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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朕(杨朕 提供)
特别企画 Feature 中国当代舞蹈再发现╱人物现身 中国编舞家

杨朕 逼视生活 直面危险政治

自陈自己不是那种闭门苦练,雕琢肢体的编舞家,杨朕欲望指涉的对象不只艺术,更多是生活。「我愈来愈讨厌舞蹈了,大概是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冀求改变,所以失望、不满也更强烈。我不觉得我的作品是舞蹈,我在乎其他的。」对他来说,当代艺术必须具备社会性,中国现代舞推手曹诚渊说他是异数:「愿意以舞蹈来反思国家、社会和个人之间的关系,甚至直面许多人避之则吉的政治议题,既危险又刺激。」

自陈自己不是那种闭门苦练,雕琢肢体的编舞家,杨朕欲望指涉的对象不只艺术,更多是生活。「我愈来愈讨厌舞蹈了,大概是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冀求改变,所以失望、不满也更强烈。我不觉得我的作品是舞蹈,我在乎其他的。」对他来说,当代艺术必须具备社会性,中国现代舞推手曹诚渊说他是异数:「愿意以舞蹈来反思国家、社会和个人之间的关系,甚至直面许多人避之则吉的政治议题,既危险又刺激。」

台北艺术节《少数民族》

8/25~26  19:30   8/27  14:30

台北 水源剧场

INFO  02-25289580转127

访谈前几天,中国社交软体龙头微信炸开了锅。网路审查风风火火地筑起高墙,同志、小熊维尼等都成敏感词,如同文革反魂,「政治不在这次的讨论,因为有很明确的制度,有几个不准:不准谈反动、不准谈藏独、不准谈疆独、不准谈八九天安门事件……」杨朕没有停顿,近乎膝反射地一一唱名条列。

八九、文革,这些有明确制度的潜规则,不只改变中国地景,亦使之成为敏感体质的翻天覆地,九○后的编舞家都没经历过。甚至,二○一○年杨朕从湖南醴陵市到北京就读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编导系时,两年前举办的北京奥运在「明天会更好」的口号下,也早将千年古都清洗了一轮。

初到北京的杨朕,最初没有感受到文化消亡的重量,头两年懵懵懂懂,也不是师长捧在手心重点栽培的乖乖牌,后来,与教授民族人类学的老师刘柳结为至交,课堂的反思与批判,使他得以从另一个角度审视所处的空间,发现权力交织网络,「舞蹈圈的师生关系并不平等,学生太崇拜老师了,并不能很清醒地看待事情。」不仅如此,学院间还充斥著相异风格、教材、权力的冲突与竞争,「观察他们时,我没有想到舞蹈,更多是生活。舞蹈与他们的欲望之间的关系挺有意思的。」

当代艺术必须具备社会性

「挺有意思」在对话中不断出现,搭配他不时地呵呵笑,有时尴尬,有时带著兴味,有时只是跳跃纷杂的念头全冲撞在一起的发语词。杨朕有网路世代特有的超连结思维,多次在自己的话语中迷路,「我现在讲到啥啦?」他的个人微博里有些醒目的关键字:艺术、舞蹈、游戏、生活、爱情。通面相的朋友说他厚唇,欲望强,「太准了!」他老实招认。

自陈自己不是那种闭门苦练,雕琢肢体的编舞家,杨朕欲望指涉的对象不只艺术,更多是生活。「我愈来愈讨厌舞蹈了,大概是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冀求改变,所以失望、不满也更强烈。我不觉得我的作品是舞蹈,我在乎其他的。」他对生活敏感又好奇,当代中国经济膨胀,亟于国际化的思维中有太多刺激,太多现实问题,每天在排练场六小时才是他最理想的工作状态,处女座强迫症性格力求效率精准,他要求自己带著清楚的目的走进排练场,以换得更多时间站到真实生活的前缘去看见现实。

「我的失望在于,编舞家们太关注舞蹈了。但我一点都不在乎。这大概是我跟中国其他编舞家最大的不同。」对他来说,当代艺术必须具备社会性,中国现代舞推手曹诚渊说他是异数:「愿意以舞蹈来反思国家、社会和个人之间的关系,甚至直面许多人避之则吉的政治议题,既危险又刺激。」

打擦边球的《少数民族》

新作《少数民族》约莫是杨朕近年持续发展的「革命游戏」系列中最「危险」的一部作品,朝鲜族、藏族、蒙族、维吾尔族、无族别(澳门)的五位女舞者,维持该系列「革命」与「游戏」的对比,以一贯的轻盈、挑衅,嘲谑中央与边陲、身分与认同的模糊地带,「现在提起『革命』,好像挺过时的,于是人们换了一个词,叫『创新』。我不相信未来,只相信当下,『中国梦』太虚幻,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个作品的能量很强,但尽量打漂亮的擦边球,前两部《大胆往前走》、《在希望的田野上》可以在中国演,但《少数民族》……不知道……或许换个名字、或许删去一些内容……不知道。」他的犹疑在于该作挑动了几条中国审查机制「不准」中的敏感神经:藏族、女性裸露。

历史与女性是他的创作母题,并擅于形式的对比,「单独思考现在与过去都没有意义,符号、历史的影像碎片都是对当代的参照。」《少数民族》中,德国乐团Rammstein〈Engel〉天使与上帝的对话开场,接续毛泽东时代首次提及「少数民族」的〈火车向著韶山跑〉、邓小平时代的邓丽君〈夜来香〉、俄国作曲家Ilya Alekseevich Shatrov〈在满洲的山岗上On the Hills of Manchuria〉、〈爱我中华〉……杨朕惯常以影像、歌曲带出鲜明的时代感,呈现经济挂帅、全球化影响下的身分与个人生活,指涉中国少数民族的内在状态。

话又说回来,少数民族在中国的处境太过复杂,难以用一个作品涵括,因此除了在北京生活过、跟中央靠近的九○后《少数民族》外,杨朕预计二○一九年发表的《少数民族2》则聚焦父执辈——那些没有来过北京,但始终还是被北京影响的少数民族。

「我的作品都是从当下的生活状态出发,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作品就是什么样子,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不相信那种异想天开的作品。」他同时也明白创作不等同现实,意识形态的二元分化是太容易掉入的陷阱。

作品是我创造的真实

杨朕作品中鲜明的「当代中国」符号推著他走向欧陆,外国观众们想要他给出一个参照、一个答案,「剧场是政治,需要反映社会、需要批判,但剧场是现实的碎片,看编舞如何去拼贴成为一面新的镜子,创作者去浓缩、放大为一政治景观。我的作品是我创造的真实,一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不代表真实。」杨朕喜欢的几个艺术家都有类似的质地:文慧、贾樟柯、拉斯.冯.提尔(Lars von Trier),他们都是站在现实前缘,凝视断崖底部黑暗的人。

我想起演出《大国民》镜子碎片般多重视角的奥森.威尔斯(Orson Welles)也这么说过:「艺术就是让我们察觉真相的谎言。」艺术家要足够清醒才能不被自己构织出的「谎言」吞噬,我问杨朕对「艺术家」的看法,他没太多犹豫:「艺术家是特别狡猾的一种人,现在很难找到很纯粹的艺术家了,他们很会自嘲、营销、利用市场……我警惕成名,很多人是成为艺术家就被毁灭了,一旦有了权力,就死了。我不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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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档案

◎  1991年生于中国湖南。16岁开始习舞,2014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编导系。

◎  作品有:《阿丽娅》(2014)、《根》(2014);「革命游戏」系列有《大胆往前走》(2015)、《在希望的田野上》(2016)、《少数民族》(2017),预计于2019年发表《少数民族2》。

◎ 「革命游戏」系列曾受邀2015德国慕尼黑国际当代舞蹈节,2016-17年获得荷兰阿姆斯特丹七月舞蹈节Julidans国际编舞邀请,并于2018年受邀法国巴黎夏祐宫国家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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