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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亮廷&周伶芝,資深同學,一起寫稿、翻譯、看戲、看中醫。專欄名稱是女兒取的。
黑夜白

遙遠的現場

西方當代藝術喜談劇場與媒體的區別,強調媒體生產的是觀眾不在場的、間接的、虛擬的訊息,劇場創造的是直接、當下、現場的真實體驗。劇場首要的是現場感,這一點,我想看電視國劇的老伯伯也不會反對;可是,劇場必須和劇場以外的其他地方截然對立,這很像電子媒體時代的劇場,被逼到絕境的某種症狀。失去和其他地方的地緣關係,劇場的「現場」要座落在何處呢?同樣的道理,沒有過去和未來,那個「當下」究竟是什麼?

西方當代藝術喜談劇場與媒體的區別,強調媒體生產的是觀眾不在場的、間接的、虛擬的訊息,劇場創造的是直接、當下、現場的真實體驗。劇場首要的是現場感,這一點,我想看電視國劇的老伯伯也不會反對;可是,劇場必須和劇場以外的其他地方截然對立,這很像電子媒體時代的劇場,被逼到絕境的某種症狀。失去和其他地方的地緣關係,劇場的「現場」要座落在何處呢?同樣的道理,沒有過去和未來,那個「當下」究竟是什麼?

他們還未凋零之前,有他們在的地方,好像就聽得到京劇。我說的是那些外省伯伯和伯母們,我從小到處看得到他們在看電視國劇,或是三五成群,拉著二胡唱戲。直到再大一點的某一天,忽然發現他們全不見了,不在大樓管理員的櫃檯,不在校門口的工友休息室,不在巷子口的攤位上搓湯圓,不在街角修皮鞋,也不在中正紀念堂的迴廊裡練唱了。就這樣,他們將唱戲的聲音一起帶走了,京劇從此不再屬於城市音景的一部分。

轉播總在戰爭時

我是因為最近疫情的關係,線上直播演出特多,才想起這件事。他們當年看電視國劇轉播,我們今年看魔術秀、lecture performance、梨園戲的線上直播。而且,台灣的「電視國劇」是戰後的文化產物,這波疫情也被多國元首稱為「戰爭」。我們不新,他們不老,都是被限制行動、對著機器影像看戲的人,因為戰爭從沒結束過。

記得有一回,我無聊靠在大樓的櫃檯旁,看著那個管理員伯伯自己對著電視螢光幕哼哼唱唱。我是京劇白痴,不認得戲是哪齣,但很確定那是中視,因為中視「國劇大展」字幕是手寫的鋼筆書法,我小時候經常納悶,這個人每天寫那麼多字,手不酸哪?老伯伯看我看他在看戲,轉身對我瞇眼笑道:「這戲啊,我在老家就曉得了!」

老伯後來不幹了,不是因為老,而是因為新的大樓保全公司規定警衛要穿制服。他要當的是管理員,不是警衛,他不穿制服。我始終沒問他老家在哪兒。

這個來不及問他的問題,現在回來問我自己了:當他跟著電視轉播唱起戲來,那個被轉播的現場在哪裡呢?實況是什麼?當然,戲一定是在國軍文藝中心、社教館、電視台攝影棚或是什麼地方拍的;可是顯然,他入戲最深的時刻,他有一個更遙遠的戲劇現場,就是他瞇著眼睛說的:「老家」。我母親則是一個相反的實例,她很討厭看歌仔戲,鑼鼓響起,就令她想起鄉下廟口,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全家改造成城市人的。無論如何,所有的觀眾似乎都分享了一個秘密:他們的現場,同時是一個可以從現場消失,去到的他方。

劇場與其他地方

換個說法,其實每個現場都是一個媒介,一條通往記憶場所的廊道。西方當代藝術喜談劇場與媒體的區別,強調媒體生產的是觀眾不在場的、間接的、虛擬的訊息,劇場創造的是直接、當下、現場的真實體驗。劇場首要的是現場感,這一點,我想看電視國劇的老伯伯也不會反對;可是,劇場必須和劇場以外的其他地方截然對立,這很像電子媒體時代的劇場,被逼到絕境的某種症狀。失去和其他地方的地緣關係,劇場的「現場」要座落在何處呢?同樣的道理,沒有過去和未來,那個「當下」究竟是什麼?

看線上直播,不免感到一種進劇場看戲的鄉愁。《朱文走鬼》我有幸看到現場演出,可是整個觀眾席的口罩,加上稀稀落落的梅花座,老實說,比舞台上的鬼故事更陰森。轉念再想,看戲的日子,大部分現場所媒介的地方,所通往的記憶,很少遙遠。網路虛擬世界更是劇場題材的大宗,大概是這樣,新世代做起線上直播表演可以毫無違和感。也是這樣,反而是無戲可看的日子,我想到京戲,想起這座城裡消失的人物和現場,聲音和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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