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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皮塔為英國皇家芭蕾編的《蛻變》。(AP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卡夫卡‧劇場變身

他的小說 是寫給我們每一個人的

卡夫卡與當代表演藝術

為什麼卡夫卡的小說,常常被搬上舞台,戲劇、舞蹈等等各類形式的改編都有?推究箇中因由,可以說卡夫卡的小說,從內在意識、創作形式與關懷議題,讓每個世代的表演藝術創作者都可以找到切入的共鳴點,於是卡夫卡作品在舞台上的多樣「蛻變」,就是這麼順理成章……

為什麼卡夫卡的小說,常常被搬上舞台,戲劇、舞蹈等等各類形式的改編都有?推究箇中因由,可以說卡夫卡的小說,從內在意識、創作形式與關懷議題,讓每個世代的表演藝術創作者都可以找到切入的共鳴點,於是卡夫卡作品在舞台上的多樣「蛻變」,就是這麼順理成章……

美國極簡派作曲大師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至少做過兩齣卡夫卡(Franz Kafka)的歌劇,第一部在是二○○四年,他將卡夫卡的短篇小說《流刑地》In der Strafkolonie改編成歌劇;另外一部是在二○一○年,《蛻變》(Die Verwandlung,又譯《變形記》)也被他改編成了歌劇。為什麼格拉斯會如此偏好卡夫卡,他的說法是:「我打從十五歲開始就認真地讀起了卡夫卡。對一個年輕人來說,陌生與怪異的感受是很吸引人的。那裡頭有一種真實性。卡夫卡是通往想像世界的大門……對我這樣一位作曲家來說,《蛻變》這個故事的最迷人之處,在於它的形式性。訪客都走光了,好像沒下評語卻實際上已經給了判決。主角用一種奇怪的方式贖回了他自己,這是一個精確校準過的結局,像是給蜂鳥的陷阱。」

他的存在焦慮  與藝術家的心共鳴

我覺得格拉斯的說法,隱藏了一些重要訊息,可以解釋為何表演藝術界為何這麼喜愛改編卡夫卡。我認為第一個原因,是卡夫卡作品中所帶有的存在焦慮,向來是吸引憂鬱青少年的關鍵;許多藝術家或文學家都是在年少時讀到卡夫卡,然後就大為感動,等到成年之後,自然也會對改編卡夫卡感到興趣。

卡夫卡本來就是個極度敏感的人,這種藝術家特質,讓他將寫作視為宗教。卡夫卡成年後一直處在婚姻與創作的痛苦拉鋸中,來自父親的強大壓力,更容易讓那些年輕時就想做自己的青年藝術家們,感到心有戚戚焉。村上春樹在卡夫卡獎的頒獎典禮上就說:「卡夫卡的作品是如此偉大,它具有某種普世價值。我會很直接將他理解為他是歐洲文化的核心。但在同一時間,我們也分享著他的作品。我十五歲的時候,第一次讀到他的作品《城堡》Das Schloß,當時我並不覺得『這本書是歐洲文化的核心』,我只是覺得『這是我的書,這本書是寫給我的』。」

要談卡夫卡的戲劇或舞蹈演出,最早也是最知名的,可能是法國作家紀德(André Gide)的《審判》Le Procés改編本。這齣戲於一九四七年十月十日在巴黎上演,將《審判》改編成舞台劇在巴黎上演。一個月後,也就是十一月十三日,紀德獲頒諾貝爾文學獎,這個卡夫卡舞台劇成為當也因此沾光,成為更多法國文學界人士的注意焦點。《審判》的導演是法國知名導演與默劇演員巴洛(Jean-Louis Barrault),他主演的電影《天堂的小孩》Les Enfants du Paradis名列廿世紀法國名片榜。以現有的劇照資料來看,巴洛相當注重肢體的精確度,這也是卡夫卡小說在文字描述上的一大特色,亦為向來改編卡夫卡的劇場作品的美學偏好。

他的小說形式  本來就很「劇場」

第二個表演藝術界偏好卡夫卡的原因,可能就在於卡夫卡小說在形式上,就具有強烈的劇場性。卡夫卡的文字描述上偏好外部動作,有著強烈的視覺精確性。換個角度看,他的文字有時有點像舞台指示。我們要知道,在創作《蛻變》的前一兩年,也就是他寫作有大突破前,卡夫卡交了一個在猶太巡迴劇場的好朋友,他自己那段時間也經常去看戲。當時這個猶太劇團演出的地點是薩沃伊咖啡廳(Café Savoy),目前還在布拉格國家劇院對岸營業著。咖啡廳內部裝潢雖然有改變,但咖啡廳天花板依然保有當年的一些壁飾。薩沃伊咖啡廳是卅坪左右的狹長空間,可以想像當年的演出空間勢必十分狹小,也造成必須使用主要道具來表達一切變化的傾向,有點像京戲的一桌兩椅。值得一提的,卡夫卡的《判決》Das Urteil、《蛻變》與《審判》,都是以房間裡的床作為故事的場景,這點也符合舞台動作的簡潔性。

第三個原因,是我們前面提到肢體偏好。並不是所有的卡夫卡作品都被編成舞台劇,不過最常改編的,可能是《蛻變》與短篇《給某科學院的報告》,而且這兩個作品經常都以肢體劇場的形式出現。去年兩廳院的獨角戲《卡夫卡的猴子》即是改編《給某科學院的報告》,這齣戲的最大看頭,就在於展現天才演員凱特琳・杭特(Kathryn Hunter)揣摩黑猩猩的精湛演技。我自己則在布拉格看過《給某科學院的報告》的實驗歌劇。

當代表演史上,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卡夫卡改編者,應該是英國演員兼導演史提芬.柏柯夫(Steven Berkoff),他改編的卡夫卡劇場演出,包括《蛻變》(1969)、《流刑地》(1970)與《審判》(1971)。畢業於樂寇國際默劇學校的柏柯夫最知名的,也是巡演國際最多的是《蛻變》。這齣戲一樣呈現了強烈的肢體劇場傾向,演員透過身體動作,表現出主角葛里戈變成蟲的樣子。後來這齣戲乾脆變成找不同的演員演出。最有名的版本,可能是波蘭電影導演波蘭斯基與投奔美國的俄國芭蕾大師巴瑞辛尼可夫的參與,這兩位大師分別於一九八八年與八九年,先後在巴黎與紐約飾演原本由柏柯夫演出的主角。

總是能在新的時代  找到新的詮釋

我認為第四個重要的原因,是卡夫卡的作品總是能讓人在新的時代找到新的詮釋對應。在冷戰時期,《審判》與《城堡》很能呼應當時極權社會對個人的壓迫。但東歐解體後,卡夫卡的小說依舊可以引發新的共鳴。例如西班牙拉夫拉前衛劇團於二○○五年以多媒體的方式演出《蛻變》。他們並沒有將卡夫卡設定成是一隻蟲,而將這位主角放在一個透明房間,用當時最流行的隱藏式攝影機,拍攝他的一舉一動。根據藝術總監麥基.埃斯布馬(Miki Espuma)的說法,他們在日本的宅男現象中,看到對《蛻變》的新詮釋。現代宅男就是葛里戈在當代的新變形,他沒有能力與人溝通,只能成天待在房間裡。

今年在臺北藝術節引發諸多好評的《三姊妹——人形機器人版》的導演兼編劇平田織佐,現在已經在密集進行下一項計畫,這是與法國諾曼第藝術節合作在二○一四年首演的《蛻變——人形機器人版》。這齣戲將會是法國演員與日本機器人一同在台上演出,目前日法雙方正在積極面試演員。這裡透露一個小八卦,到時候在床上醒來的葛里戈,會發現自己變成一個機器人,而那個機器人,可能會是機器人科學家石黑浩的分身機器人。最近,我特別詢問了平田導演對卡夫卡《蛻變》看法,向來深思熟慮的他,給我回答是:「我在教年輕劇作家寫荒謬劇的方法時,是這樣說的:『世界上荒謬劇的模式只有兩種,一種是一直在等待著什麼,另外一種是早上起來變成了什麼。如果你們除此以外,還能想到別的,將會留名青史。』」

在舞蹈方面,近年改編卡夫卡的例子,是英國編舞家亞瑟.皮塔(Arthur Pita)於二○一一年為英國皇家芭蕾編《蛻變》,他也是看中這個故事對舞者在肢體上所帶來的挑戰。不過他也提到對《蛻變》的有趣觀察:「書中一些恐怖與家庭劇的元素,還有『附身』這個主題,也讓我想起電影《大法師》,片中主要的故事場景都發生在小女孩的房間:她被關在房間裡,訪客則來來去去。《蛻變》與《大法師》之間有許多有趣的類似之處。」

卡夫卡所感受到現代性創傷是如此深刻,以至於處在當代的我們,依舊籠罩在他所預見的時代陰影底下。加上當代藝術家愈來愈偏好對社會發出批判警訊,而不是歌功頌德,所以,他們才會如此迷戀卡夫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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