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車流和雨流在馬路上飛掠，字形三匹馬的驫舞排練場中，幾個大男生跑跳、滾爬，忽而聚在一起大聲你一言我一句，忽而就地散開手開腳闔動作飛揚，他們正在「命題作文」，題目是「正在長高」，以肢體思考，用動作表意，集體構思、辯論、即興、激盪、串連編舞。長高是怎麼回事呢？我們成長、往上、往前，然而身體與時光流失、下沈、變老，原來，講的是青春流變，二十歲到三十歲的男子的青春感懷。

七段雙人舞  展現人與青春的七種關係和反應

「成長是一種大自然的力量，人不斷地氧化、變老。」驫舞劇場藝術總監陳武康說：「成長之後卻像流沙，有種往下掉的感覺。」團員們舉例：阿嬤年紀老了、沒法再跟父親打籃球、遇到家人生病、死亡開始出現、身體受傷亮黃燈……舞蹈以七段雙人舞來展現人與青春的七種關係和反應：和諧協調、流失掙扎、衝突卡住、拖延遲滯、掌控與失控、Facebook開心農場式的種植與偷走、幾何圖形變化的青春。青春如火，死亡如灰，在時光的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以期待什麼？同樣從身體出發而發展動作，相較於驫舞劇場過去作品的冷靜、酷調、純肢體，這次則較為躁熱，多了色彩與溫度，情緒與感覺。「加入情緒來發動動作，例如生氣、焦慮、緊張、不安、興奮……」團長蘇威嘉說。這就是青春的調性，充滿情緒，帶來自由，也帶來迷路，卻處處洋溢想像力。

甫獲得「舞躍大地」藝術舞蹈創作大賽年度大獎的黃懷德，及同榮獲優選的張堅志，兩人號稱「台藝（台灣藝術大學）一哥」與「北藝（台北藝術大學）一哥」，不同的訓練如何相搭一起？他們的雙人舞朝向幽默詼諧，探發各種動作可能性；另由於舞台是三面式圓形舞台，俯角觀視舞作，他們將形狀立體的動作轉為平面型態，「人生與青春如同幾何圖形，有方形的轉彎，也像是圓形的回歸。」蘇威嘉與張子凌有段拖行的舞，一人拉扯賴在地上黏著他身的另一人，青春與回憶成了「放不下又帶不走」、「想甩開又逃不掉」的兩歧狀態。陳武康與楊育鳴發展出以手部形象朝多方向延展、如同印度寶萊塢式的舞蹈，協調的律動中仍有著距離帶來的緊密或疏離，掙扎於青春與肉體衰老、現在與過去、追求與流失……。

對於青春  他們各有體悟

集體創作充滿著人與人的碰撞激盪、化學變化，不單是身體的、情緒的，還有個人在不同生命階段中的獨特體悟。問他們，此刻對於青春／正在長高是什麼感知？「熱情，活力！」張堅志毫不猶豫。「害怕變老。四、五十歲時還能這樣跳嗎？」黃懷德坦言。張子凌說道：「青春是一種慢性病。經歷摧殘，克服壓力，然後成長。然而時間讓身體衰弱，成長與衰敗並存。」楊育鳴另有見解：「『什麼是青春』是別人賦予的社會框架，當你老了，仍有可能覺得自己青春。社會觀感的青春是什麼？自我感受的青春又是什麼？」蘇威嘉表示：「年輕時單純，變老時煩惱多、痛苦多，但從中可以體驗和品嚐痛苦，而後找到快樂，在各種濃厚的滋味中，渴望回到純粹。」陳武康感性形容：「像六匹狼於冬天來臨之前，在山上的最高峰叫喊，叫完，就沒了。」彷彿青春結束前的最後最狂飆的一刻，驫舞舞者既追懷流逝，又暢快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