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沒有主義的年代
塔倫提諾怎麼啦?
倫理當道的年代,藝文創作者不得不戰戰兢兢,不但得透過作品傳達正能量,還得在社交媒體苦心形塑好人形象;然而一旦「人設翻車」,輿論便連帶將他們的技藝一筆勾消。這時候,他們一方面怪罪這個社會泛道德,另一方面卻忘了怪罪自己沉浸在同樣的遊戲。九把刀的作品,不管文字或影像一直很賣,若非當初他不時在臉書「曬恩愛」並把自己包裝成「正義哥」,之後移情別戀,說真的,關整個社會啥事?
像九把刀這種作者(藝人、名流)的案例比比皆是且顯而易見,有濃濃的八卦色彩,咱們嚴肅點,檢視較不易察覺的面向:撇開創作者的公眾形象不談,聊聊市場邏輯下的倫理風如何影響個人,甚至整個世代,的藝文風格與內容。
現在主義的虛擬復仇
看看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我曾以〈壞人在哪裡?〉(網路可尋)為題,論及這位美國導演作品呈現的道德觀,指出他從早期非關道德的階段一步步走向捍衛道德底線的立場。如此轉折在《惡棍特工》(Inglourious Basterds,2009)和《決殺令》(Django Unchained,2012)尤為昭著。
之前的電影大半涉及黑幫內部火拼,吸毒、綁架、殺人等等都不成問題;其中要角沒有一個是好人,但個個都是英雄好漢。然而,《惡棍特工》和《決殺令》同時呈現一個善惡分明的世界:前者的壞人是納粹,後者為美國黑奴制度。《惡棍特工》裡,納粹極惡不赦,然而在邪惡核心之外,所幸有一群捍衛正義的英雄,有女人、黑人,以及由美軍組成的獵殺納粹軍團。到了《決殺令》,魔鬼換人做,美國黑奴制度取代了納粹,而好人代表則是思想開明的歐洲白男(舒爾茲醫生),以及功夫了得的黑男(決哥)。
如此二分常見於動作片,且符合普世價值,誰會抱怨呢?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塔倫提諾處理歷史的方式乃庸俗化的現在主義(presentism):以現在的價值觀來批判過去的種種。如此作法有幾個問題,例如當代人站在道德高位批判古人、罔顧歷史情境、約化了過去等等。塔倫提諾帶給受眾的快感猶如鴉片,效果立即但之後卻愈覺虛空;同時,其潛在的危險是當代人會因此自以為是而自我恭喜。然而回顧當時的世界,反納粹與反奴役真的是全球運動嗎?然後再看看當今社會,我們真的夠好了嗎?
倫理萬歲</stro
文字|紀蔚然
第355期 / 2023年09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