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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立佛.杜柏(2017高雄春天藝術節 提供)
特別企畫(二) Feature 關於裸體,他們想說……╱焦點專訪 專訪法國編舞家

奧立佛.杜柏 當你可以閱讀身體,你就懂得這個世界

非科班出身的法國編舞家奧立佛.杜柏,廿三歲才決定投入舞蹈成為舞者,沒有典型舞者身材但極具個人特色的他,曾與多位歐陸大師合作,更以編創作品《殘暴》備受矚目。即將來台的作品《悲.慾》,由十八名男女舞者同台全裸演出,藉由最直接的赤裸,演繹人類肉身之苦,杜柏說:「透過赤裸體現,觀眾反而會反觀自我、透視自己的內在……肉體如同一張世界文明史的地圖,當你可以閱讀身體,你就懂得這個世界。」

非科班出身的法國編舞家奧立佛.杜柏,廿三歲才決定投入舞蹈成為舞者,沒有典型舞者身材但極具個人特色的他,曾與多位歐陸大師合作,更以編創作品《殘暴》備受矚目。即將來台的作品《悲.慾》,由十八名男女舞者同台全裸演出,藉由最直接的赤裸,演繹人類肉身之苦,杜柏說:「透過赤裸體現,觀眾反而會反觀自我、透視自己的內在……肉體如同一張世界文明史的地圖,當你可以閱讀身體,你就懂得這個世界。」

2017KSAF—奧利佛.杜柏 X北方芭蕾舞團《悲.慾》

4/15  19:30  

4/16  14:30

高雄市文化中心 至德堂

INFO  07-2229483 

法國編舞家奧立佛.杜柏(Olivier Dubois)生於一九七二年,他以尼采《悲劇的誕生》出發,編創驚世之作《悲.慾》Tragédie,這位在近年火速竄紅歐陸的編舞家,相當具有個人特色。沒有典型專業舞者身材的杜柏,卻曾演出過多位歐洲大師的作品,像是普雷祖卡(Angelin Preljocaj)、夏爾.史雷安奇(Charles Cré-Ange)、楊.法布爾(Jan Fabre)、莎夏.瓦茲(Sasha Waltz) 等。四十多歲的杜柏仍活躍在舞台上,他身穿內褲露出肥胖的肚子大跳性感鋼管舞,或身著肉色緊身衣演繹發情的牧羊神。特立獨行的杜柏遠離古典舞蹈的標竿,完全顛覆一般人對專業舞者的想像,而以他個人的獨特風格和熱情來滿足觀眾。

一九九九年杜柏創作他生平第一個獨舞《隱藏》Under Cover。二○○五年,他的作品《殘暴》Féroces 受到矚目後邀約接踵而至,包括:他為亞維儂藝術節創作《牧神》Faunes、蒙特卡羅芭蕾舞團編創《幽靈》Spectre,及為國立馬賽芭蕾舞團創作的《輓歌》Élégie等。二○○九至一二年期間,他陸續完成了三部曲《革命》Révolution、《紅》Rouge與《悲.慾》,從此奠定他在歐陸舞壇的地位。杜柏曾獲獎無數,二○○八年他榮膺維也納歐洲花園獎(Prix Jardin d’Europe)的第一殊榮,二○一一年被《歐洲舞蹈雜誌》Dance Europe評選為世界廿五位最頂尖的舞蹈藝術家之一。二○一四年,他雀屏中選成為北方芭蕾舞團(Ballet du Nord)的總監。

除了編舞、跳舞、教學以外,杜柏也和很多非專業訓練的人工作。二○一一年杜柏率領了一百廿位非職業舞者(non-dancer),在埃朗庫爾(Élancourt)的棱鏡音樂廳(Le Prisme)表演《逃避又面對一切》Envers et face à tous。二○一五年,他以四十名男性非舞者創作《領主回憶錄》Les Mémoires d'un Seigneur,此劇探討一位國王的孤獨,在權力蒙蔽下的冷血殺戮與被寂寞吞噬的瘋狂行徑,最後被國家剝奪了他的存在。

首次來台的作品《悲.慾》,由十八名男女舞者同台全裸演出,藉由最直接的赤裸,演繹人類肉身之苦。長達九十分鐘的作品,走路的元素貫穿全場一半,闡述多重意涵。從機械性的出場,至行屍走肉般的交相穿越,到快跑、扭曲、翻滾、衝撞,愈來愈激烈的肢體、吶喊,夾帶整個被掏空的顫抖身體,彷彿在挖掘靈魂中最黑暗的傷疤。

杜柏透過各種身形的肉體,以循序漸進、層次分明的堆疊手法,由簡入繁地將每一個出場、轉身、停止的速度及動作,有如數學公式般的精密計算,看似重覆又催眠的走路,卻在每一次的細微轉換中,產生令人驚豔的層次變化。編舞家透過機械性的前進後退,帶給觀眾天馬行空的想像空間;如同在規律中建構社會次序,再將秩序打破,表現失序的殘酷現實生活。《悲.慾》隱喻生命中的輪迴,承載著歷史的軌跡,儼然是一部人類進化史詩(Evolution)。

具有批判精神的杜柏,以最直接犀利的身體撞擊觀眾的視覺,透過他毫不矯飾的創作手法與激烈爆發的肢體能量,披露這個世界的脫軌失衡狀態,並觸動人類心底最深沉的感知。

Q:可以和我們談談您的學舞歷程嗎?

A哈哈哈(他笑了一會),我從來沒有進過任何學院派的舞校學習,我很晚才開始學舞。廿三歲那一年我放棄了學工程(Engineering),在巴黎開始上一些當代舞蹈和芭蕾舞課,沒有特別因素,家人中也沒有和舞蹈有相關背景。就是在當下,我覺得應該要去試試看,而且對我來說很重要。

Q:那麼晚入門,剛開始學舞的時候,有特別選擇哪一類技巧上課嗎?

A沒有,我什麼課都去上,每天上兩堂芭蕾或兩堂當代舞蹈,還有每晚去看表演及上網看舞蹈影片。就是各方面都盡力地加速學習,因為太晚起步,希望讓自己的身體與技巧,快速進步到足以找到擔任舞者工作的狀態。

Q:哇,廿三歲才開始跳舞,您是很勇敢的人?

A我不知道這是勇敢、還是瘋狂!當然我不建議其他人這麼做,因為真的很困難。但另一方面,如果你真的很想做,為什麼不試試看?

Q:有沒有哪一種舞蹈風格或形式,對您後來的創作有較大的影響嗎?

A我儘量去學各種當代技巧,打開自己身體的所有可能性。甚至包括即興、接觸即興、流動,還有上很多工作坊等,就是想辦法拓展身體領域,愈豐富愈好。

Q:《悲.慾》的介紹中引用尼采《悲劇的誕生》裡的一段話,此作和尼采的論述有關連或主要想傳達什麼意念?

A我連結了書中對悲劇的意涵。但除了尼釆,我也閱讀了很多哲學家、作家、藝術家的著作,像是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的《第二性》The Second Sex、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的《性別麻煩》Gender Trouble、馬丁.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的《存在與時間》Being and Time等,創作的想法,是來自於很多書籍對於悲劇的觀點。在這個作品,我想給予觀眾對「世界的感知」(sensation of the world),讓你透過這支舞蹈打開你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感知。成為一個人並不能彰顯人性,這就是人類存在的悲劇。我們必須要克服衝突,並且去思考、照顧、保護、滋養這塊土地,才能真正發揮人性,而不製造悲劇。

Q:除上述外,《悲.慾》還有其他意涵?

A舞作從頭到尾經歷了很多不同的層次,它也涉及了情感、性別、領土(Territory)、慾望等,整體的編舞建立在特定的結構之上。像是走路這部分,主要是沿用希臘悲劇的合唱的路徑。走路元素,主要建立在法國的希臘悲劇結構「亞歷山大體」(alexandrine ,十二步為一輪)(註)。 所以整大段走路是建立在十二步前進和十二步後退的循環中,如同詩歌的修辭規則。

Q:是,談到走路,在《悲.慾》中,全舞幾乎有四十五分鐘左右在發展走路的元素,您想在此元素中要強調什麼?

A走路不只是外表看到的移動,它也是自覺、是繪畫,是一種思考性的動作。走路,讓你有時間去思考,也讓你看見細節、變化。特別是在這種十二步往前、十二步往後的結構中,因為時間夠長,你可以思考。在這個過程裡,像是在經歷一個漫長的旅程;由慢至至快、由小漸大、由暗到亮、由弱轉強、由單人到多人,它的變化組合是非常細膩極致的,整個過程就像是一種魔力。你可以去問每一個舞者,對他們而言,跳舞最難的就是「走路」,每一個步伐、停頓、轉身,都充滿了專注、細節。

Q:創作這齣舞作,最具挑戰的是哪部分?

A在創作中,每一個部分都是困難的,過程中有希望、有質疑、有孤獨、有失望,每一個作品都極具挑戰,要不斷地嘗試。我相信作品本身自有信仰,而不是要去討好任何人。排練過程中我對自己要求甚高,要花很長時間創作,但結束後又令人難過,真的很難,像是一種切膚之痛!創作是一件非常複雜困難,且無限廣大(infinity)的事。

Q:《悲.慾》中多處雙人舞,蘊含著明顯的情慾(lust)表現,可否談談?

A真的嗎?哈哈哈哈……妳真的認為有情慾表現?前面兩分鐘當舞者祼體走向觀眾時,你可能會不自在,但三分鐘後你就不會再意識到裸體這件事。所以我用了四十五分鐘鋪陳發展,每一個步驟都是循序漸近、精準設計的,其實舞者們從頭至尾都沒有碰觸過,只有在後面滾地中相互堆疊一起。情慾有時不需要透過肉體的接觸,有時眼神的交流也就夠了。這個作品的重點不在探討祼體,裸體只呈現了既定事實,舞者們並沒有在台上脫衣服,他們一直都是赤裸裸的,所以也沒有驚奇。事實上,透過赤裸體現,觀眾反而會反觀自我、透視自己的內在。從無限至宇宙,身體就像是一座美麗的實驗室,也是巨大的知識泉源。肉體如同一張世界文明史的地圖,當你可以閱讀身體,你就懂得這個世界。

Q:舞者們剛開始要對外演出《悲.慾》時,會覺得不舒服或難以接受裸體嗎?

A在甄選舞者時,總共來了一千三百人,我並沒有告示大家要裸體。在經過多次排練與討論後,我們決定要裸體,對每一個人都是非常不容易的。因為我過去工作過的編舞家們常常會有裸體的需求,所以我明白要和舞者們做好心理準備。在排練過程中,從一個段落開始,讓彼此先逐漸適應赤裸,然後緩慢地增加長度。包括對外的影片、照片,每一個畫面都是經過舞者們的同意,我非常尊重並保護他們。

Q:通常非學院派的編舞家們,創作的方式是很不一樣的,您採用即興或集體創作嗎?您如何和舞者們工作?

A當我有一些想法,會先和作曲家法蘭索瓦.可婓那(François Caffenne)討論故事、結構及聲音等一切,他會在排練過程中不斷地陪伴著我們一起工作。我不採用即興創作,會給舞者們每一個單一動作。我個人特別重視嚴謹的結構,因為在極度的規範中,才有更多自由發揮的空間。

Q:所以舞者們的能力或個人特質,完全不會影響您的創作?

A我希望舞們者聚焦在作品本身,他們就像是一艘船的船長,要知道每一個機器的功能,才能駕馭好整艘船。像是走路,每一個拍子都是清楚的,但是我不會告訴舞者們該如何走路。每一個人可以很自然地在作品中,呈現出他們自己的特質。我會給予舞者們最大的空間去跳舞,但不是要他們成為機器人。

Q:在非現成的音樂中,您唯一只和音樂家法蘭索瓦.可婓那合作,為什麼他如此特別?

A我們的合作關係就如同約翰.凱吉(John Cage)和模斯.康寧漢(Merce Cunningham),是非常重要的知己創作夥伴。在編創過程中,他經常和我們在排練教室一起討論、發展作品,甚至和舞團一起去巡迴,我們從頭至尾密切的一起工作,所以音樂和舞作的關係都是每分每秒緊密契合的,已經很少人會這樣和你合作了。

Q:談談北方芭蕾舞團是什麼樣的體系?您也為許多舞團編舞如何兼顧這麼多工作?

A北方芭蕾舞團(Ballet du Nord)在國家編舞中心 (National Choreographic center)旗下,是由國家出資的舞團,舞者們是全職工作,因為我們有非常多的巡迴演出,但不代表它就是一個永久職。我很感恩可以和一群相同的人共同工作,但我也贊同舞者們出去工作,有更多收入,或吸收不一樣的經驗,因為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我很幸運地可以選擇我想做的事,沒有太多時間的壓力,也有和其他團體合作的自由度。

Q:您有很多和非舞者工作的經驗,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創作方式?

A在《領主回憶錄》Les Mémoires d'un Seigneur中和四十名男性非舞者工作的經驗是非常驚人的!我必須找到新的方法創作,像是邊做邊學、邊發掘的過程。我並不是為了要做所謂的服務性社會工作(social work),我也不相信那一套。當我和非舞者工作時,我會極度要求他們,同時也會非常和善地對待舞者。但我希望他們全力以赴,因為我不會把他們看成是業餘舞者。當你看到他們在舞台上時,呈現出來的樣貌完全是專業的表演,我認為「信任」是關鍵因素。

Q:您的作品經常引起大量討論,在歐洲也是備受爭議(controversial)的編舞家?您個人怎麼看待這件事。

A創作是無法取決觀眾的好惡,不管你喜歡或不喜歡,我只是在做我必須要做的事情。我並不是要驚嚇觀眾,或是讓你覺得不好受。備受爭議是一個好的跡象,表示你仍走在時代尖端,我寧可作品受到爭議,也不要是一種常規(convention)。

Q:可否談談今年的創作計畫?

A今年有很多創作計畫,其中有一個神聖喜劇《但丁》 Divine Comedie – Dante,還有一齣專為孩子創作的舞蹈《七次沒什麼意味著七次沒有》 7 x Rien means 7 times nothing等。

註:興盛於17世紀的法國詩體,主要節奏是12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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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檔案

  • 1972年生於法國科爾馬市(Colmar),原就讀法國國立東方語文學院(l'Institut national des langues et civilisations orientales)修習外語、法律與經濟學,23歲才開始習舞,想成為舞者。
  • 曾與普雷祖卡、夏爾.史雷安奇、楊.法布爾、莎夏.瓦茲等藝術家合作。1999年首度編創獨舞《隱藏》;2005年推出作品《殘暴》後備受矚目。之後陸續受邀為為亞維儂藝術節、蒙特卡羅芭蕾舞團、國立馬賽芭蕾舞團創作作品。
  • 2009至2012年陸續完成三部曲作品:《革命》、《紅》與《悲.慾》,從此奠定其在歐陸舞壇的地位。
  • 2014年成為北方芭蕾舞團藝術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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