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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Shemodgoma
入戲的觀眾

秋天,Shemodgoma

梅拉伯最喜歡的歌之中有一首叫〈Shemodgoma〉的民歌,Shemodgoma,也就是喬治亞文的「秋天」,不曉得哪個粉絲把它「潑」上YouTube。

梅拉伯最喜歡的歌之中有一首叫〈Shemodgoma〉的民歌,Shemodgoma,也就是喬治亞文的「秋天」,不曉得哪個粉絲把它「潑」上YouTube。

大概是2010到2012年那一陣子吧,我曾經瘋狂地想幫梅拉伯.安卓尼卡許維利〈Merab Andronikashvili)錄唱片,連封面都用一台柯達Retina III老相機拍了;外景就在他家頂樓陽台,他穿著紅色POLO衫,背後是堤比里西的山丘台地。老相機拍的相片沖出來很有懷舊的味道,紅色跟藍色飽和到跟普普藝術的攝影一樣沒有景深——「Eureka !」看到照片的印樣,我不禁驚喜大喊,彷彿計畫已成功大半。

梅拉伯本業是建築師,話說一副天賜的歌喉16歲時就讓音樂院教授驚為天人,許之為未來的帕華洛帝,只要肯努力吊嗓,禁菸禁酒禁慾,明日之星指日可待。天曉得梅先生冥頑不通,吊嗓可以,三禁不行,情願拎著吉他在情人窗下走唱,不曉得收到多少灑了香水的玫瑰花,但從此與大都會、柯芬園以及維也納、巴黎歌劇院絕緣,璀璨生涯破瓦落地。建築學院畢業碰上經濟蕭條,喬治亞一半人待業中,建案沒幾樁,人生過了大半,老光棍又走回賣唱的路,自娛娛人,馳名於堤比里西的PUB跟咖啡館。

雖說梅拉伯三餐有一搭沒一搭,拼裝老爺車散架了還用黑市零件換來換去,卻始終保持喬治亞貴族的品味,舉手投足都是魅力。他老兄生活過得多采多姿,堤比里西市中心Vera一帶的老公寓經他親手整理,裝上壁爐,打通通往頂樓陽台的樓梯,舒適地讓人流連忘返。私以為梅拉伯沒走上美聲男高音這條路乃吾人之幸,誰都可以花個萬把塊台幣聽帕華洛帝唱加麥的歌劇詠歎調,但有幾個人有機會在餐桌旁聽梅拉伯連唱3個小時的Live music?

Live music,生活的音樂也。我們的「餐桌儀式」總是這樣進行的:把串在長約50公分細叉的肉塊放在壁爐中炙烤的同時,大家在長木桌旁隨意用點紅酒、麵包、乳酪、沙拉,等壁爐慢慢傳來嗶嗶啵啵的聲音,歌手便靦腆地拎起吉他叮叮咚咚敲兩下,調調音吊吊嗓。這初啼之聲,唱者無心,聽者無意,要等酒過三巡,肉塊下肚,生蔥籠蒿等配料發揮催情之用,歌手才鼓起秋風起兮之大悲,歌聲愈加豪壯,直到夜深人靜、杯盤狼藉,大夥才紛紛起身告別。

1990年代末期,德國唱片公司winter & winter發行過一張叫《華格納在威尼斯》的CD,爵士鋼琴家Uri Caine跟他的Ensemble在威尼斯聖馬可廣場的格蘭咖啡館現場錄音,運河、海鷗、杯盤、教堂的鐘聲全收耳底,這張華麗、頹廢又現代感的CD多年來我一直帶在身邊。受到這張CD啟發,我也異想天開,想把梅拉伯的餐桌原汁原味地收錄起來,連錄音師跟贊助商都找好了,但人算不如天算,未經世事的我居然忘了喬治亞人的散漫跟法國贊助商的油條,漂亮的泡芙壓扁了,只剩下不堪入腹的鮮奶油。

但我一直懷念著梅拉伯的餐桌,幾年沒去堤比里西,講電話語言不通,郵寄又不太方便,聯繫都透過共同的朋友。梅拉伯後來一度成為哈薩克的國民歌手。沒錯,前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哈薩克斯坦。他參加哈薩克宣傳新都阿斯塔納(Astana,為了向前獨裁總統致敬2019年又改名努爾斯坦)建設的歌曲甄選得到第一名,不但被哈薩克待為上賓,受邀拍攝的MV更成天在電視上走馬燈似地播放。

梅拉伯最喜歡的歌之中有一首叫〈Shemodgoma〉的民歌,Shemodgoma,也就是喬治亞文的「秋天」,不曉得哪個粉絲把它「潑」上YouTube。它的歌詞這樣說——

秋天到了門口/不合時宜的瑕疵/我春天的朋友/像樹葉一樣散落/有些人在戰爭的風暴中/有些人在承平時期/有些人在我的童年/還有一些在我成年之後……

每次懷想梅拉伯那個長年為菸酒「浸潤」沙啞又有磁性的嗓音時,我便把這首歌放來聽。YouTube這個版本很乾淨,像錄音室的收音,美則美矣,但少了現場的「雜訊」,我總感到一絲寂寥,聽著聽著,真覺得生命親像秋天的樹葉,孤獨而零落了。

 

文字|尉任之 視覺藝術與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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