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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中的一景:玻璃屋中的孩童们。(法新社 提供)
特别企画 Feature 剧场官能新体验/聚焦艺术家

所有的艺术都应该是令人不安的

从《神曲三部曲》看卡士铁路奇的美学

《神曲三部曲》以三种形式来表现,一方面呈现了神曲的繁复性;一方面呈现了导演的思索内省的繁复性,以及创作上的丰富大胆。三部曲以三个演出、三个场地、三种艺术形式来表现,提供观众一个通往神曲的经验隧道;共通点是其画面空间的视觉支配、视觉语言的个性化表达方式、寂静与震撼、稳重而能量强大,也因此造成想像力与解读上的大解放。

《神曲三部曲》以三种形式来表现,一方面呈现了神曲的繁复性;一方面呈现了导演的思索内省的繁复性,以及创作上的丰富大胆。三部曲以三个演出、三个场地、三种艺术形式来表现,提供观众一个通往神曲的经验隧道;共通点是其画面空间的视觉支配、视觉语言的个性化表达方式、寂静与震撼、稳重而能量强大,也因此造成想像力与解读上的大解放。

卡士铁路奇于二○○八年发表的《神曲三部曲》,是他将阅读但丁《神曲》的强烈感受,以剧场形式表现出来的三个作品:《地狱》、《炼狱》、《天堂》。《地狱》首演于亚维侬戏剧节教皇宫之「荣耀之庭」,《炼狱》(净界)是结合写实表演与符征强烈之影像的一出戏,《天堂》则是在一间教堂里展示的一个装置作品,意象流动,无声空间里只有水声时而淌响著。三部曲以三种形式来表现,一方面呈现了神曲的繁复性;一方面呈现了导演的思索内省的繁复性,以及创作上的丰富大胆。三部曲以三个演出、三个场地、三种艺术形式来表现,提供观众一个通往神曲的经验隧道;共通点是其画面空间的视觉支配、视觉语言的个性化表达方式、寂静与震撼、稳重而能量强大,也因此造成想像力与解读上的大解放。

为什么做《神曲三部曲》?导演如是说:「打从青年时期我就有这个梦想──搬演《神曲》,但这就像一个禁忌的梦想。这是一个充满想像力的作品,与视觉有所联结,这跟我的背景很靠近。《神曲》长久以来吸引我的正是这种不可能的测量预知。这不是一个容易呈现、说明的文本,但有一个情况让我们可以看得更清楚──在观看中变形。就好像每次我们重新塑造自己的想像力一样」(注1)。

他自称,他的导作受《神曲》文本中「恐怖意象」、「人类的弱点」的启发,是根据「阅读后的想像与恐惧而来」,他透过《神曲》认识但丁。在他的工作笔记这么写到:「读,重读,扩张,锤击和深入研究神曲,(目的是)好忘记它,透过皮肤吸收它。让它像一件潮湿的衬衫,在我身上,乾燥」。

作家=导演=观众  存在剧场的黑暗中

在《地狱》的一开场,导演走上台跟观众自我介绍:「我,是卡士铁路奇。」,然后穿上一件很厚的上衣外套,接著一群狼狗上场,对著他咆哮,状极凶狠,当狼狗们一拥而上咬他的衣服时,卡士铁路奇倒在地上躲著,一阵让人不安的时间之后,狼狗们被拉开下台;有人为他披上一张狼狗的外皮,之后卡士铁路奇把衣服脱下来,下场,男人上场披上狼狗皮,然后攀爬石墙直到大型教堂窗台上站成人字,让人想起达文西的《维特鲁威人》(注2);小男孩上场披上狼狗皮,在墙上写著John……戏往下走著。惊悚的画面,跳接温馨纯真的片段,诡谲气氛牵动著观者的情绪起伏。一切仿佛是个噩梦,又那般真实地在眼前上演。

这一开始的一段,便是依据《神曲》而来的设计。导演说:「但丁不写一本自传,而写一个作品,他是写作者同时也是忍受这个写作的人,艺术家不断地隐藏在他自己的文字/文本之后,因此有著非常强烈的在场性。好像是他想要在那里迷失自己。例如说,神曲的首章:黑暗的森林。但丁从来不说何以他会在这个森林里,也不说是什么力量将他推入这个黑暗之中,缺乏理由却很吸引人。关键是:『在那里 』。存在于这个黑暗之中没有理由。对我而言,这个黑暗是意义的基础,像一个独特的空间形式,一个空的空间,在那里一切都有可能。但这个空间也同样的存在著威胁,难以认可,我们只能去感受:野兽的漫游,一个敌对的世界。作品反过来反对(contre)它自己。但丁接受这个。他在意识与下意识之间做了选择。好像是失败,他掉入作品中,在理性之外,这让我著迷,我试图将这个转化成情感放在舞台上。其意义是完全非常直接的情感。由眼睛(视觉)带领著信息、声音、情感。」(注3)。

前述的开场情景,也许可以做这样的联想:「我,是卡士铁路奇。」即导演,也是作家,那个将自己放在森林,被三头野兽拦住去路的但丁;此后剧中,从一个接著一个人的场面到集体场面、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会有一趟地狱之行。戏尾那个男人(也是戏始攀爬石墙的男人),带著皮面具(应是指涉安迪.渥荷Andy Warhol)对著观众拍手;剧终时,舞台上闪烁著唯一的字母灯是义大利文的「地狱」一字,最后换成法语的Toi,「你」,大大的面向著观众席,在黑暗中微微的闪烁著暗惨的白光。应可视为:我=作家=导演=观众=所有人。

《地狱》中有不少元素或符号重复出现在《炼狱》与《天堂》中,可视为三部曲在意义指涉上的巧妙安排,让我们在导演的抽象视觉舞台演绎里,或有凭借可攀寻。

视觉引导了行动  意象替代了语言

当代剧场中愈来愈多来自其他艺术领域的导演,在他们的作品中清楚地展示了他们与剧场出身的导演之间,在学养、专精及创作切入视角、剧场表达方式的殊异性。如卡士铁路奇,美术与雕塑的背景,以及他个人深沉、严肃、忧郁的人格特质,让他的作品总呈现出仿佛梦境/异境的幻觉感、低压神秘的氛围、简慢的场面调性,以及一些出人意表的、让人摸不著头脑的人、物、视觉惊慑。没错!卡士铁路奇让视觉不能歇息,视觉完全引导了行动,意象替代了语言。

构成卡士铁路奇「能量很强的意象世界」之剧场艺术九大特色,笔者整理如下:空与装置性(舞台处理)、少(姿势动作少、语言少、道具少)、静、慢(整出戏都在静的状态,慢的节奏与氛围中进行)、鲜艳(色彩:服装、巨大的黑色充气球、马脚上的血)、震动感(声音、音效、灯光、动作、眼神、烧焦的汽车、火烧钢琴)、冷(疏离、恐怖而美、不舒服)、动物(狗、马)、原始质材。而这九项特色都是在装置性、非剧场语言、视觉氛围语汇的三大基础实验下,共同建构的意象文本。

装置艺术与空间的结合是卡士铁路奇剧场中意涵的载体(一个空的空间,在那里一切都有可能);相对于剧场中的「道具」或「物件」的使用,卡士铁路奇在多元媒材的组合运用非常独特,非常少见。他利用造形艺术,以及美学上的或是生物上的形象表现,体现人的内在与世界环境中细微无形的力量。使用不容易识别与确定的质材,一方面产生陌生感,不让观众习惯于在舞台上可见的物件,失去敏感度,一方面让质材本身的特性去传递人(角色)的「内在情态」,或是存在于人与世界环境之间的细微无形的力量或存在,相当的内化与形而上。

令人不安震惊的观赏  静谧潜行的暴力

同时,继承亚陶的残酷剧场,卡士铁路奇的作品,混合了剧场工艺与先进技术;连结视觉(效果)、声音,乃至于气味,以创造出面对「身体」时,文本地位的退色与模糊性这样的特色。在人的身体(corps humains)方面,演员有时会做出:变形或残疾,舞台上也会出现动物,农场动物,甚至蛇;再加上尖叫声,谩骂和姿态…创造出一种壮观惊异的场面,表现出一种离谱的美感。当然这些都是被严格掌握的,以一种精准且犀利的方式,让观众暴露在不安与震惊中。表面上看来很残酷,等观众回神后,会发现其中隐含了深邃的哲思,和人类集体潜藏的恐惧,留给观众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但丁使用的动物寓言极多,每个动物具有符码和强烈的寓言性。卡士铁路奇说:「和动物一起工作是必要的,但也是危险的,因为动物是强壮的。他们直接窃取舞台的能源,并构成『现状』(当下的状态)。必须非常小心(的运用)。」

演员表演上的中性、无感、漠然到不自在、不舒服、不喜欢,让整出戏冷漠而疏离到极点。疏离策略是惯常手法,几乎是基调。观众看戏观察居多、入戏的少,也因此制造更多观众自身的感受,和导演一样,隐藏在自身里;也因此,当人的眼睛投射向这个世界时,世界也消去的他的外貌,剩下赤裸裸的灵魂之最终归途。

「暴力」主题,在很淡的故事线、很静的氛围之下,隐隐的、稳稳的潜行著。在《地狱》,集体众人的目视是暴力,孩童在玻璃屋中是暴力,割喉是暴力。而在《炼狱》中,暴力是轴心。声音与音效的使用,可以说还是介于描绘性的音效与心理音乐之间。

《地狱》是一个痛苦的纪念碑。人必须付出代价。卡士铁路奇在三部曲里呈现了:他自身内在深处的恐惧,一个装载著忧郁的秘密空间,正是这些让他更紧贴生活,「紧贴著难以置信的对生命的一种怀旧。」而「所有的艺术都应该是令人不安的」(Tout art doit être dérangeant)说明了他的创作风格,他自己的剧场定义,以及他的剧场观。

注:

1. 本文中导演卡士铁路奇的话,引自于网路上多篇针对卡士铁路奇及其作品之文章,以及亚维侬艺术节媒体访谈。http://www.theatre-contemporain.net/biographies/Romeo-Castellucci/

http://www.theatre-contemporain.net/spectacles/Inferno/

http://theatre-danse.fluctuat.net/blog/31999-purgatorio-castellucci-frappe-fort-.html

2. 《维特鲁威人》是达文西按照一位古罗马建筑师维特鲁威﹝Vitruvius﹞所留下关于比例的学说,绘制出一个具完美比例的的人体图像。

3. 但丁以第一人称记述自己35岁时(人生的中途)误入一座黑暗的森林(象征罪恶),在一座小山脚下,有三只猛兽拦住去路,一只母狼(象征贪欲),一只狮子(象征野心),一只豹(象征逸乐),又一种说法是说它们分别象征教皇、法国国王和佛罗伦斯人。他在呼救时出现了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灵魂,对他说:「你不能战胜这三只野兽,我指示你另一条路径」。带领他穿过地狱、炼狱,然后把他交给当年但丁单相思暗恋的情人贝尔德的灵魂,带他游历天堂,一直到见到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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