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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港片荡开的一些事

YC, 常常爱开玩笑说我是资深港迷,香港电影电视剧喂养长大的小孩。说起港片,几乎像聊起左邻右舍的叔伯姨婶,一开腔就把前世今生抖出来,还附带自我诠释的定论。或许可以这么说,早初无意识的接触,已经塑形了荤素不忌的品味,根基了理想典范的认知。记得90年代在戏剧系毕业时,曾有段时期投入电视剧本的撰写工作,引领我们前进的香港编剧顾问,以港片习惯的叙事节奏来判准书写方向,界定并度量好╱不好、可行╱不可行。很可惜,那时只懂得模仿,试图一味趋近,却没有理解到港片之所以成为「港片」的构成图景和核心思维,甚至没有理解到香港和马来西亚日常习性的罅隙,写著写著就掉进了裂缝里头,只好勉力把自己手脚左拐右挪,让五脏六腑扭成一堆,好称职地承担那唯诺空间的生存,把不适应认知为不够聪明、不够成熟、不够努力。现在回头来看,也幸好有那时候,才深深体会港片入心之深。 那究竟是怎么开始呢? 成长的70到80年代,那段日子若有机会看电影,多数是跟父母一起,不外乎两种来源,上电影院、或收看家里的电视节目。电影院有票房考量,自然以卖座为主,电视节目以尺度考量,自然以安全为要。影片主要来自香港和台湾,类型以武侠片或动作片为主流,伴随警匪片或爱情片等。先聊对我影响(或者说「病情」)较轻的台湾电影,彼时恰逢双秦双林爱情文艺片兴盛,别称小说家琼瑶的「三厅电影」,哪三厅?客厅、饭厅、舞厅,一套电影就在这3个场景来回晃荡完成。双秦双林就是秦汉、秦祥林、林凤娇、林青霞,正值韶华青春的他们,每天忙著在电影中三角恋,秦汉在A电影是第三者,秦祥林就会在B电影介入别人关系,再不然,就是C电影当中,你得挣扎地在林凤娇和林青霞之间做选择。如果这部他们没有在一起,不担心,下一部他们就是命中注定。俗套既是金科玉律、老梗自然理直气壮,绝症、意外、失忆,在一起误解分手重逢冰释前嫌又在一起,咦!我说的是韩剧吗?看来世界没什么新鲜事,观众打心底爱的就那几味,习惯是种魔性的制约。 或许男孩性情使然,很快就对三厅腻了,一心只想闯荡江湖,剑啸天下。在香港,武打要素绝对主流,无论喜剧、爱情、悬疑,鬼片赌片,总得来一场打斗,善罢甘休。你可以去对比好莱坞在2000年前后的武打设计,足见香港这方面的影响力。 小时候的记忆,邵氏电影公司的片头和音乐、张彻的武打片、楚原的武侠片,占满

文字|高俊耀
官网限定报导  2024/04/19
如荒烟漫草

模样

这个世界,还会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这是近几年,愈来愈常问自己的一句话。 我是如何成为现在的模样,而往后的我又会是什么模样。 活著对我来说仍然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成为一个演员,并不能让我缓解或减轻这些痛苦。它只能带我窥探痛苦的本质,以及如何面对,或重新体认它真正的模样。譬如可爱,譬如真实,譬如挣扎对于生存之必要,譬如理解与创造,譬如感受以及存在成为世界一部分之重要。 在表演创造及练习过程中,有时我们可以得知基本有三个选项;第一是已被证明过最安全且最有效率的,能简单被理解,执行上也较不易失误。第二是较为独特技术性也较复杂的,但可由演员魅力或能力加成,创造出能加分的诠释方式。第三也许是较具挑战、较困难的,能因颠覆想像而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往往在这种时刻,可以选择时,我的优先选项会是第四,那条没人走过,可能会失败,吃力不讨好,且不一定会成功的道路。 我常常会和那个感到最不自在的人说话。群体是一个排斥他者的指称,他者并未要刻意破坏和谐,只是因为存在。于是,该怎么生存变成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能调和自我吗,该到什么程度呢,怎么样的感觉才能算是委屈呢,有一个标准可循吗,标准是谁定的呢,我是否正在伤害他人呢,我要在意吗,要放在心上吗,要忘记吗。 自我的重要远大于他人吗?成功是活著的终极目标,没有别的了吗。我唯一确认的是,我是脆弱不堪的。唯有认知自我的脆弱,才不会让自己过于自大,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为他人指明道路,否认其他的存在。你不是神,你是无助无依的,依靠著人性灵魂深处的慈悲、信念与爱,那个与生存利益相悖但确实的存在。同时才能知道给予自己力量的,并非来自于自我如何强大;痛苦也非自我,脆弱亦非自我,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我的。唯有认知这份无依无助的脆弱,才能感受没有任何是不脆弱的,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只属于自我的。同时也才能知道强大与否并非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体认感受,如何看见那些看不见的存在。 这是我面对表演艺术的基础,也是我活著的基础。这是困难的,且注定逐渐消逝的。 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曾跟我说过,他很清楚自己的前世是一棵树。这一世的他照著自己的方式活著,就像不知名某处的一棵树,为树下的人遮风避雨,能孕育照护这

文字|莫子仪
第359期 / 2024年03月号
关於戏剧的五四三

串流、短影音与实体演出

根据脸书粉专「叶郎:异闻笔记」指出:「Netflix大力道投资韩剧虽然即时解除了韩国内容业者在中国政府禁韩令后的市场危机,却带来了新的制作成本通膨问题。出手大方的Netflix动辄给予韩国明星两三倍的演出费用,让本地业者只能咬牙提高制作费用,并被迫减少制作案的投资数量来因应。如今有些韩国明星的开价已飙到1集10亿韩元的天文数字,而一档韩剧的平均预算也因此突破400亿韩元的水准。反应在产量上,Tving(编按:韩国的串流平台)在2022年推了13部新电视剧,而到2023年的数量拦腰减至6个。Wavve(韩国本土串流)则是从 4部新电视剧,缩水至2023年的2部新节目。」 最近大举进军台湾,透过补贴大撒币一举成为Momo 与虾皮竞争对手的韩国电商巨人「酷澎」,正仿效著Amazon的会员机制,将可能一举成为最大的串流服务。而国际平台进入后拉高整体制作规模、造成预算紧绷,也早已在台湾发生,市面上起码三、四十部卖不掉的剧不掉多少是因价码不够好无法cover成本,以及如果不是卖给国际平台,几乎没有能见度。而短影音或者社群,会成为推升观看某部电影、书籍或者剧集的推手,「芭比海默」现象,或者日本书店出现的「#Booktok」(指在TikTok上以短影音推广阅读引起读者兴趣成立的实体销售区)专区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不以「抖音一响父母白养」的角度来讨论,TikTok的确可以带起群众参与的热潮。几乎可以等于说,在资讯爆炸的年代,如果没有在社群上成为一个话题,几乎就很难带来相对应的报酬,而成本极为高昂的影视产业,如果没有报酬几乎无以为继,至少目前为止,也只有串流的龙头Netflix有赚钱,但它已不需要再增加那么多内容,就已确定得到足够多的用户。而对于剧场的演出,会有什么影响呢?首先,你可以在Disney+上面看到《汉弥尔顿》的正版,也可以在 N 上面看到《倒数时刻》,一部改编自《吉屋出租》(Rent)剧作╱作曲强纳生.拉森(Jonathan Larson)的音乐剧电影,甚至,你可以在专注于同志影音的Gagaoolala上面看到我与前叛逆男子剧团合作的 2019年版本《新社员》,串流要打开群众,当然就得在多元与主流中取得平衡。当然,关于二倍速观看是否已成常态、比起追剧更在乎自己的时间成本,甚至不怕被暴雷,暴雷反而更增加观看意愿等等,已经有非常

文字|简莉颖
官网限定报导  2024/04/12
雕虫演技

改变我的表演老师菲利普.高利埃

在台湾,应该有不少表演同业认识菲利普.高利埃(Philippe Gaulier)。曾跟他学习的门生也有一定数量。菲利普的体系自成一格,他从来不会示范或告诉学生什么是正确,只会不停指出错误,毕竟,路是要自己走出来的。 我和菲利普的缘分始于1997年,那时刚巧甲状腺病发,无业家中,正好师弟詹瑞文邀请菲利普来港授课。詹打电话告知,说菲利普的大师班对我非常合适。本著过日神(编按)的心态,反正没事也是无聊,便去试试无妨。 说实在,当时的状态实在模糊得很,记忆中好像上了两个课程,共两星期。一个是小丑课程,另一个好像是游戏。两星期很快过去,期间完全不明白菲力普在说什么,加上他浓重的法语特色英语,只知道自己没有一个练习做得对,只是傻笑了两星期。但是,整个过程非常快乐,有点像加入了邪教,虽然我未曾加入过邪教组织,但幻想那种快感大概差不多吧? 两星期的蜻蜓点水,完全迷雾一片,但其中好像寻回了一点什么,那一点表演时的快乐,那个消失已久的小孩,那份童真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去他的烂片烂戏烂剧本烂导演,钱也不赚了,去英国找菲利普寻个明白。 于是,大概以为自己从此收山,在极为不稳定的状态下,去了英国。又没戏拍,存粮不足,又要养家,英国消费又高,英语水平又不高。我发神经了?但原来人生就是这样,艺术更是这样,艺术家嘛,大概都不太现实吧? 那一年,大概可算是我人生中最奇幻的旅程,住在伦敦市中心,每天走路去搭地铁,到站后要再走一段路回学校,放学后和一堆从世界各地到来,语言相互不太通,年龄又参差不齐的同学去街角酒吧饮啤酒,吃炸鱼薯条。晚上回家学英语,念明天功课的对白,自制手工面具。三十多岁才有机会感受游学生涯。 一年过去,有电影再来找我,要回家了,要离开伦敦了,会再回来吗?可惜!始终还是不太明白菲利普的表演方法。毕业时,他给每个学生评语,轮到我时,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老实说,Anthony没有一个练习是做得好的,但是,我总觉得他有点什么,怪怪的。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故事。」 「从前在戏剧学院教课的时候有两个学生,学期中时,有两人因为成绩太差被学校赶走,我告诉校长,若你赶走他们,我便辞职不教了。校长问原因,我说不知道,我总觉得那两名学生有点什

文字|黄秋生
第359期 / 2024年03月号
看戏不忘电影

《火鸟.春之祭》 伊凡.沛瑞兹穿越今昔

伊凡.沛瑞兹从斯特拉温斯基同时期的作品入手,探究其创作为何当时会引起观众的反弹与回响,若放在今日,以社会议题或是性别议题来深入探索,又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上半段他先让台湾舞者骆宜蔚扮演「孤立」的火鸟,挑大梁的女舞者却被群体孤立,像是为了《春之祭》中献祭者的角色铺陈,下半段来到《春之祭》,却让台湾舞者苏冠颖扮演献祭少女,做出了性别上的转换,这使得两个作品间产生关连性,同时作品的当代意义也浮显出来,呈现出百年来人类社会的演进与转变。

文字|贫穷男
官网限定报导  2024/04/04
延长音

在你的身后

故事要回到近30年前,在圣彼得堡旁的芬兰湾中,看著渐行渐远的冬宫,船只很快地没入了没有陆地的水世界。当时13岁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人们对于陆地的依赖,从最后一丝陆地离开视线那分焦虑惊恐至一望无际的蔚蓝,那分无可形容的自由壮阔,碧海金光无数灼眼宝石在太阳的照耀下起升起灭,心情从前一刻无可依靠的骇怕升华为沐浴世界中的翱翔奔驰!这艘由冬宫航向夏宫的小船载著初出茅庐,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的我。而命运的编织如带著魔法的蛛网,同行游船者居然还有《PAR表演艺术》杂志的创刊者胡耀恒教授。忆起胡教授筚路蓝缕开创台湾艺文事业时,心中总是这么一揪。而这番偶遇也被胡教授化为一篇可爱小文刊载于报纸副刊,叙述著一位台湾教育的国中生于青少年柴科夫斯基大赛获得季军的发迹奇遇。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在开启国际舞台大门的同时我也看到了更多现实面,8年后我再次回到圣彼得堡于浦罗科菲夫大赛夺得季军。相较于8年前金碧辉煌的夏日回忆与母亲陪伴,8年后的圣彼得堡冰封于冷冽的2月。独自走在零下20度的涅瓦河旁,冻结的河面不时伴随著黏稠流不动的黑色岩浆,如哭音般流窜在俄国音乐中,而我的血液也随之凝结。最后我的手指在象征著荣耀的圣彼得堡爱乐厅得奖者音乐会上与乐团演出浦罗科菲夫钢琴协奏曲时还是禁不住乾冷,指肉分离,鲜血直流。但是看著座无虚席的满堂喝采,心中的感谢与感动还是无法自已。 30年恍如一瞬,各大赛事间甜蜜又痛苦的回忆仿若前世。话虽如此,走完这一遭让我深刻察觉于古典乐坛决策潮流中,竞争是无比残酷的当然实力是必要的。小时候最爱的读物之一便是日本钢琴家中村纮子所写的《柴科夫斯基大赛见闻录》,书里不仅记载著许多赛事秘辛,更提到大赛日、韩、中评审的代表权。不仅于此,千禧年前后的日、韩经纪人更是影响决定了新科得奖者的演奏版图。 2002年俄国柴科夫斯基大赛时,日本YAMAHA基金会便倾全力协助赛事,当年,上原彩子成为史上第一位女性更是第一位亚裔柴科夫斯基大赛冠军得主。另外,韩国钢琴家林东赫也因为韩国三星企业的支持在各大赛事中相继崭露头角。这些非凡的钢琴家绝对有技压群雄之处,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强大的后盾带给参赛者的加持与能量。 台湾的古典音乐教育发展甚具规模,人才实力坚强,并不亚于日、韩、中,台湾古典音乐人应团结集结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与创建自我

文字|严俊杰
第359期 / 2024年03月号
思想不短路

真人表演艺术:AI王朝下的金饭碗?

艺术创作究竟是发明或发现?或许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发明」,但这个看似明显的答案真的是如此斩钉截铁吗?来个对照组:若没有透过大量吸收及学习人类自古以来的各种艺术作品,无意识状态下工作的AI是无法拼凑、重组及衍生出它的大作,在此条件下,AI生成的艺术又该归类为发明或发现?若有机会和黄仁勋请益,我会设法说服他,除了生命科学之外,表演艺术也绝对是高等教育值得大力投入、好好钻研的领域。

文字|樊慰慈
官网限定报导  2024/03/29
写在没有主义的年代

典范的问题

之前论及由亚里斯多德奠基的诗学体制里较偏美感的面向,并指出美学规范乃必要之恶,否则创作与评论便无标准可言而各说各话。本文将转移焦点,讨论诗学体制的另一层面,即和观感有关的「典范」概念,以及它所涉及的代表性与分配问题。 分配不均 亚里斯多德认为文学应呈现有分量的人物与具代表性的事件,因此崇高的悲剧应以王公贵族的事迹为题材,等而下之的喜剧则应以一般民众(商人、仆人、妓女)为主要人物。换言之,权贵阶级才是典范,庶民则不登大雅之堂。 这个概念影响深远,西方悲剧从文艺复兴到浪漫主义,千篇一律地以王族兴衰为典范,一直到19世纪下半君权体制瓦解之后,中产阶级才逐渐占据舞台,成为新典范。若说写实主义是中产阶级代言人,自然主义则大半为底层发声,例如左拉的小说或高尔基(Maxim Gorky)名剧《底层》(The Lower Depths)。但随著自然主义没落(因其狭隘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已无力解释复杂的现代社会),底层人士再度成为文学戏剧里较没分量的一群。 典范体制的问题在于:怎么这么巧,现实生活里没有声音的阶层,刚好在文学、戏剧、影视的呈现里也少有能见度?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政治影响艺术、艺术呼应政治的结果。「美学即政治」虽是陈腔滥调,但不无道理:台湾的弱势团体在政治上少有声音,在艺文领域里也相对应地没啥能见度。就此层面来看,诗学体制的典范主张是保守的,意在捍卫体制、维持现状,而且来到21世纪,在伦理挂帅与市场逻辑汇流之下,创作愈趋保守了。 从礼仪到脏话 诗学体制管很宽,无论题材、比例或基调都有要求。亚里斯多德崇尚中庸之道,因此认为尤里比底斯(Euripides)的悲剧因不知节制而层次不高。他主张「适度」的美德,而这个主张到了17、18世纪年代更受重视,只是换了字眼:「礼仪」。也就是说,主流社会认为无礼的题材或言语都不该见光。《娃娃之家》(编按)的情节涉及性病时,易卜生只以暗示性的对白呈现,但光是如此已经把体面的观众给气疯了,顽强的易卜生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在下部剧作《群鬼》直接透过人物口中说出「梅毒」,当场吓昏很多人。 19

文字|纪蔚然
第359期 / 2024年03月号
见山还是山

「艺术」点滴心头 涓流到海

回望2023年,有许多片段是值得一再记忆、回味的,比如开始「收徒弟」传承梅派艺术表演的核心精髓,这句话乍听之下似乎有点奇怪:「难道魏老师以前所教的不算梅派吗?」而我会如此感慨,其实和现在演员的培育系统有关。记得我在小海光学艺时,进剧校的头一年就是密集的基本功训练,这一年完全没有假期,大家全心全意地打好基础。一年后上台跑龙套、跑宫女,进一步学习如何扮戏、穿服装、勒头等原来连彩裤怎么穿都有一套标准程序。再过一年半开始分科,老师们按学生的嗓音条件、个头、扮相、气质等把学生分配到各行当去学戏。那时我大嗓不错爱唱老生,但老师认为我还是适合唱旦角,事实证明老师的眼光和判断还是比较准确的。我们开始上台后,都是以大海光剧团的演出日程表来安排平常上课的时间,每周上台一两次,逐渐熟悉了准备、化妆、走位等等,这些规矩自然而然地也就明白了。分科学习半年后,我们小海光也开始演自己的戏了,我就是在戏校学习两年后演了此生第一出、担任主角的戏《穆柯寨》的穆桂英,当时的我不懂戏演的好坏,心里想著:只要没出错就算过关了。值得怀念的是爸爸来看了我的戏,那也是唯一的一次,因为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 1975年海光国剧队及小海光从左营迁徙至淡水,从小教我们旦行组的韩妈妈周铭新老师没有随团北上,就在毕业前夕,学校请到了最有声望的梅派青衣秦慧芬老师来教我们,1947年秦慧芬老师在上海拜梅兰芳为师。她教授了我梅派经典《霸王别姬》、还有《宇宙锋》,这是我初识梅派的缘起点。当年剧团为求好票房,所演剧目比较杂,囊括了梅、尚、程、荀,还包括了张派,当然那时候流派学得不纯粹,只是靠台上经年累月的磨练。到台北后认识了好几位喜爱梅派的资深名票,这些长辈们在唱法上给予我很多指正,又给了我好多录音带,有:梅兰芳大师的、梅葆玖老师年轻时灌录的,以及言慧珠、杜近芳的戏,我如获至宝「每天抱著录音机听」,就这样薰陶著、学习著。毕业后有机会到香港又碰到了一群爱戏成痴的票友,我们经常一起唱戏、听戏,互相欣赏、交流。当时我年纪轻,又是台湾培养的专业戏曲演员,他们都非常喜欢我,特别介绍从上海到香港的包幼蝶老师给我上了几个月的课,包老师对音律有独到的研究,他说当年学梅是在台下坐了一排同好,大家强记硬背谱下唱腔后相互讨论,因为有些唱腔在唱片里是没有的。包老师教学用简谱,画上符号显示劲头、轻重音,再以

文字|魏海敏
第359期 / 2024年03月号
人间父子

不安的心,被戏剧拯救

真:一年好快就过了。现在想起来,我的2023年大概可以用「不安」来概括吧?本来是想说时候到了,我应该休息了,所以就在去年把广告公司收掉了,结果上半年忙《清明时节》、下半年的《人间条件八》(以下简称《人八》),我发现自己的责任还是很大,根本也没有休息到。 尤其《人八》是一个全新的创作,我想要尝试几件事情第一,能否不要让观众哭?第二,时间长度缩减一些,让观众可以早点离开,来得及赶高铁⋯⋯反正就是各种全新的尝试啦,让我觉得很不安。当然,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剧本离自己太近了吧,以前只要演完第一场,知道观众的反应,大概就会安心些,这次每一场都是一个挑战,每一场都有不同的忐忑。 谦:我嘛,倒是会用「平凡」来整理这一年。2023年参与的几个重要制作,比方说演出《叫我林彩香!》,或者是担任《人八》的执行导演这两个作品都与「家庭」扣得很紧,更让我意识到平凡的可贵。再加上,去年我自己又多了一个小孩,在家庭与工作之间,又得花更多心力去调配、思考平衡之道话虽如此,不管怎么调配,好像依然是手忙脚乱地度过,大概这种混乱的状态,本身就是一种平衡吧? 真:我根本忙到没时间去想「平衡」,从20几岁开始写剧本,工作的密度就一直都很高。以前最高纪录是一年写8个剧本。仔细想想也对你们很不好意思,虽然我人都在家里,不过眼睛跟脑袋似乎从来不在你们身上。 谦:可是我现在到这个年纪,好像愈来愈能够理解你的感受。像我工作完回家也是马上忙东忙西,照顾小孩,说真的也没办法思考怎么平衡两者。 这样说起来,去巡回演出的过程中似乎才可以真正放松欸?有一个正当名义离开原本的生活圈,专注在演出当下。 真:对!我也很喜欢巡演,可以暂时跳离很混乱的状态。排练完的时候大家都会聚在一起聊天,每次都聊很久,有些人还给这场合取一个名字,叫做「『吴』聊夜谈」,每次一聊都可以聊很久,那就是我放松的一种方式。否则平时忙成那样的生活,好像连「迷失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不过,这应

文字|吴念真、吴定谦
第359期 / 2024年03月号
脑海里的旋律

音乐让大脑天天年轻

过年家庭团聚,长辈桌中有位姑姑去年底刚庆祝米寿(88岁),她是有名的声乐教育家杨冬春教授。冬春姑姑气质真好!她容貌端庄美丽,举止优雅温婉,神采奕奕,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快90岁的人。研究大脑科学的晚辈如我,可以大胆推测姑姑冻龄的秘方是音乐,因为生活里有音乐不管你是聆听者还是表演者绝对可以有效抵抗衰老,让大脑变得更活跃。 先用演奏乐器者(或演唱者)来举例吧!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一项研究中,科学家邀请饶舌歌手和爵士音乐家参与,想深入研究音乐如何影响表演者的大脑。参与的音乐家必须在磁振造影(fMRI)机器内即兴创作或演奏歌曲;这段期间,研究人员密切观察音乐家在表演时大脑的活化状况,结果让研究人员再一次对人类大脑的精密工作能力感到惊奇。 「音乐是结构性的、数学性的和建筑性的,」研究人员表示,「人们习以为常的读谱、弹奏,甚至一个音符和下一个音符之间的连结,大脑都必须进行大量计算才能理解其中的关系。」多听音乐、多演奏音乐其实都是给大脑最好的运动,这项研究的结果支持了其他类似的研究,证明音乐好处多多,可以抗衰老、提升专注力,增加健康指数,更有效减缓疼痛、焦虑和血压,甚至能改善睡眠品质、记忆力,也让情绪稳定。 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的大脑神经科学研究团队则邀请了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家参与研究。发现音乐在人的外显行为和大脑功能等各方面,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这项研究结果证实音乐可以改善认知和运动技能,减缓压力和忧郁症状,还能增进学习效率,并促进新的大脑组织生长。研究人员表示,当一个人听音乐时,大脑某些部分会活化启动,而这些都是我们的大脑小宇宙中相当有趣的区块,例如:处理听觉内容的颞叶、触发情绪的杏仁核,还有与做计划做决定相关的额叶、和理解力相关的语言区研究人员也发现,在没有任何先备知识的状况,要人们选择「对大脑有益的音乐」时,大多数人会倾向选择古典音乐;但科学家指出,其实任何音乐都好,以个人的喜好来选择,并把音乐融入日常才更重要。 讲到个人喜好的音乐,成长过程中听的那些,肯定特别能引起情感共鸣。瑞士苏黎世大学的研究团队正是从这个角度来研究音乐的抗衰老功效。听一首歌时,首先被刺激的是听觉皮层,大脑解码后让我们理解所听到的节奏、和声和旋律;接

文字|杨馥如
官网限定报导  2024/03/02
布拉随意写

分手快乐,下一个会是你吗?

年终将近,又到了舞团一年一度舞者征选的日子,同时也将要面临舞者去留的难题。离职本来就是常态,每个人在不同的阶段都有不同的人生规划,各行各业都一样。不过在BDC,因为舞者条件的特殊性,所以总会希望他们能多待几年,除了身体训练需要时间培养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们能有稳固的收入,生活也能安定。但要成为职业舞者,并不是容易的事,每天8小时的工,耗体力也耗脑力,东奔西跑的演出生活,有些舞者还不习惯,出去才3天就想回家,常拿其他职业舞团为例,人家是出门在外两个月,我们是出门在外天天想家,可能是台东太温暖,哪里都不想去。 再过几天就是舞者征选,想起这8年来的每一次征选,都带给我们难忘的快乐征选经验,他们大多是非科班生,只为圆舞蹈的梦想而来。虽然身体技术不成熟,但总能预见他们的未来,想像只要再多一点时间训练,假以时日,肯定会发光。不过这些原本爱跳舞的孩子都必须经历过一段最煎熬的过程,在亲身经历跳舞变成职业之后,才渐渐明白,掌声的背后,原来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背负训练的苦痛,身体受伤的风险,新制作的脑力激荡,到演出时有修不完的笔记。跳舞已不再只是快乐这么简单,在梦想与现实中纠结,当梦想幻灭,热情不在,加上扛不住编舞者给的压力之下,离开的念头自然就会浮现。撑不了的,另寻他路也不是坏事,趁早梦醒,至少试过,人生也不用感到遗憾。而撑过最艰难的,在几年的磨练之后,确实都会有明显的成果,倒不一定是变得舞艺高超,但每一个人都能在台上发出自己的光采,让观众记得每一个独立的样子。 就在10月底舞团在澳洲演出新作《我。我们》第一部曲,彩排结束从剧场回饭店的路上,舞者小志突然跟我说他有事,直觉应该是想离开舞团,果不其然,当下听到的时候,心里有点失落。该来的还是来了,每年心脏都要经历两次不同的心跳动,一是舞者离团时悲伤的跳动,另一个就是舞者征选愉悦的跳动。但在小志分享他接下来的人生规划之后,顿时从难过转为开心。从小学念舞蹈班一路到大学舞蹈系毕业的他,跳舞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有好好思考过,除了跳舞,人生还有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他想趁早转换跑道,尝试不一样的工作,在离开舞团之前,他早已经做好安排,决定到舞团邻近的国本农场学习,给自己3年的时间,为转业做准备,得知国本农场也欢迎小志的加入,心情也轻松很多。 BDC的工作方式有别于一般舞团,我们的生活跟工作密不

文字|布拉瑞扬
第358期 / 2024年01月号
看戏不忘电影

杨.马腾斯之后

当代舞蹈最大的不同在于「去脉络」,我们看不太出舞者是受到葛兰姆的训练,还是芭蕾、街舞的身体,当代的编舞家逐渐摆脱身体技巧的脉络限制,好像回到现代舞的最初衷:追求身体的自由。但自由的结果也就代表了不会好看,但在市场经济明确运作之下,要追求「去脉络」后的自由,又用兼顾票房,编舞家便要拥有更强大的能力与自觉,在整体视觉与调度,在舞作的议题与创意下,找到最佳呈现方式。

文字|贫穷男
官网限定报导  2024/02/24
书信体

一时瑜亮

YC, 这次不谈作品,聊聊作品中的人。一时瑜亮,常形容两位不相伯仲的对手,相互辉映却又颉颃竞逐。「既生瑜,何生亮」,罗贯中所写的《三国演义》虽是小说,在大众心底宛如正史地位。诸葛亮和周瑜命运自此被文字写定,一个笑傲天际,一个饮恨沙场。在香港电影圈内,我总想起两组相似的对照,非常有意思。 第一组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无间道CP梁朝伟和刘德华。梁刘从无线电视艺员训练班出道,各自凭《新扎师兄》和《猎鹰》的警察角色而崭露露头角,80年代港剧《鹿鼎记》韦小宝和康熙皇帝是他们首次合作。两者逸事,无须过多赘述。每每合作,瑜亮之说尘嚣至上,在演技评价上多抑刘扬梁,似乎刘再怎么努力还是追不上天分洋溢的梁。但有天分就意谓不努力吗?当年的无线训练班被喻为少林木人巷,得一路过关斩将才走出属于自己的辉煌,梁刘当红30年,自有一番缘由。「英气让人羡敬,忧郁让人沉醉。」我的高中同学聪慧地为两者定锚,她说, 「管他们有没有瑜亮,很简单,先和梁朝伟谈恋爱,然后嫁给刘德华。」 《无间道》应该是影迷们最津津乐道的合作。但其实,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在影片中互换身分,更早之前是90年代的《中环英雄》,上班族和黑社会小弟,因机缘巧合下,两人对调身分,上班族混入江湖,小弟穿起西装,开启了荒谬错位的生活,继而导正了自己原有走偏的生命。不在其位而谋其政,不晓得算不算是大众对明星形象的投射? 梁刘似乎没有过密的私交,更多是被大众并置来验证其品味判别。从我的角度来看,两人各自的事业重心其实从很早就有了端倪。梁刘初走红的年代,梁便去台湾接了侯孝贤导演的《悲情城市》,巧的是,刘在台湾接演的是朱延平导演的言志作品《异域》。其后,刘当歌手开演唱会当监制投资电影等,项目名称琳瑯满目,踏实经营的是明星产业;梁除了当过短期的歌手外,就是演戏演戏演戏,专心一致在演员道途上精进,今日能拿到终身成就奖绝非天分一词足以涵盖。换句话说,两人之争,并非天赋努力之辩,而是两人努力方向各有去处,最后的结果自然不相迳庭。 第二组来自70年代铁汉CP姜大卫和狄龙,那时候流行阳刚武侠片,两人均是著名导演张彻门下子弟,是邵氏力捧的明星,银幕合作前前后后近50部,计有《死角》、《报仇》、《刺马》、《双侠》、《十三太保》等。张彻曾书写,姜狄双档是他生平选角最成功的一次,一叛逆一正派、一

文字|高俊耀
官网限定报导  2024/02/22
如荒烟漫草

态度与价值

今年有幸和金士杰老师一起拍戏。前制期我们第一次和导演碰面时,金老师说他很不好意思;前阵子一直在忙很心虚,这两天才有时间好好把角色再整理了一下,有了一些基础和想法,才比较踏实。导演问金老师想不想稍微对对词讨论一下,金老师说好啊,便从座位站起身,问导演想对哪一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金老师几乎已把所有场次所有台词都记起来了,那时距离正式开拍还有近两个月。他是依著剧本脉络及角色状态来记的,不是只是死背下来。我们边对戏,金老师边询问我对彼此角色的感受和想法,并一起和导演讨论著。某一小段戏结束后,金老师跟我说不好意思,他刚刚稍微恍神了一下;他说他讲某一句台词时突然感受到另一层涵义,边咀嚼著就不小心出了神,节奏慢了一点。开拍后我和金老师有连续几天的对手戏,技术上和戏剧性上都不容易处理,第一天我们在面对许多困难与挑战下终于完成拍摄。第二天早上在梳化间,金老师坐在我身旁跟我聊起昨天的戏。他说他回去想了一整个晚上,大概有了一个方向,他自己的表演应该要怎么调整,有什么缺失,以及有什么可以更好的地方。我心里很感动,即使金老师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对待表演及角色仍是战战兢兢。我是个后生晚辈,但他不在乎任何身分地位,认真地把我重视为一起完成拍摄的对手演员,谦虚地和我分享讨论,细心聆听我的感受与想法。去年参与《如梦之梦》的演出,我饰演金老师曾经演过的角色「5号病人」。和金老师一起拍摄的日子里,也向他请益对演出和角色的想法。他说他知道这个角色的困难之处,每个演员诠释的味道都不一样,都有各自的神采。他可以给的只是一些经验分享,和他思索角色的角度,以及他观察到的属于不同演员精采的地方。 想起萧艾姐,《如梦之梦》排练中后期,剧组叮咛该丢本了,萧艾姐很紧张自责也很不好意思地说她记得很慢,她会尽力尽快丢本。她是排练时最认真的演员之一,每一次排练每一场戏每一个角色,不论戏分轻重,她从头到尾全神贯注。演出时她总是第一个到场边准备好出场的人,默默地给予其他人祝福与拥抱。我在台上很近距离地和她对戏,每一场都被她投入角色的情感深深感动。她跟我说她做其他事情可能都不擅长也做不好,能在舞台上演出这件事很纯粹很快乐,她能予以回报的就是尽全力去做好每一个细节与每一刻在场上的演出。 秋天拍摄另一个剧集,和郑志伟大哥一起工作。主场景是搭建起来的酒吧,我演

文字|莫子仪
第358期 / 2024年01月号
关於戏剧的五四三

来访的远方

总统大选前,有两位特别的朋友来访问我,特别来观选,为了保护她们,个资会模糊处理。 她们是来自对岸的朋友,《人选之人》的观众,其中一位喜欢阅读,很早就读过我的戏剧剧本。另一位,对政治跟社会改革非常有兴趣。 她们在欧美留学,两人背景不同,一个家中靠近公务体系,一个靠近市场,但都不约而同地,或因为霸凌、或因为性向,在成长过程中感受到幻灭,不管是身为女性、身为性少数,或面对审查,而再怎么家底高于他人的人,都特别在疫情期间感到幻灭,「我20岁的时候感受到了一个存在主义的危机。」来访的友人说。直接把你锁在家中数个月,甚至用铁链把你锁在家中,像动物一样地抢著物资,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求助无门。 我想起我在北京做小剧场跟写小说的好友,前几年跟他通信时,他说,审查愈来愈严格了,一开始是交剧本,后来是交排练录影,再来是现场,要一字不差。 这样要怎么创作?有好多戏就不能演了,那得怎么办?不晓得,不知道,这样还能创作的,我都深深敬佩。 还有曾经在深圳驻校教戏剧,遇到一位学生,我会一直记得,他来找我的那个下午,支吾再三,说有一件事想跟我说,但又起身,逡巡一周,到处检查头上有没有监视器,确定整个教室都没有,才开口跟我出柜,如今,他也在国外,正在学习表演,我们一直保持著联系。 以上几位友人,都想尽办法要留在国外,只有北京的朋友,说,虽然想走,但也不知道要去哪,创作与表达,如果跟所在之地断了连结,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台北的书店是天堂。」来访的友人说,她们买了好多好多书。 「我是支持巴勒斯坦建国的,但我们参加支持巴解的活动,都要戴帽子口罩,因为大使馆会派人来看,会参加这类活动的通常都会特别被注意。」互相提醒、参加这类活动要蒙面、隐蔽身分已是常态。 「家里以为我学的是一个有用的科目,但我其实念的是政治。你知道吗,辛亥革命前有个女性政治家,很早就提出了无政府主义的思想,我理想的世界,跟一百多年前她提出来的居然差不多,很可惜的是并没有发生。」 那为什么特别来找我呢?她们说,这是政治代餐,常常透过韩国或台湾的作品来「代餐」,但听到中文讲出来,冲击力又更强,她们感受到政治是一种日常,感受到戏剧可以跟自己有关。 「你们那边还是有很

文字|简莉颖
官网限定报导  2024/02/16
人间父子

寂寞,或许不坏?

真:我年轻的时候,想都没有想过寂寞是什么,每天就是忙著生存,一直到50几岁后吧,步调开始慢下来,才发现身边好像每个人都忙著自己的事情,当老板的啦、搞电子的啦⋯⋯什么都有。我做这行,跟大家的距离又特别远,每次跟过去的朋友聊天起来感觉都有隔阂。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渐渐感受到寂寞的存在。 这种寂寞,我还真不晓得能跟谁说,说了又怕别人误会,最后乾脆不说。 谦:不说才真的是蛮麻烦。不要说你,走到我这个年纪,会发现寂寞人人都有,但是要说或不说,都跟个性有关系。如果我遇到那种会主动吐苦水的,基本上都不会太担心,就觉得无论如何对方至少都可以讲出来。反而是那种不管问什么,他都只回说:很好、很好OK,那我反而会很担心是不是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事情。 至于我嘛,大概因为我是天蝎座的,个性本来就比较孤僻,寂寞对我来说不是什么负面的情绪。特别是现在,有了小孩以后,更觉得独处的时光好珍贵喔,像是充电一样,每天给我一点点独处的时间,我就觉得充饱电了。就这点来谈,我们之间应该蛮不一样的。尤其是你这个世代的人,似乎一让自己停下来就有罪恶感。我记得你以前只要一停下工作,就会开始感冒发烧。 真:这倒是,每写完一个剧本就会生病。那种工作状态真的太累了啊,写剧本就是很消耗精力,要拿整个心神去烧、用意志力拚完,一直到意识到身体受不了、该躺下的时候,就生病了。 说回写剧本这回事,真的没办法不用尽全力,偏偏身边的人可能都不大能够理解。我觉得到现在你妈可能还是搞不太懂写剧本是怎么一回事,她之前还会问我:「你不是有戏要赶吗?怎么还不赶快去写、为什么还拿一本书在那边看?」现在她是不会这样问了啦。但你就可以知道,这种东西是真的很难解释,连亲近的人都不好理解关于创作的人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有大量的时间在思考,可是却什么都没做。 谦:我常觉得「发呆」是最低成本的创作开端。虽然说,创作者在发呆时想到的东西,百分之九十最后都是不能用的,但只要在这种无意识的思考状态中可以捞到一点点东西,就会觉得蛮开心的。 这一点在小朋友身上大概

文字|吴念真、吴定谦
第358期 / 2024年01月号
延长音

音乐教我的人生观

美的表现有好多种,一样东西发挥到极致,便开始拥有特别的光泽及魅力,令人著迷。有自然的美、对称的美、秩序的美、荒诞的美、惊悚的美、危险的美、亲情的美、情爱的美;在这里用美形容似乎已经有些不恰当,艺术形象或许更精确,但是这样又太绕口,姑且还是用美这个字吧。生命中这般的美不胜收,但却不是各种美都能引起共鸣,每个人的审美也大相径庭。但有一种美却总是催泪,不论在电影、音乐中,每当主角历经风霜矛盾,饱受人生的磨练摧残,不得不妥协低头,心里伤痕累累,灵魂疲惫不堪。这时不论谁感叹起主角纯真的过往,都好像面对自己一块被封尘的灵魂结晶,或已经死亡的美好童年,流下泪来;那没有背负成长中所承载过的懊悔与错误,没有因为现实的磨练而变得残酷,那个曾经至情至性,对生命充满热情与关怀的赤子。 这等美丽,一再被复制,而人们也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似乎是灵魂能够继续发光的食粮及必需品。《铁达尼号》中,最后萝丝回到她记忆中的巨轮,恢复到17岁的模样,在昔日的主楼梯上与杰克重逢。《阿凡达》中,苏杰克透过新的身体再次拥抱大自然的温暖与初心。而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中,醉人的第18变奏也在前17个变奏《末日经》与世纪末碎片的喧嚣中升华,于《似曾相识》中找到世人的留恋与景仰。2023年为拉赫玛尼诺夫150年诞辰纪念,拉氏对于美好年代的嗟叹,铁幕渐下中自由的幻灭与身为文化高层人士对自身安危的隐忧,一战、二战间的巨浪,大时代下的悲剧与20世纪初命运的巨轮都替拉氏的一生写下了最精采的剧本。这令人热泪盈眶的剧本不仅在拉氏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中立下典范,更在第三号钢琴协奏曲中达到高峰。两首40多分钟的协奏曲都在黑暗及乡愁中揭开序幕,犹如生命中无尽的苦难与磨练,而第二主题及曲子最后的高潮总是穿破一切看到曙光,在真情的暖洋中回到内心最柔软的那处。 在现代人的速食文化中,为了更快地治愈自己,割舍许多的我们到了30岁早就情感破产,麻木不仁。在亚洲,从小朝九晚五,加上补习文化,一路时间被填满到出社会。生活中几乎没有时间感受生命的美好。这也难怪当拉氏为了人们的赤子之心立起墓碑,供众人瞻仰自己曾经的美好,大家是多么地流连垂泪而忘返。在这音乐会的两个小时中,心灵似乎真的可以有伸展的时间,有可以疗伤的片刻。不仅拉氏如此,同期的拉威尔也对美好年代感叹万千。拉威尔不仅在《圆舞曲》中透露他对旧时代

文字|严俊杰
第358期 / 2024年01月号
写在没有主义的年代

必要之恶

之前几篇论及伦理体制的诉求,以及它对当代艺术发展的影响,现在轮到历史同样久远、威力同样不减的艺术之诗学体制(poetic regime of art)。 诗学体制创始于亚里斯多德。他所指的诗学(poetics)不是光指写诗的艺术,还包括创作戏剧的艺术,后来它的指涉更为广泛,小说有诗学,电影有诗学,纪录片也有诗学。 艺术的与政治的 在洪席耶的术语里,诗学体制又称「典范体制」(representative regime)。我之前跟著别人将它译为「再现体制」,如此并无大错,但「典范」较能表达洪席耶的观点:再现(representation)和模拟(mimesis)有关,字面本身并未涉及取舍的问题,「典范」则指「该选什么题材或人物再现」,以及「选择再现的事物是否具备代表性」。典范的意思就是:分量要够,代表性要强。 因此这个体制有其技巧面,诉诸美感的一面,亦有其政治面,诉诸观感的一面。这两面实为一体,难以二分;当一个作家思考要不要将某个元素加入(或剔除)作品时,他同时在设想艺术与政治两个层面。但为了方便解释,咱们先从技巧面谈起。 亚里斯多德论及悲剧时提出6大元素,并给予优先顺序:情节、人物、思想、文字、音乐、景观。他从上个世纪留下的多部作品中归纳出这个顺序,原本有其描述的成分,然而一旦被后人视为圭臬,他的诗学自然成为体制。 既然是规范或法则,就得面对时间的考验及后人的挑战。到了文艺复兴的悲剧,人物与思想已和情节平起平坐;较之于伊底帕斯,哈姆雷特和李尔王可复杂多了。在18、19世纪期间的通俗剧里,情节夺回了王座,然而到了荒谬剧场,情节已失去分量;时间再往前推到20世纪末期以降,人物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参考《人物的死亡》〔The Death of Character〕)。至于现今流行的音乐剧,音乐和景观至为重要,思想则可有可无。 小说的发展有点类似,传奇小说的年代情节举足轻重,到了海明威时期,情节却被视为毒药。以1990年代以降的台湾小说为例,文字凌驾其他元素之上,它自我繁殖,呓语联翩无穷尽,以致情节走失在文字迷宫里,因此才会出现「现在的小说家已经不会说故事」这种有点道理但没切中要点的批评。 有凭有据

文字|纪蔚然
第358期 / 2024年01月号
见山还是山

梅老师(葆玖)与我(下)

拜师大典让京剧界业内人士都知道梅葆玖收徒啦!还是从台湾来的。这个消息在两岸刚开放的当年,是非常有新闻性的。梅老师因为从小是在家学戏没进过科班,老师经常以这事自我解嘲称自己是票友「丸子」。这个典故是来自清朝时内廷供奉,角儿可以吃山珍海味,票友只能吃碎肉搅拌的丸子。梅老师的幽默、不争不抢、凡事不往心里去的豁达态度,处处影响著我们后辈的弟子们。 梅老师知道我在台湾很早就开始有机会演创新戏,老师不但没有意见,还特别鼓励并告诉我,他因为身处的时代环境,没有机会创作新戏,况且梅兰芳大师一生的创作如此丰厚,他愿将精力放在原汁原味地继承父亲的艺术,绝不改动。我觉得就老师个人来讲,没有创作并非是个遗憾,他此生灵魂的使命就像是成为梅兰芳大师和我们第三代学梅者之间的桥梁。我们因为看到梅老师台上的风釆,间接感受到梅大师当年的模样。许多梅派其他的弟子,在学梅之后,有了自己的见解也开始有了创作的欲望,只有梅老师忠实地继承实践了梅大师的艺术,我才有可能深度地学习梅派的精髓,经过沉淀,再结合在台湾培养我成长的这块土壤上,创排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戏,这在传𠄘意义上可谓是最大化的效益了。 要学好梅派戏除了有嗓子唱得好之外,还必须得演得好,入木三分才真的可能把戏唱出个道道儿来。1993年,我第一次到北京办梅派专场,贴出《穆桂英挂帅》、《霸王别姬》、《三堂会审》,现在想想觉得太大胆了。不过当时的状况,我必须要这样做才能达到进修的效果。我先把所有唱腔动作都学会了,再去北京请梅老师在排练中为我修正提高。老师多年来已将其父亲的艺术形式了然于胸,我排戏的当下有不合适的地方马上讲解改进,随著老师一点一滴地找著梅派演唱的特点。幸好北京的首次露面顺利圆满,得到「中规中矩」四个字评价,代表著不求自我表现,没有什么怪怪的、上不了台面的缺点。这在梅派可说是最好的评价了,老师很满意,我也吞下一颗定心丸。 我从此几乎每年都去北京办专场,1994年纪念梅兰芳100周年冥诞,我和老师一起复排《太真外传》,又去好几个城市巡回演出。1995年挑战难度最高的《宇宙锋》和《贵妃醉酒》。《宇宙锋》的主角赵艳蓉是为避祸装疯,但又要让爸爸以为她真疯,同时要和观众交流,也要和哑奴交流,这些表演的层次要分清楚,引领观众一起体验赵艳蓉如何在父亲面前演出「疯」,但心情的沮丧、低落、痛苦也必须时刻展露

文字|魏海敏
第358期 / 2024年01月号
Take the __ Train

2023 年底与自由即兴巧遇——迈向危险吧!

去年年底的生活真是忙碌啊!几乎每周都飞、每周末都不在家,近期也有非常多外国音乐家来台演出,想借此机会与大家分享和日本自由即兴钢琴大师スガダイロー(Suga Dairo)的一些极具启发性的对话。 11月底时有幸应音乐总监谢明谚的邀请担任第5届「台湾国际即兴音乐节」开幕音乐会「曾增译与 Suga Dairo 双钢琴即兴之夜」导聆。我上网研究了一下Suga Dairo的作品,愈听愈发掘出不同的趣味来!虽然他的风格大胆、前卫,且演奏技巧自成一格时常因敲击琴键速度太快而只见双手残影,与总是翘著一只脚弹奏,但我总觉得这疯狂的背后绝不是混乱的宣泄,而是理性凝聚力的爆发。他即兴里的每一个动机发展都交代得非常清楚,且听得到众多的风格底蕴和养成。除了钢琴独奏之外,Suga Dairo 组了各种乐团,团员各有不同背景(像此次一同来台的鼓手秋元修早期竟是玩黑死金属),也有非常多的跨界合作。 缘分就是如此巧妙,此次 Suga Dairo 在台巡演期间,我竟有空得以欣赏他4场不同组合的 live 演出,而且还临时约了一次上课!他私底下是如何思考音乐的呢?很大一部分竟是非常严谨地面对平日的练习,但特别的是,他说:「练习固然重要,但在演出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尝试弹舒适圈以外『危险』(他使用英文 dangerous)的东西,如果练习的所有加总能用一个圆圈框起来,那上台就要弹在圈圈外,让自己暴露于危险中,这是即兴音乐一种基本的精神。」他举例:「像是 Bud Powell,他一直游走在危险断线的边缘,从不畏惧犯错与尝试。」而爵士钢琴大师 Keith Jarrett 则因为拥有惊人的弹奏技巧,即使即兴的每分每秒都在挑战创新,听起来却仍像是精雕细琢般的完美。 我们也聊到了演出后观众反应一事,一般来说,身为演出者在音乐会后若听到观众说:「好喜欢这场音乐会呀!你们真是太棒了!」应该都会很开心感动。但 Suga Dairo 却点出:「观众的喜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认为「开心」(happy) 是非常强大的力量,你无法与之抗衡,所以如果观众给予的尽是正面回馈,那对于这场音乐会的思考也许就此打住。我忍不住问他,但若是观众给予负评,这样不是很糟糕吗?他回答:「这样反而能激发出更多如何改善音乐会的思考,也许是新的内容发想,或是不同的演奏方式等

文字|许郁瑛
第358期 / 2024年01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