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真才實學的大師！是鋼琴上的野獸也是完美的音樂家」、「他能夠響雷喚起傳奇的魅影」、「白建宇會是『新布梭尼』嗎？」、「白建宇簡直不可思議」……媒體對鋼琴家的讚譽，有種演出後來自後台議論紛紛的熱鬧，而這些評論不在同一場音樂會，而是來自於世界各地。

享譽國際的白建宇，可說是當代最傑出的鋼琴家之一，是音樂家中少見、擁有豐富哲思者，他的演奏傳遞的不僅僅是音樂，而可以說是超越鋼琴音響所能表現的極致。除了為西方音樂詮釋注入更多東方觀點與認知之外，他色彩豐富的琴聲與音色，更是來自於對繪畫與攝影等視覺藝術的敏銳性。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表演還影響到科學領域——一九八三年他受邀至麻省理工學院參與實驗，將他的演奏電腦化，並以不同方式複製，使得作曲家斯克里亞賓的樂曲能夠以各種不同的聲音變化被聽到。不過「音樂就是音樂」，在他機智又深思熟慮的心裡，卻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了。

二○一五／一六樂季，白建宇應國家交響樂團樂團之邀擔任駐團藝術家，在此期間，他不但與大團合作協奏曲，更與NSO獨奏家群演出鋼琴五重奏。在團員與鋼琴家密切接觸之餘，本刊特別邀請作家、也是資深愛樂者楊照，針對大師提出問題，讓讀者深入白建宇的音樂世界。

楊照（以下簡稱楊）：作為一個鋼琴家，如何看待管絃樂團，以什麼樣的心情對待與管絃樂團的合作演出？

白建宇（以下簡稱白）：我把樂團視為得天獨厚的合作夥伴。因為身為鋼琴家，我們很幸運地擁有非常可觀的曲目，許多偉大的作曲家留下了眾多的黃金般的經典作品，所以與管絃樂團合作可以讓我與他們合奏這些作品，是一種幸福。

跟樂團合作時，我必須要完全清楚樂團演奏的部分，而搭配在一起時，樂團的指揮也要很清楚鋼琴的部分。樂團、指揮與鋼琴家，大家都具有自己的個性，我們要試著彼此理解，一起對話、歌唱，一起傳達訊息。

楊：如何評價及預期一個管絃樂團？

白 ：必須要說不同的樂團各有不同的程度，但是對我而言，樂團的程度並不是那麼重要。通常在排練一次之後，我們就差不多知道對這個樂團可以有什麼期待了。不過我認為「想要演奏音樂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有些非常重要、知名的樂團，演奏起來卻沒有熱情，只是例行公事，這樣的樂團我並不感興趣。也許他們在樂譜的執行上很具水準，但如果沒有情感、沒有靈魂，那就沒什麼意思。我寧願跟有意願理解、有意願努力，願意停下來尋找新的、真誠感受的音樂家合作，我認為這才是更重要的。

楊：過去和NSO合作演出浦羅柯菲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時，曾經讓團員大為感動，樂團首席吳庭毓還因此中場在獨奏家休息室門前徘徊，您知道這件事嗎？能夠解釋那次演出為什麼會如此影響團員？

白：那應該是我第一次去台北演奏的時候。那次很開心，是一次很美好的相遇。那是一首令人感受強烈的協奏曲，首先在技巧性上就令人印象深刻，因為無論是對鋼琴家或樂團而言，它都是一首具有難度的協奏曲，不過當我們有辦法演奏得好時，就會達到某種境界。還有就是這首協奏曲在音樂性方面非常豐富，也許是浦羅柯菲夫的五首協奏曲中，我最喜愛的一首。我經常演奏這首曲子，演奏時也滿懷著愛，也許……是我的音樂說話了？！

楊：平常看管絃樂總譜嗎？是否有特殊的讀譜方式，不管是鋼琴譜或其他譜？

白：我平常當然會讀樂團總譜，因為那是必要的功課。我並沒有特殊的讀譜方式。當然啦，我工作時會有兩種樂譜，一開始我會讀的是鋼琴譜，畢竟那比較容易讀。一旦工作完成，我就會拿起另一種譜（總譜）來了解作曲家所編寫的所有樂器音響部分。這是很重要的，因為必須要知道在哪條音樂線上最重要的主題是什麼，一定要很清楚整個樂譜。當我們做準備工作的時候，是出於需要，讀譜是為了理解我們不太了解的部分，但這是個永無止境的工作，甚至在演出結束後都還繼續進行。必須要找到最正確、最適切、最自然的聲音。這樣不單單只是為了有好的演奏，我們對樂譜的理解應當是要超越音符這種記號的。

楊：準備獨奏會和準備協奏曲最根本的不同之處？

白 ：當我要開獨奏會的時候，必須要選定組成的曲目，這已經是一半的工作了！一旦決定好要演出哪些曲目，就已經是很紮實的工作了。我想要傳達的是何種音樂，以何種方式呈現？音樂史是如此浩瀚，鋼琴的文學又如此豐富，有至少三、四個世紀的音樂可以選擇。

鋼琴具有最豐富的曲目，但協奏曲就不一樣了，通常是由樂團來提議曲目，或者是我自己有某個計畫，就由我來跟樂團提議，在這方面我們也是有非常多的選擇。比如說今年五月我與NSO合作所選擇的曲目就是如此。德弗札克這位作曲家很有名，但該首鋼琴協奏曲卻罕為人知，而且鮮少演出。我覺得是一首非常美的曲子。所以我們一起決定要演出這首協奏曲。

楊：如何看待「駐團音樂家」這個角色？

白 : 「駐團音樂家」這個角色能讓我有幸可以更緊密地跟樂團合作。因為這樣我一年就可以來三次，相對地，通常跟一個樂團合作協奏曲可能要等到三年後才有機會再度合作。身為駐團音樂家，我們會有機會做更多的交流，可以討論各種細節，跟所有的音樂家也可以建立更親密的關係。如果我們有需要定義某個樂句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停下來討論，這樣的機會平常很少有。然後每個樂團的個性也很重要，我很少這樣跟其他的音樂家合作，所以這是個能夠更近距離與其他音樂家一起工作的機會。

楊：編制、規模會如何影響您的演出？室內樂、莫札特協奏曲到後期浪漫派的大編制形式，您如何用不同的態度對待？

白 ：十幾年前我就曾經來台北跟大型樂團合作過，也開過不少小編制的協奏音樂會。對我來說，在音樂中是沒有什麼誰比誰重要的，所有的音樂家都很重要，也就是說，我們製造出來的所有聲音，無論是誰發出來的都很重要。不管他在樂團中的地位為何，每一位樂手都要付出全部的努力，所以每個樂手都具有一樣的重要性。

楊：過去對台灣留下的總印象為何？音樂及其他方面？

白：我第一次去台灣也許是廿五年前的事了，後來我因為焦元溥的緣故又再回到台北來，是他提議我來演出布梭尼（Ferruccio Busoni）的鋼琴協奏曲的。後來，我就經常回來，我們變成了好朋友，好像家人一樣。我們每次回來都很高興，能跟這位親愛的好朋友見面。我們有很多可以分享的事情。每次來，我都很喜歡我遇到的人，大家都對我們非常好。我希望下次可以多看點東西，因為雖然我們常去台灣，卻並沒有很多時間到處逛逛，希望我們這次能有機會做更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