無法企及的。因此,歷史在舞台上上演時,觀眾也參與了事件的創作,成為歷史的一部分,無法自外。

由前兩個作品遠距離旁觀故事的角度,到《血與玫瑰》對歷史的近距離參與,亦反照了當代生活中,觀眾共同參與社會事件,進而共同書寫歷史;然而,當媒體、特定人士、鍵盤魔人意圖引領風向時,又有誰能超脫社會與歷史對個人的影響?歷史事件雖遠,但人人無時無刻不為未來創造歷史。

歷史的日常:王嘉明的莎劇表演

 僅有十位演員,卻須演出四部莎劇中的重要橋段,本文至此已提及超過十個角色,演員演出的角色必定不止一人,還需視情境扮演群眾角色、樂手,因此演員時常地出入角色也是《血與玫瑰》之常態。部分時刻,王嘉明保留莎劇貴族角色的押韻風格(例如,莎劇《理查三世》的開場獨白、亨利六世對時日的感嘆、攝政王夫妻失勢時的自憐),但語言仍以台式的日常生活語言為主,演員的演出風格也因此跟著生活化。

《停車場》與《理查三世》嘗試的「聲身分離」,在《血與玫瑰》裡有了轉換,為演出創作不同於前兩個作品的層次。透過麥克風在演員身上放置的位置,《血與玫瑰》的聲音出入方式多元,由不同的聲音質感,創造出時而疏離、時而親密、時而猥瑣的聲音表情。

原莎劇《亨利六世,下》有多場戰爭場景,《停車場》上半場以此劇為主,並以節奏性明確的音樂搭配線條強烈的舞蹈,表現紅、白玫瑰陣營不停的交鋒,以及戰爭的殘酷。既是以莎士比亞四聯劇為《血與玫瑰》主軸,戰爭場景必無法避免,王嘉明於是將《停車場》的群舞,改以兩人對峙、過招之雙人互動,簡化戰爭舞蹈語彙,有效傳達出戰爭重複性。

從台灣看莎劇:血與玫瑰與問號

《血與玫瑰》以莎劇為素材,展演並質疑莎士比亞筆下的玫瑰戰爭,莎劇情節、莎劇文字僅是作品中的一部分。若以是否忠於原著的方式理解此作品,或許有人將以「面目全非」形容《血與玫瑰》的改作。然而,即使如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英國皇家劇院近年來搬演的「玫瑰戰爭」系列,都不能說是毫無改動地搬上台演出,更何況還有荷蘭阿姆斯特丹劇團以「戰爭之王」為名,將莎劇放置於當代歐洲脈絡,以當代視角理解數百年前的歷史。王嘉明持續《停車場》與《理查三世》的手法,詼諧中不失準確地,透過《血與玫瑰》,讓台灣觀眾觀看玫瑰戰爭的同時,提醒我們持續檢視自己閱讀歷史、社會的角度與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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