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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这出戏的主演凌珂是使文本成立的重要人物,也是让散文、小说站立成为剧场作品的关键。(本事剧团 提供)
戏曲

谁是四郎?谁的记忆?

评本事剧团《碰老戏─四郎》

《四郎》在当代戏曲的发展脉络中,虽不是实验性极强的作品,但它亦是戏曲发展史中试图为戏曲找寻当代意义与观众共鸣脉络的重要作品,《四郎》中导演对凌珂的安排与设定,同时也是对戏曲演员自我修炼的警醒:戏曲演员是否只要学好技术(程式)、唱腔就能成「角」?成气候?

《四郎》在当代戏曲的发展脉络中,虽不是实验性极强的作品,但它亦是戏曲发展史中试图为戏曲找寻当代意义与观众共鸣脉络的重要作品,《四郎》中导演对凌珂的安排与设定,同时也是对戏曲演员自我修炼的警醒:戏曲演员是否只要学好技术(程式)、唱腔就能成「角」?成气候?

本事剧团《碰老戏─四郎》

2018/12/24 台北 台湾戏曲中心3102多功能厅

京剧对我辈而言,代表的是如何的一段记忆?是小时候陪著祖父、祖母一起看的午后消遣?或,不过是段空白、素昧平生的模糊印象?京剧对某一群人们或许有一段很深的记忆,特别是京剧《四郎探母》里的杨四郎延辉,从金沙滩一战被俘流落到辽国成为木易驸马,几乎被那群在一九四九年随国民政府迁台而来到台湾的荣民及荣民第二代视为「思家乡、想骨肉」的投射对象。记得曾听邻居奶奶说,他的外省丈夫总爱听京剧《四郎探母》,每每唱到〈见娘〉一出时,便声泪俱下,不能自己。

「千拜万拜也是折不过儿的罪过来。」我在剧场听到这段唱时,同样会热泪盈眶。我并非荣民第二、三代,但为何我会受到曲词、曲调的渲染而感动呢?或许,这个「四郎」对我的意义,并不是播迁来台的荣民的思家之情,而是对回不去的故乡、美好的感叹。也或许,邢本宁在创作《碰老戏:四郎》(以下简称《四郎》)时,同时也正思考著:「四郎」究竟是谁的四郎?谁还在意「四郎」?懂「四郎」?谁还对「四郎」有所共鸣?甚至,究竟在舞台之下,还有多少人能够体会戏曲的个中滋味?这一次的「碰老戏」,不再是试图解释、解构京剧表演与文本内容的「碰」(相较于前一部作品《碰老戏:问樵》),而是试图从当代观众的角度,对传统京剧老本、老故事的叩问:当代人究竟可以从传统京剧中寻到什么样的体悟和共鸣?

失业男子的现代独角戏,王可便是四郎吗?

创作者试图借由「老本」与自身进行连结,创造出了「新本」,它存在京剧却不是京剧。《四郎》是一部现代戏剧,一出从京剧《四郎探母》共鸣而发的独角戏。剧情概括而言,讲述一位失业男子「王可」(凌珂的珂字拆解,如同杨四郎易名「木易」)在现实社会中的拉扯矛盾及其内心纠葛。创作者在《四郎》中对王可提出了质疑:「你是四郎吗?」王可回答:「是。」王可在剧中身为父亲、丈夫、儿子、孙子等等身分,扣紧了杨四郎作为敌国的女婿、父亲,同时又是母亲佘太君的儿子的「身分多重性」。身为一位男性,王可要肩负家计,必须成家立业、养儿育女。他迫不得已得离家工作,甚至连妻子分娩都赶不上。《四郎》中充斥著失业男子王可对生活种种的怨怼与呢喃,投射出生活在此刻当下的我们,挣扎于自我及群体之间。

《四郎》从杨延辉的身不由己,为当代人找到了新的解读可能,有别于长久以来从两岸政治关系角度的观看与解读,在《四郎》中,邢本宁把〈坐宫〉里铁镜公主与杨四郎的闲谈、拌嘴转化为王可内心的矛盾独白,表现出剧中人物的焦虑与无奈,并挑出传统戏中不被注意的「阿哥」,投射出当代家庭的种种问题。就实验性而言,《四郎》没有太大的突破或亮点,甚至在语言的使用上,都显得呢喃、意识流,又或许,《四郎》更像一篇散文、一部小说。但,这出戏的主演凌珂却是使文本成立的重要人物,也是让散文、小说站立成为剧场作品的关键。就文本的体现来说,凌珂的身分、经历正好是可以体现剧中人「王可」遭遇的最好人选,他同时也是文本共创之一,杂揉个人经历与背景,让许多知晓凌珂背景的人相信剧中人的存在,只是,回过头来我也想反诘自己,若不是凌珂,这部作品还能成立吗?还能感动观众吗?除了文本与个人设定的关系外,由内而外化的「表演」亦是全剧的重点。

心里有事,继而放下程式,凌珂便是王可吗?

导演王玮廉要求凌珂归零,放弃戏曲表演程式,从人物找寻表演的方法。不过,放弃程式,并不意谓著要全然割断凌珂所学,反倒让凌珂在写实的表演中,体悟了表演必须从「心」出发。空荡的舞台上,仅有一盏日光灯,以及可以变化为桌椅的道具,凌珂究竟要怎么在写意的情境中、以写实的表演让观众看见他在舞台上所陈述、抒发之景、情、物?虽然放弃了戏曲程式的表现,但凌珂在舞台上却没有放弃语言、动作所具有的意义。无论是背坐在舞台上,又或是看见眼前虚拟的「垂叶银杏」,凌珂的举手投足都细腻且让人屏息,深怕错过了下一刻的动作情绪便中断了。戏曲演员在演出时大都循著程式,但真正要让人相信必须「心里有事」。这是凌珂不断提到的,也是凌珂在过去学习中不断被老师提醒的。这句话一直到今日,仍是戏曲名家们不断强调的。尽管戏曲演员有「程式」的包覆与保护,但这些行动若仅是「行动」而未经思索,「程式」也不过是「程式」,无法呈现出不同人物的性格及样态。

先学会程式,再放弃程式,或许是每一位戏曲演员都需要经历的修炼。然而,戏曲能够感人肺腑、引起共鸣本不在程式的展现而已。更重要的是,演员若能够感受、诠释出人物的内心种种,程式才会成为表演最大的武器。总之,《四郎》在当代戏曲的发展脉络中,虽不是实验性极强的作品,但它亦是戏曲发展史中试图为戏曲找寻当代意义与观众共鸣脉络的重要作品,《四郎》中导演对凌珂的安排与设定,同时也是对戏曲演员自我修炼的警醒:戏曲演员是否只要学好技术(程式)、唱腔就能成「角」?成气候?当然,这理应是成为一位戏曲演员的重要条件。但,要成为一位好的戏曲演员,寻源问道,理解舞台上的一招一式的源头是必要的。不过回过头我仍想问:在这一充满「斜杠」的世代,戏曲演员是否仍有环境能够自处、自我修炼呢?

 

文字|林立雄 剧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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