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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乎?》收尾群舞,選擇性地重複獨舞及雙人舞的動作,似乎表示此舞團每一成員皆有獨舞的水準。(許斌 攝)
舞蹈 演出評論/舞蹈

形式內容豐厚,精準尚待琢磨

紐約市立芭蕾舞團來台演出不同風格與時期的作品,表現它輕鬆幽默、嚴峻淸麗的各個風貌和馬汀斯大刀闊斧的氣魄。唯一的遺憾是,此次來的年輕舞者,卻顯得經驗匱乏。

紐約市立芭蕾舞團來台演出不同風格與時期的作品,表現它輕鬆幽默、嚴峻淸麗的各個風貌和馬汀斯大刀闊斧的氣魄。唯一的遺憾是,此次來的年輕舞者,卻顯得經驗匱乏。

紐約市立芭蕾舞團「向巴蘭欽致敬」

10月8〜12日

國家戲劇院

紐約市立芭蕾舞團的演出爲台北這個紛擾的都會,帶來屬於古典的別緻靈巧,配合現代社會的快速節奏,在光影流動的舞台上,留下一幕幕令人回味的俊秀輕盈。此次演出的兩套舞碼,包含了該團歷來重要編舞家,巴蘭欽、羅賓斯與馬汀斯的作品,各有特色。其中巴蘭欽的四支舞碼則分別代表早、中期的風格,各有不同的面貌。

獨舞與群舞的展技

此次演出巴蘭欽兩部較輕鬆愉快的小品:《多尼才悌變奏曲》Do-nizetti Variations與《誰在乎?》Who Cares?。前者是一九六〇年爲慶祝義大利建國百週年特別創作,音樂選自多尼才悌的《瑟巴斯秦》Don Sebastian。舞蹈將音樂中屬於蔚藍地中海的流暢自由、熱情開朗表現無遺,動作並融合了義大利古典宮廷舞與民俗舞的手勢、站姿與步伐。但舞蹈的安排可能因爲節慶的性質,有些落入俗套,群舞爲只了陪襯獨舞而存在,獨舞與雙人舞甚至成了純技巧的展現。

《誰在乎?》於一九七〇年首演,用蓋希文(Gershwin)十六首以美國流行歌曲所譜寫的音樂爲底,鋪展出百老匯的絢麗燦爛。舞台佈景是紐約的夜晚,黑色的摩天大樓襯著隨燈光變化色彩的夜空。開場群舞的服裝搭配,依然持續巴蘭欽一貫優雅淸新的單色調,女舞者或天藍或淡靑,男舞者則是深藍或淺紫。舞蹈動作以芭蕾爲主,融合各種形式技法,如百老匯歌舞劇、踢踏舞、交際舞等等。

在群舞的歌舞昇華、琳瑯滿目之外,獨舞方面展現舞者純熟技巧,雙人舞除了演出歌詞中的愛情故事,舞蹈編排的格外精采。相對於其他以雙人舞爲主,強調男女肢體分合牽衍的詩般戲劇張力的作品,這裡的雙人舞注重兩人個自與相互空間的延展,衍生出橫跨舞台的對角線。作品以群舞收尾,群舞選擇性地重複獨舞及雙人舞的動作,似乎表示此舞團每一成員皆有獨舞的水準。

建造音樂的華厦

除了輕巧亮麗的小品,此次也演出巴蘭欽最負盛名的史特拉汶斯基的《雙協奏曲》Duo Concertant。此作首演於一九七二年,是巴蘭欽爲現在舞團總監彼得.馬汀斯(Peter Martins)特別編作。它和《競技》(Agon,1957)是兩部最精緻的舞作,傳達巴蘭欽對史特拉汶斯基的精闢理解與詮釋。史特拉汶斯基曾稱讚巴蘭欽最了解他的音樂肌理,往往能以不落言詮的方式,呈現音樂的線條與內斂的情感,好像讓他在舞台上看見音樂,領略抽象音樂的肉身存在;又像引領他走進一座由他自己設計藍圖,卻一直無法親身蒞臨的華廈。

《雙協奏曲》配合音樂的五個段落分爲五個部分。女舞者達希.克斯樂(Darci Kistler),身著淺藍短舞衣裙,男舞者彼得.波爾(Peter Boal)則是淺紫上衣黑緊身褲,極簡單的服裝,毫無裝飾的舞台,保持巴蘭欽早期作品的淸俊風格。舞作一開始兩位舞者站在鋼琴旁,聆聽鋼琴與小提琴的對話。接下來的五小段雙人舞,每一段各有不同的質感與線條,或將旋律視覺化,或和節奏形成對位。有時腳步隨著鋼琴的拍子,手臂卻畫出小提琴的旋律,男女舞者手與手的勾掛連結、精準卻輕盈的複雜腳部動作,將音樂的無限可能具象化,也象徵音樂與舞蹈相輔相成的純粹美感,同時是具體有跡可循又稍縱即逝。

舞作的最後一段,一向強調舞蹈的絕對自主性的巴蘭欽,似乎也感受到這段音樂所蘊含的戲劇性,一反常態,容許默劇式的安排。此時舞台全暗,只有右前方的聚光燈,照在女舞者舉起的右手上,男舞者由她的前方將手加入燈光所形成的光束中,然後整個舞台浸淫在暈黃的燈光裡,展開一段非常抒情的雙人舞與獨舞。最後舞台全暗,在右前方的聚光燈下,我們又見女舞者舉起的右手,所不同的是男舞者斜背對觀衆傾身,雙臂展開成水平,好似訴說著一則淒淸的愛情故事,以片段的方式暗示著故事的不斷重複,嘎然而止的情節反而延長了嘆惜。《雙協奏曲》是史拉拉汶斯基爲他所賞識的小提琴家達須金(Samuel Dushkin)特別創作,巴蘭欽的舞作,同時表示了他對兩位音樂家的敬意,也再一次強調,音樂在他的作品裡,永遠和舞蹈佔著平等的地位。

巴蘭欽對音樂的詮釋不僅侷限在短篇精簡的小品,他的早年大作《四種氣質》The Four Temper-aments便代表他氣勢磅礴的另一面。此作於一九四六年首演,採用德國新古典樂派大師亨德密特(Pual Hindemith)根據西方中古時期對人的四種組成成份所作的音樂。作品分爲五個樂章主題與變奏,後者包括憂鬱的(melan-cholic)、樂觀的(sanguinic)、冷淡的(phlegmatic)、忿怒的(chol-eric)。舞者皆穿著最簡單的黑白舞衣,所有的重點放在舞蹈與音樂上。

主題部分宣示四種氣質的動機,以開場的雙人舞最別出心裁,男女舞者安靜、準確地交疊著手與腳的動作,第二氣質的線條較開闊,第三氣質,多是力量向下的動作,精準矯健。第四氣質快捷急促。四個變奏分別由獨舞或雙人舞帶領,群舞與獨舞的對話上安排出些許劇情,各有各明亮淸晰的質感與韻律。

不諱舞蹈的性感

相對於巴蘭欽的知性空靈,馬汀斯則不諱舞蹈的性感。馬汀斯編作《可懼的對稱》Fearful Symme-tries,一九九〇年首演,音樂採用美國現代大師亞當斯(John Adams)作品。亞當斯曾受凱吉(John Cage)與賴希(S. Reich)的影響,結合浪漫樂派的情愫,掌握現代工業社會的脈搏,還能維持一點屬於過去的優雅。事先錄製的音樂開始播放,舞台漸漸亮起,布幕是藍色,舞者則穿著各種層次的單一顏色,男生是紫色系,女生是紅色。音樂的磅礴氣勢逐漸加強,舞蹈的力量與速度也隨著加強。

馬汀斯成功地把握住音樂的強度與快感,在節奏不斷重複往前的片段,仍然能感受到旋律部分的抒情性,在音樂機械性最高的時刻,設計出最唯美浪漫的雙人舞,時而性感、時而婉約的肢體,爲音樂的線條賦與生動的情感。最後兩對舞者在中央,女跪下、男站立,擺出芭蕾平衡對稱的姿勢。

這部作品代表馬汀斯對音樂有著極纖細的敏感,和巴蘭欽可說不相上下,同時也表現了他對大型作品的掌握能力,在氣魄上甚至與巴蘭欽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整體舞台與服裝的搭配有明顯的缺憾,舞衣的色系與背景太過相似,男女舞者間的色系分別也不淸楚,不能在視覺上配合整體大開大合的動作,反而十分笨拙。

新舊舞蹈的對話

馬汀斯的強烈風格與企圖心在一九八八年首演的《巴伯小提琴協奏曲》Barber Violin Concerto表現無遺。他以美國作曲家薩繆爾.巴伯(Samuel Barber)的音樂爲基礎,發展出新舊兩種舞蹈的對話。作品第一樂章中兩對身穿白色舞衣的男女舞者,各代表中規中矩的古典芭蕾與自由開放的現代舞,後者的男舞者則由一黑人舞者飾演。兩種風格由不相侵擾,到互相競技,在色彩、線條、韻律上彼此抗衡。其中,尤以第二樂章最爲精采,黑人舞者與色蕾舞伶展開一段極精微、極挑逗、隱含些許暴戾的雙人舞。起初舞伶十分矜持,不肯放棄芭蕾的典律,黑人舞者軟硬兼施,鍥而不捨地追求,舞伶漸漸鬆懈防線,開始接受現代舞較扭曲,較具原始情感色彩的動作。這次表演中(十月十日晚場),在近身接觸的時刻,黑人舞者與舞伶的節奏似乎不太配合,幾次黑人舞者用手壓著舞伶的背,或許是諧仿傳統雙人舞中,男舞者總是舞伶旋轉與跳躍時的支柱。但是黑人舞者的手老是不能與舞伶在時間上配合,這是最大的缺憾。

第三樂章由芭蕾男舞者與現代女舞者演出,前者原本維持芭蕾的正直前進,卻拗不過後者無章法的死纏活拖,很快便放下古典的高貴身段,與後者快樂地共舞,甚至將女伴像七〇年代盛行的迪斯可風一般,甩上甩下,最後女舞者由男伴的胯下滑出而結束。或許受限於協奏曲的結構,兩種舞蹈形式未能有平衡的對比表現,相對於第二部分的細膩纏綿,第三部分有些草率了事,在不同形式的結合上也嫌粗糙。

美國式的年輕與天眞

除了上述主要作品外,舞團這次也安排了熱鬧輕鬆的《嬉戲》Inter-play,由舞團歷屆總監之一的傑洛.羅賓斯編製,於一九四五年首演,是此次演出的開場舞碼之一。作品分爲三段,前後均是全體群舞,中間夾著短暫的雙人舞與獨舞。女舞者身穿單色衣裙、男舞者則是單色上衣黑色緊身褲,一人一色,舞蹈動作也是俐落大方,描寫年輕男女嬉遊玩耍,或有靦腆、或有熱情、或有端莊、或有調戲,最後以女孩站立一排,男孩從其胯下滑行而出來結束。

曾以融合美國本土元素在舞壇掀起風潮,並以電影《西城故事》獲得奧斯卡金像獎的羅賓斯,在此輕鬆活潑、靑春洋溢的作品中更表現他結合通俗與典雅的功力,描繪出美國所自詡的年輕天眞。

這次紐約市立芭蕾舞團來台,演出該團不同風格與時期的作品,四部巴蘭欽的傑作,表現他輕鬆幽默、嚴峻淸麗的各個風貌。馬汀斯的兩部作品,則展現他延續巴蘭欽以芭蕾爲基礎融合其它形式的作風,也流露出他個人大刀闊斧的氣魄。唯一的遺憾是,此次來的成員,除了擔任獨舞與雙人舞演出的達希.克斯樂、彼得.波爾與少數的資深舞者外,其他的年輕舞者個個潛力十足,然經驗卻顯得匱乏。此外,搭配演出的國立藝術學院交響樂團,與專業樂團的水準還有一段距離,也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文字|吳雅鳳  台大外文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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