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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蟲演技

著上戲服講故事

演技除了正統的學院訓練、傳統的史氏體系外,其實還有很多老前輩的奇招怪術。我年輕時便受過不少前輩指點,不妨在這裡和大家分享。 當我還在無綫電視工作時,有次需要為正在拍攝的古裝劇配音。那年代的科技沒有現今先進,不能單收,意思是單人配音,假設一場戲中有5個演員,便可分開各自錄音,完成後再把所有聲部放在一起。 那天剛好和一個老前輩一起配音,這位前輩真的來頭不小,年輕時非常紅,拍過很多粤語電影,粤語片沒落後便進了無綫當演員,因為聲音圓渾,又加入了配音組,為不少日劇美劇和廣告配音。 言歸正傳,雖然他是大大的神級前輩,但人很隨和,話也不多。記憶中我跟他合作不多,但也不算生疏。 那天是配一場皇宮的戲,我演的角色是個武林高手,前輩好像是皇帝。每完成一段都要看回放,檢查有沒有對不上嘴型。在看回放時,我忽然聽到坐在身旁的前輩在自言自語,我以為他在跟我說話,因為沒聽清楚,於是我很有禮貌地問他:對不起!我剛才太集中看回放,沒聽清楚你說什麼?他說:著上戲服講故事!我實在反應不過來,什麼?什麼著上戲服講故事?他指著屏幕畫面中飾演太子的演員說:你看看,這就是著上戲服講故事。他只是穿上了太子的服裝,把對白說出來,戲服還戲服,對白還對白,完全不是在演繹角色,所謂穿起龍袍不像太子也。 他見我滿臉疑惑,似懂非懂,於是要求技術員再次回放,叫我仔細觀察,還逐句詳細講解,時不時還加上一兩句髒話增强語氣,令講解更添娛樂性。最後還問我:看到沒有? 看見了。因為剛才專注在自己的畫面上,沒有留意其他演員的表演,所以並未察覺。演員個屁!這算什麼表演?這是混飯吃,只要不是白痴,稍微有一點記憶力的人都能做到。為什麼要穿上戲服?就是要給你運用的,穿上西裝和穿上運動服,時裝和古裝,在行動上應有所不同。除了服裝外,環境和道具都會影響演出,不然的話,乾脆穿著自己的衣服把台詞讀出來算了。 我真的很感謝他對我的大方教導和分享,在我以後的演出,我都很著重利用身邊所有的東西來創造角色,服裝、道具、布景、環境,當然還有對白。每一刻都要提醒自己,不要穿著戲服講故事。 還有其他故事,但篇幅所限,下次再和大家分享:聲氣聲戲,有聲才有戲。

文字|黃秋生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9/16
延長音

寫於魏樂富老師70歲大壽前

「想要出人頭地嗎?練琴是唯一的法子阿!」(節錄自《小紅帽與大黑琴》中鋼琴老師與大黑琴肚子裡的媽媽的對話) 不論是30年前(1994),魏樂富自編自導的鋼琴劇場《小紅帽與大黑琴》,抑或是2020摘下金曲獎「最佳作曲獎」之《暗夜的螃蟹》,魏老師的思潮有如今年巴黎奧運開幕式,在諷刺、幽默與創新之間震撼、啟發世人,更不經意地將歷史、文化的深度、廣度融入其中。 一路走來,老師們好像開啟不同宇宙的領航者。對於每一位老師,我心中永懷無限感激,也是因為每一位老師,讓我能夠成為現在的我。魏樂富老師是我於師大附中國中部音樂班時期的恩師。猶記第一次踏入魏老師家,我的目光立刻停在餐廳牆邊的兩扇大紅門板,斑駁的紅色門板上彩繪著威武門神,歲月的印記彷彿承載著古老的故事與守護的力量,連同陽台小假山水旁成群的尿壺,使得這滿載異國風調的居所瞬間可愛了起來。 鋼琴家,醒醒來做夢! 魏老師問我:「你覺得能夠做出與眾不同的效果比較重要,還是把音彈對比較重要?」對於當時國一,比賽考試都力求完美的我,因為魏老師的一席話,就這麼懵懵懂懂開始透過霍洛維茲(Vladimir Horowitz,1903-1989)、阿格麗希等名家的魔法「效果」探索技巧與音樂詮釋的可能性。魏老師總是要求我,嘗試以至少10種以上不同的方法詮釋同一樂段,當然很多詮釋不一定適合,但是卻開啟了我無限的想像空間與實驗精神,更探究出詩意與氛圍的概念。國一每週上課的功課便是背完貝多芬奏鳴曲的一個樂章。很快地,在國二前,貝多芬第一冊16首奏鳴曲就彈完了,這般訓練好比背了一首首唐詩般,使我對音樂語言的感受功力大增。 怎樣暗算鋼琴家 1998年3月,魏老師帶著國二的我登上台北國家音樂廳舞台,演奏柴科夫斯基與浦羅柯菲夫第1號鋼琴協奏曲。上半場則為孟德爾頌《莊嚴變奏》、李斯特《巴赫幻想與賦格》、柴科夫斯基《悲歌》及巴拉基雷夫的《伊斯拉美》。此場演出打破國家兩廳院當年最年輕演奏者紀錄,不僅是筆者甫於1997聖彼得堡青少年柴科夫斯基大賽獲獎銅牌的得獎音樂會,也是當時第一位由台灣本土音樂教育栽培出的國際得獎者亮相典禮。不過這一切最要感謝的還是魏樂富老師與葉綠娜老師。魏老師不僅擔當世界職業樂團與我協

文字|嚴俊傑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9/09
人間父子

女力崛起,其實是世界回歸應有的樣子

謙:最近《人間條件一》重啟,發現有些觀眾的視角會著重在女性角色的討論上。但就我所知,你當初寫劇本的時候大概壓根就沒思考到什麼女性議題的狀況吧? 真:我一直以來都蠻怕所謂「理論」的東西,什麼分析啦、潛文本啦這些都離我好遠。如果真要說起來的話,當時會這麼寫,應該是基於我本能對於女性的尊敬吧。 這部分可以從我童年經驗談起。因為我們小時候在礦區嘛,白天男生就採礦工作,那採黃金這件事情,也不是靠實力,是靠運氣的,收入很不恆定,所以家裡的媽媽需要撐起一切。因此那時候對爸爸的印象,永遠是白天去做工,晚上回來就跟朋友、鄰居聊天,可能還會跑到九份去喝酒或看電影,至於媽媽呢,不但得在家裡,白天也會去工作,在礦坑外挑廢石、洗金子什麼的,所以那時候對「媽媽」的記憶就是:永遠很忙,以及脾氣總是很不好。畢竟她們實在太累了,對小孩子也很嚴厲。印象中我們鄰居3、4戶人家的小孩子,會去做一件什麼頑皮的事,媽媽回來看到了就開打。 謙:打小孩戲劇節開始上演。(笑) 真:長大以後才懂得當時的媽媽有多「堅韌」。尤其是到城市來的時候,看到「城市媽媽」,發現原來媽媽們不總是「那個樣子」。該怎麼說呢?城市的媽媽就是比較優雅吧,穿戴整齊。不像我的媽媽,做什麼事情都很急啊,做工回來衣服還是濕的就要煮飯,晚餐時間發現沒有青菜,就隨便要一個人去摘蕃薯葉,摘完回來直接洗了下鍋,沒趕上她的時間就要捱罵。我當時真的不懂,進城市以後才明白,那樣身兼數職的媽媽有多不容易。 謙:我現在回想,其實媽媽就是等同於家。聽你們說,媽媽在我滿月之後就辭職了,原先是護理師嘛,後來就專心家務。 真:專心對付我們這兩個男人。(笑) 無所謂幻滅,那都只是真實的展現 謙:所以現在回想起來,媽媽都在家裡,當然不是說她足不出戶,而是知道她擔起多少家裡大小事雜事。只不過這會是你口中的「城市媽媽」嗎?好

文字|吳念真、吳定謙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9/09
關於戲劇的五四三

盡頭在哪裡

你想要幾歲退休?開證券戶很常被問的問題。 隨著父母年事漸高,家中有些經濟變動,兄姊也因育兒各自有些經濟難題,各自有不同被錢逼瘋的部分,這幾年開始認真研究理財,研究後開始對總體經濟產生興趣,有興趣到認識了基金經理人、全職投資者再甚至想開發金融劇我不是技術流看K線看籌碼上下廝殺,最有衝勁的還是創作,只是也認知到創作頂多溫飽,跟健身是為了創作一樣,適度地把現金做資產配置,也是一種讓創作生涯有後盾的方法,畢竟文藝復興時代都是富豪養藝術家,純藝術可以透過少數高端客層維生,但做戲劇工作,要面對重重市場(不管大眾市場還是影展市場都是市場)的考驗。跟著認識泰國、印尼、韓國、日本的影視公司,也打開了視野。 上半年殺青了自己編導的第一部輔導金短片,更加體認做創作,特別你是那個頭、那個發動者+執行者,方方面面牽涉到時間、金錢、創意與人的管理,非常高壓也非常刺激,第一關是想出一個自己有衝勁、評審或平台買單的點子,第二關是把點子執行成工作藍圖(劇本)、企劃,得到資金後,第三關就來到各種管理,精力、金錢、人跟自我的管理,透過一次次開會排戲看影片畫分鏡自我質疑確認自己要什麼,激發並相信團隊讓他們的能力得以發揮,第四關就是現場保持情緒穩定跟有效解決問題,工時12小時(含交通妝髮現場),超時不能超太久,超時費不說,第二天得要凌晨5點開始上工,由於是自己的案子=圓夢計畫=自己不拿錢,所以籌備期間同時進行例行工作,評審、投資判斷、給意見,進行不同音樂舞台劇的劇本修整討論,再加上正在寫的影集,開會6、7個小時起跳,做大量田調以及工作分配,編劇統籌也需要人事與創意管理,考量劇情角色時,同時也得判斷跟把控之後的拍攝預算,比方說哪裡有大場面,那後續集數就集中在室內場景等等。要思考的事情非常多,愈困難的事情愈讓人腎上腺素噴發,當然同時也在澆灌發想新的idea,當覺得工作好難,看一下柯波拉拍《現代啟示錄》、荷索拍《陸上行舟》、皮克斯怎麼經營的苦難,團隊創意工作本身就是戰鬥啊,沒有熱愛到讓你痛苦的就不算工作吧。 所以繞回開頭,開證券戶的時候會被營業員推銷高額退休保單,固定起手式就是「你希望工作到幾歲退休?」「希望退休後月入多少?」如此這般開場,認真想想,我從來沒有想過退休的問題,即便往後覺得想說的都說完了,也希望可以

文字|簡莉穎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9/02
挑戰邊界

像水一樣

「像水一樣」的精神不僅體現在我們的排練裡,也貫穿了河床劇團過去26年的創作使命。我們從在40席的小劇場演出實驗作品,逐漸轉向策劃/設計美術館等級的展覽,在1500席大型劇院演出,拍攝電影短片,最後發現創作VR的可能性。在過程中,我們必須順應每個不同計畫的獨特可能,這種重新塑造自己並超越熟悉事物的能力,是我們能持續發展的關鍵。

文字|郭文泰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9/01
抵達終點左轉

肩胛骨有事

最近我在課堂上很喜歡用納博科夫的一句話來開場,探索「情緒」。 他說:「雖然我們用頭腦來閱讀,但藝術樂趣的根源在於肩胛骨之間。背後的那種小小的顫抖無疑是人類在發展純藝術和純科學時所獲得的最高情感形式。」我請同學找到自己的肩胛骨一帶,問當他們被感動時,小小電流的竄動與熱度是否源於此處? 大部分的同學都會點頭,其中有同學說好像上面一點,在脖子一帶。有同學說應該是下面一點,靠近胸口。我說沒關係,大家構造相同功能多少有些異同,我只要確定沒人拍自己的腦袋就好。 接著我開始解釋,這肩胛骨從沒事到有事的變化過程,叫做「情動」(Affect),關鍵有三:身體性,聯結╱關係,強度╱變化。我把情動與情緒做釐清,以史賓諾莎的話總結:「能夠影響別人,與接受別人影響的能力。」 通常聽到這裡,台下學員的表情都很猙獰。我不是理論專家,已盡可能解釋地平易近人,我說總之記得情緒不是我們該苦苦追逐的目標,情動才是影響施與受的雙向道。 結論先下,好學生的問題就開始冒出來了。「為什麼表演不能追求情緒?」只要出現這個問題,我就會忍不住姨母笑,接下來我用一整堂課(4小時)的時間,玩一個遊戲來回答這個問題(這是在公視的《主題之夜》看到的,立即瘋狂愛上,然後稍作調整應用在課程)。 8個人為單位,圍成一個圓對坐,請他們寫下生命中一件真實發生對你意義重大的事件,但不能寫到任何情緒或暴露出情緒的線索。在大大小小的工作坊實驗後,我發現這個環節是最困難的,很多人不知道如何跳過情緒去描述記憶,有些人寫的事件時間軸拉得很長,有些人的敘述視角破碎。所以在遊戲開始之間,我必須一一檢視過這些事件,做適度的修改釐清才能開始。 我在白板上寫下7種情緒:喜悅、滿足、悲傷、恐懼、驚訝、羨慕、憤怒,請每個人選擇一個最接近當下自己事件的情緒。然後開始一一輪流,我讀出當事者的事件,計時5分鐘,其他人問當事者問題,去猜出他寫下的情緒是什麼。問題也要迴避到情緒相關的字眼與行為,最常出現的錯誤就是你有哭嗎?你什麼感覺?大家會立刻發現問問題需要技巧,每個人會陷入自己的評判邏輯。當事者要在不說謊不隱瞞的狀態下,盡量不被猜出答案。我稱這遊戲為「猜情緒」(想不到更帥氣的名字)。 遊戲玩了就知道,我直接分

文字|鄧九雲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8/30
書信體

從港片盪開的家常小事

YC, 猶記得成長的80年代初,家裡有了一台電視機,一個四四方方厚實的大箱子,螢幕前有雙拉門簾,一拉開,彷彿昭告天下什麼的,坐在前頭,看著一片沙沙雪花也顯得慎重。當時節目從黑白轉入彩色,入眼什麼都是新鮮,幼年的自己囫圇吞棗,什麼都看,印度歌舞、馬來電影、華語短劇、新聞卡通,飢不擇食,彷彿看電視是天底下唯一要緊的事。模糊的印象,家裡開餐廳,播放港劇的那一個小時,幾乎沒什麼客人,哈,都幹嘛去了?追劇啊!儘管雙溪大年是小市鎮,那時候被視為吉打州重點發展的工業區,前途似乎光明美好。馬哈迪上任首相,開展了漫長的治理時期,有很多願景即將實現,經濟逐漸好轉,家家戶戶都擁有電視機這類奢侈品,沒有的就會喜歡往有的家裡串門子。 馬來西亞是多元族群國家,節目八成由馬來語和英語構成,剩下就是華語和淡米爾語。港劇風靡的年代,就是一星期有5天的播放,對華人而言,有什麼比在電視上看見聽見親切的膚色語言更扣人心絃?離散心靈的寄居處,香港電影和電視劇,隱隱成了中華情義結的牽絆想像之地。汪明荃、謝賢、鄭少秋、周潤發、鄭裕玲等成了熟悉的面孔,他們在螢幕上的生生死死愛恨情仇是茶餘飯後的話題,也是情感託付所在,在忠奸還有清晰界線劃分的年代,忠的得人憐、奸的討人嫌。且記一筆,角色塑造上,憨厚忠直正氣的形象特別受眷顧,如果再加上退無可退絕地一搏,白手興業起家的身世,就更為對味。或許,這跟20世紀初華人大量移民到此處的心境有關,在無可倚靠無所憑藉的地帶,日日苦幹實作期盼帶來的階級翻轉,安其身、立其命。 其後,就是錄影機錄影帶興起,除了苦守等待每天播映的那一個小時,我們可以更主動地去租片來看,餐廳也以此為賣點,哪有什麼比吃吃喝喝還有戲可看更賞心悅目的事呢?再來流行的就是卡拉OK,連續劇主題曲伴隨影劇全面進攻,「浪奔、浪流,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依稀往夢似曾見,心內波瀾現;拋開世事斷愁怨,相伴到天邊」;「莫說青山多障礙,風也急風也勁,白雲過山峰也可傳情」港片港劇和流行歌曲在街頭巷尾回響繚繞,許冠傑、譚詠麟、張國榮、梅艷芳、林子祥等成了我們隨口捻來的名字,比鄰人還親。 記得那時餐廳隔壁開了家錄影帶店,店裡高掛著一台電視機,每天輪流播放不同影片,以招攬客人

文字|高俊耀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8/26
腦海裡的旋律

會即興創作也會玩支援前線的大腦

爵士名家派特.馬提諾的故事

坐在沙灘旁的小酒吧,涼風吹來,我靜靜看著眼前海天一片,耳邊有歡快的爵士樂聲啊,夏天就是要聽爵士樂、曬太陽、看海、喝小酒,好好放空度假啊!傳來的熟悉曲調,演奏者的即興隨性奔放中不失優雅,按吉他指板的方式靈動活躍、流暢至極,如此的彈奏方式世間難有幾人,風格並不難辨認。好奇地問了忙著調酒的小哥,果然不出意料,正是我仰慕已久的爵士音樂家派特.馬提諾(Pat Martino)。 在樂界,人們尊稱他「不死鳥」,派特.馬提諾神乎其技的演奏技巧,還有重新站上舞台的勵志故事(對研究大腦的人來說,算得上是死後復活般的奇蹟 ),這一切註定讓他成為爵士樂壇傳奇人物:馬提諾崛起於50、60年代的紐約,1980年,他35歲,音樂事業日正當中,某日在洛杉磯音樂院授課時癲癇發作,送診後被醫生宣告只剩下幾個小時的生命;因為患了致命的「腦動靜脈畸形」(cerebral arteriovenous malformation),他必須立刻進行手術,否則性命難保。馬提諾立即回到家鄉接受醫治,手術時,外科醫生切除了他70%的大腦左顳葉;醒來之後,馬提諾不記得自己的名字、認不得他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曾經是音樂家。在自傳裡,馬提諾提到,當時的自己像個殭屍,「被拋進了冰冷、空虛、真空的狀態」,記憶全無、情緒低落,但神奇的是,彈奏吉他技巧幾乎完好無損。 2018年,我曾有機會在靴子國北部古老大學城帕多瓦的年度爵士音樂節(Padova Jazz Festival)觀賞馬提諾表演,他的即興一如以往充滿電光石火,手指挪動速度輕快,宛若行雲流水;當時,身為研究大腦神經科學的博士生,能親眼見證台上那個左腦剩下不到一半的人像從前那樣(甚至更上一層樓)演奏樂器,忍不住讚嘆連連,人類的大腦實在太偉大、太神奇了。 我翻出2014年發表在《世界神經外科》期刊的幾篇研究論文,想一探究竟:在切除大部分的左顳葉後,負責記憶的海馬迴大幅受損,馬提諾很可能完全喪失記憶,透過研究他的康復案例,法國大腦科學家指出,人類大腦確實有極高的可塑性,而且還能「即興創作」,最有趣的是,就像小時候玩的「支援前線」遊戲,縱使患者失去了大部分的左腦顳頁此部分主要負責處理記憶、表達、統合感覺,以及產生情感關聯大腦其他剩餘的區域仍

文字|楊馥如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8/19
說戲

戲曲共生在台灣

共生,是當前台灣戲曲劇壇的趨勢。 我說的共生,並不是傳統戲曲各劇種在現代社會同舟一命,而是藝術表現的交互融通。無論編劇、導演、設計群,甚至唱腔,都打破劇種界限,「原汁原味」已不再是唯一藝術準則。 即以今年臺灣戲曲藝術節為例,《相看儼然》在前世今生的劇情設計下,歌仔戲與音樂劇相融於一台,《青姬》的崑曲、京劇、歌仔戲,各自體現不同性格身分處境,無需標舉實驗,也不必強調跨界,混血共生已是常態。11年前戴君芳執導《亂紅》(2012),劇評還鄭重解析為何明代侯方域唱崑曲、清代侯方域唱歌仔,而今面對《青姬》的3種腔調,觀眾只欣然讚嘆「毫無違和」。 近年多部大型展演以及臺灣戲曲藝術節旗艦製作,多元共生幾乎成為常態。各劇種共冶一爐,是為了劇情需要,或者說,是在製作之初已有的共識。 這不是突發現象,回顧歷史,創作人才早已相互流通,本文僅就我最熟悉的部分,說明京劇在其中不容忽略的位置。 眾所周知,多位歌仔戲導演原為京劇演員,演而優則導,跨越劇種之際,從小學習已內化為骨血的京劇身段、走位調度、鑼鼓程式、武打招數,自然被運用於歌仔戲,甚至也將部分京劇劇目移植為歌仔戲。很早就投入歌仔戲的名導劉光桐、林春發、閻循瑋,分別畢業於小陸光京劇與復興劇校,蘭陽戲劇團的蔣建元導演原習豫劇,後曾向朱陸豪、王冠強請益京劇。兩岸知名的李小平導演,原為小陸光京劇武淨,在國光劇團執導十餘部新戲,獲得國家文藝獎,而他的學習經歷還包括師從王小棣、李國修,因此遊走京崑、現代劇場、歌仔戲、音樂劇,無不優游自在。著名京劇武生朱陸豪與小生名家曹復永,也曾受邀擔任歌仔戲導演,創出重要作品。與客家劇團長期合作迭創佳績的導演彭俊綱,原為京劇武淨,更是國光導演。國光崑曲名家温宇航,應一心戲劇團之邀,指導孫家二姊妹身段並設計表演已有十餘年,還曾擔任客家戲導演。 「導演」原本就不限於單一劇種,但從小受京劇四功五法嚴謹訓練,執導其他劇種,尤其是包容力強的歌仔戲時,京劇表演體系必然是豐厚充沛的資料庫。 教育體系內,不能不提趙振華。國立臺灣戲曲學院聘請這位京劇名武生擔任歌仔戲專業技術教師超過20年,原本觀眾疑惑何以跨劇種教學,但後來證明影響更深遠。最鮮明的例子是李家德,原本是歌仔戲科學生,趙振華老師不僅以嚴謹京劇武功練其筋骨,

文字|王安祈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8/05
看戲不忘電影

一場論壇 遇見台港舞蹈影像的風流人物

葉奕蕾先是舞者,後來才學習拍攝影片,呂威聯先是拍攝影片,後來才轉為舞者,黎宇文自始至終都是影像導演,這樣的差異讓他們面對舞蹈影像的主從與彼此相互服務的比重,有了多元的組合與解讀呂、黎兩人的創作積累與經驗,與葉奕蕾所帶來香港跳格20年的平台與國際經驗,相當值得我們學習參考與合作,這次的論壇分享,也許能成為台灣舞蹈影像發展更上層樓的契機。

文字|貧窮男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7/29
學習老人轉彎的隱喻

sari 在芋頭的夢裡說故事

我不太能在參與占據者和被占據者之間單向對話,這讓我想到神話中那些縫合世界的故事。神靈、土地、人類之間的界限並不是固定的,而是通過不斷的互動和交流來形成的。每個人都在這過程中扮演一個角色,無論這些角色多麼零碎。語言的文字如同神話中的符號,具有複雜的溝通方式,複雜並非複合,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從簡單的視角看世界,似乎總是讓事物更複雜,但同時也更清晰。從神話的創造片刻如何在身體與語言文字的視角,探索其內在的複雜性和相互影響。 說唱故事的人,被穀物發酵氣味撫摸的時候,才會把故事講出來、唱出來,時序就這麼被說出來。聽到故事的時候,銀合歡的葉子忘記伸展,動物靜靜舔著腳趾縫,小孩會忘記吃東西。 有一天,一個人從天空墜落。既不是神,也不是靈,只是個普通人。然而,那個人走路的姿態優靜得如同曾在月球上無重力漫步一般。當我看到時,我想起了那隻沿著懸崖峭壁下來喝水的長鬃山羊。臂膀到臀部的曲線,有某種熟悉的坡度,那人的靈魂似乎懂得如何飛向由神話創造的星體,引領我進入屬於彼此生命中最輕盈的瞬間。當我靠近,「咻、咻、咻」的警戒聲從那人的口中竄出,如同創生之初的古老聲音。我的內臟在懸崖和恐懼之間搖擺不定,頓時感到羞愧,因為我從未能找到合適的話語,將那位變成我的朋友,引領我到星星的旁邊。 故事在夜晚講述,神聖之物在黑暗中尤其活躍。講故事的人知道,每當他們提到事物的名字,便是在呼喚那個名字所代表的存在。 一隻紅嘴黑鵯緩慢旋轉著墜落,變成人後躲進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腳趾擦傷了。敏銳的眼睛發現葉斑和蚜蟲,他伸手拿起燧石,火花瞬間在空中飛舞,火苗在玉米田野上肆意跳動,燒出了我們深埋的種子。玉米是金黃色的,甜美而飽滿,但在那閃耀的粒子下,一片腐爛的葉子象徵著背叛,躺在我們腫脹的胃裡。沒有人能觸及被名字、年齡和部落隱藏的靈魂。神話就像是真實的鏡子,就像爬山時不小心勾到了陰毛。 玉米葉垂頭喪氣,青蛙在夜晚不停地歌唱,母雞展開翅膀,咯咯地私語。癩蛤蟆向上跳躍,小狗在舞動,蝸牛縮進殼裡,蛇蜿蜒爬出洞來,貓頭鷹悄然現身,老鷹在天空中盤旋,鯨豚從海中躍起。Dgyaq qpatur青蛙山和Dgyaq hqulan<

文字|瓦旦.督喜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7/26
延長音

三體人

「識『食物』者為俊傑」,就因為名字中有俊傑兩字,常有朋友傳來令人會心一笑的餐廳照片。溯本追源,識時務者為俊傑,本喻認清時代潮流者,方可為英雄豪傑。而下一句「此間自有臥龍、鳳雛。」更是許多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寫照。面對自己的孩子,家長作為「識時務者」,肯定會由自身的歷練、閱歷替孩子選擇心中最好的職涯發展。這或許也是台灣音樂班招生愈益困難的原因。殊不知,物以稀為貴,這些天之驕子不僅是父母心中的掌上明珠,部分家長的各種要求及由學生評鑑老師的新制度,也使得教師們逐漸從「教育業」專業人員淪為「服務業」。 然而,由莫札特或貝多芬的例子來看,藝術的學習或許有一部分來自於父母的期望與相逼?但絕不僅於此。一位優秀的音樂家不僅要能夠洞悉未來,把握當下,更能要同時享受過去。在台上的任何瞬間,屏氣凝神都能是時間軸上任一點的永恆,而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演奏家不僅要已通曉整曲的聲音想像、結構脈絡,更要知道如何操控身體化想像為現實。當下身體的力學及肌肉記憶或許在有意識之前就已完結。但最難的則是在創造後的瞬間,不僅要以觀眾的角度檢視,還要能享受自身的實現而計畫未來的發展。若能在不偏離自身原始規劃的同時,注入舞台上乍現的靈感,那真的是有如神助! 簡而言之,一位音樂家是同時活在未來、現在與過去的。在演奏前即已看到(未來),感知,繼而聽到,內心的聲音,最後才是實際的演奏(當下),而驗證自己的理想,享受(過去)。這等思緒與時間的賦格,不斷地循環演繹一直到演奏終止。最近才在網飛(Netflix)上映的科幻小說《三體》,即討論同時存在3個太陽的星系,3太陽距離星球的遠近及出現與消失的時間是隨機的。當星球靠近兩個太陽時,氣候會被擾亂,導致混亂紀元。如果它靠近所有3個太陽,則會發生全球的火噬風暴。而遠離3個太陽時,則進入冰河時代。三體人的文明因極其惡劣的生存環境經歷了近兩百次的毀滅與新生,而進化出脫水休眠能力,以待溫和時期再浸泡復甦,以及心靈感應之腦電波交流,因此有了無法說謊的優點(缺陷?)。 就如音樂演奏是直接的心靈感應與腦波交流一般,無法說謊,心靈的廣闊與狹窄一聽便知。而如此心境不是童貞的赤子之心,便是經過刻苦銘心的磨難而保持善念的靈魂。巴赫在其清唱劇《哭泣、控訴、擔心、憂慮》(Weinen, Klagen, Sorgen, Zagen)中每個樂段的歌詞

文字|嚴俊傑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7/22
寫在沒有主義的年代

創造性矛盾

洪席耶的美學架構於21世紀廣受重視後,出現了一些嚴重誤解。首先,很多學者評家紛紛為作品下標籤,例如A作品屬於美感體制,因此層次較高,而B作品屬於倫理或典範體制,因此層次偏低。 嚴格來說,事情不是這麼看的。 皆屬美感體制 自19世紀「藝術」(Art)的概念確立後,所有禀持這個概念而創作的人都是藝術家,不再是工匠;他們為受眾提供無立即倫理或道德效應的美感經驗,因此他們的成果是「藝術品」,而不是具有實用意義的工具。在此前提下,創作藝術的就是藝術家,創作文學的就是文學作家,無論其作品之藝術成就是高或低。鄭愁予是詩人,平常寫詩的阿貓阿狗也是詩人,因為兩者所依據的藝術概念出於同源。 然而,為何有些作品既是美感體制的產物,實際上卻和倫理或典範體制掛勾?洪席耶認為這是因為美感體制到了20世紀初期出現了路線之爭。一方面有人認為藝術應貼近生活、反映人生,應對現存體制提出質疑。我們可以通稱這一派為「批判藝術」:藝術的價值在於批判精神。有激進型的批判藝術,如政治藝術、控訴文學、抗議歌曲;有溫和派的批判藝術,例如旨在促進社會和諧的關係藝術(relations art),或如帶著強烈倫理訴求的沉浸式劇場(環保!人權!司改!宛如花錢買一堂公民課)。 然而無論激進或溫和,這些作品仍舊屬於美感體制。但是,差別在於這一派的創作者偏離了「無用之用」的初衷,倒過來採取了倫理與典範體制所遵循的「教化模式」。也就是說,藝術家創作時心裡想的是如何喚醒受眾、改變受眾,而這些意圖和原來的美感體制是背道而馳的。 美感體制可貴之處在於讓受眾心裡產生「異識」,讓他們感受有別於日常的「共識」,而且異識模式不帶說教意味,更無色彩鮮明的立場或斬釘截鐵的結論:一切始於what if,也只於what if。因此,一旦美感體制和教化模式掛勾之後,自然出現張冠李戴的現象。其中,最奇怪的當然是對於藝術效應過高的期望,彷彿意味作品頌揚真善美,人們自然受其感化,社會自然真善美。 藝術與人生 近日,台灣電影《白衣蒼狗》榮獲坎城影展「金攝影機特別提及獎」,導演曾威量表示:「&

文字|紀蔚然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7/15
人間父子

回到初衷,重溫魔法誕生的那場戲

真:我每次要跟別人談論戲劇的魅力在哪裡,都會從我小時候看戲的經驗講起。記得那是我小學二、三年級的事情吧?我們村子裡拜拜,邀請歌仔戲過來。我一直都記得當時看的是《孫臏鬥龐涓》,裡面有一幕,孫臏被害得斷了腿,那演員以跪坐的姿勢在舞台上,從眼神中你就可以感覺到他的恨,見他開始甩髮,接著用全身的力量、從跪坐之姿高高跳起!哇,當時演員大喊出情緒的畫面,我看到就直接哭了。明明我當時只是小孩子,卻激動成這個樣子!所以後來,我總是會跟很多做戲的人講說,舞台上有時候只要有一個情緒,讓它感染下去,就非常夠了。 謙:好像從很小的時候,你們就會帶著我進劇院了。但其實當時在演什麼,很少真的看得懂。記得有次,你應該是帶我去看表演工作坊的戲吧?我從頭到尾只記得一個橋段有一個精神有些異常的女子,若問她時間,她就會往手腕處用力咬下,咬出一個齒痕,狀似手錶的樣子。這也算是某種「深刻的情緒」嗎?那一幕我的確是到現在都無法忘記。 真:我們第一次帶你看表演,應該是在5、6歲左右,去音樂廳觀賞「維也納少年合唱團」吧?其實是我們夫妻一直很想看戲,算算時間,想說差不多可以訓練你進劇院了吧?記得要去看演出的前幾週,我們就在家慢慢訓練你,提醒你「要在椅子上坐很久喔」、「音樂結束之後要拍手喔」,搞得你最後走進音樂廳,從頭到尾手都放在胸口,好像隨時準備要拍手的樣子。(笑) 謙:這怎麼這麼像我兒子會做的事啊?但其實那些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且真的要說第一次「認識」劇場的話,我的經驗可能還是《人間條件一》吧?我記得那也是綠光第一次找你合作,你第一次要寫劇場的作品。就正好,那年3月我得知自己考上戲劇系了,不必再進學校,劇團就讓我進去當排練助理。 坦白說,我當時還沒弄清楚什麼是劇場,內心感受到的興奮,更多是因為終於擺脫學校體制了,可以不用再考試了。算是很後知後覺地才發現,那一次的經驗,其實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段時光,它讓我明白劇場的魔幻感到底從何而來。 被浪費的時光也彌足珍貴 真:你生命中的第一齣戲

文字|吳念真、吳定謙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7/08
腦海裡的旋律

貝多芬與無所事事的甜蜜

寫這篇文章時,我人在台東池上旅行,試著享受義大利人說的 dolce far niente(無所事事的甜蜜):完全不計劃、也沒安排行程,想徹底放空,來個什麼都不做的假期。 身邊的朋友很羨慕我能夠說放空就放空,「五分鐘發呆望著天空,什麼都不做也不想,很難吧?至少聽個音樂或 Podcast?」朋友問。不過,放空的定義,確實是完全休息,讓大腦百分之百停擺;這種狀態超出我們的想像,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但前提是,你得學習徹底放手,完全不作為。聽起來有點抽象?讓我舉個例子! 貝多芬是個工作狂,從他生前創作的筆記本可以看出,他熱愛作曲,每天花無數的時間辛勤地發想、寫曲、修改、再修改,以達成心裡懷抱的音樂理念。從貝多芬的筆跡和內容可以判斷,他是個奮進、堅忍的工作者,能挺過創作樂曲時痛苦而且耗費精力的時刻。不過,若我們進一步了解貝多芬的創作生涯,會發現貝多芬其實擅長即興演奏,他曾坐在鋼琴前記錄那些稍縱即逝的樂句,天外飛來一筆的旋律最是優美動人,句句入心。 貝多芬示範了同一個人,可以在不同時間點,展現的兩種完全不同的創作模式:努力奮鬥、嘔心瀝血的創作模式是可控可安排的,靈光乍現、福至心靈的體驗卻難以捉摸,可遇不可求。這種小燈泡亮起的瞬間,心理學和大腦科學家稱之為 flow state(心流狀態),是一種毫不費力就有的高度專注力,讓人身心合一、念想純淨,並且能以驚人的效率完成不可能的任務。科學家也發現不少成功人士共同具有這種「超能力」,高效能的心流狀態讓他們彷彿進入化境,做事行雲流水,而且有常人不及的專注力與創造力。 美國費城德雷塞爾大學的創造力研究室(Drexel Universitys Creativity Research Lab)在一項新研究中,招募了 32 位爵士吉他手參與實驗,受試者有新手菜鳥也有經驗老道的樂手(以他們的表演次數與累計時間來衡量),研究人員主要想探討創作與心流狀態的關係:到底是哪種狀況有利於音樂產出,是無所事事、徹底放空的時刻,還是全神貫注、注意力集中的時刻? 研究人員讓受試者在聆聽預錄的伴奏(包括古、低音大提琴與鋼琴),並就著6組指定歌曲即興獨奏;在受試者即興演奏的過程中,科學家以高密度腦電圖(EEG)記錄演奏者的大腦活動,依此評估

文字|楊馥如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7/01
書信體

閒話武打

YC, 前陣子看《九龍城寨之圍城》,意外地熱血沸騰,和鄭保瑞導演之前陰鬱、冷僻的作品大相逕庭,反而微妙地承接了60到80年代武打片的俠義精神。武打絕對核心,怎麼打得精妙打得凌厲打得超卓,在影片中占有極大篇幅,擠迫空間的對打、穿梭,廊道階梯的火拼、追逐,巧妙運用建築結構來創造每場打鬥的新奇處,而漫畫感放大了搏鬥殘虐的同時,減輕了血腥的不舒適感。城寨為體,還的是武打的魂。 相對而言,故事避免複雜化,角色趨向臉譜化,正方有大隱隱於市的幫派領袖,有義氣肝膽的手下,反方有唯利是圖、囂張跋扈的黑幫老大和小弟。領袖終究難逃一死,老大會被謀反篡位,接下來的,一代新人換舊人,就是歷經挫敗滄桑的手下重返戰場,與不可一世的小弟決一死戰。因為劇情無需過多猜疑,好壞人設一目了然,所有的精力就可集中在動作場面的鋪排,以打鬥來顯露角色爽直狠辣,如近乎無懈可擊的硬氣功非大反派莫屬,刀槍不入,如何攻破罩門的懸念帶來劇終高潮;再來是推動情節和角色關係,讓原本陌路相逢的少年郎因同仇敵愾嚴懲癮君子而相識相交。當然,影片野心不止於此,重建╱現九龍城寨的髒亂窄巷,電線宛如藤蔓攀爬樓宇門窗,美術置景奇觀吸睛,片中有不少遠景俯瞰城寨的邊陲性格,儼然有一段蕪雜身世寓言。但就觀賞而言,其實沒有過多著墨裡頭的下層生活,比較傾向以浪漫眼光瞻望獅子山下的人情味和拚搏精神。 還記得有次看到漫威系列《奇異博士》對打片段,撇開特效不談,動作設計的靈感相信源自香港,為什麼呢,因為過往好萊塢電影的打鬥多屬搏擊格鬥,拳來腳往,沒什麼花招,看久了單調乏味。綜觀香港武打,除了從中國各類武術(洪拳、詠春、八卦掌、形意拳等)擷取繆思之外,還有受到戲曲的影響,於是對招之內,會有凌空飛踢、連環腿、空翻、側空翻等炫目奪技。成龍、洪金寶的師父于占元就是京劇武生;著名的武術指導袁和平家學淵源,從小學京劇;張徹導演表明他的動作以京劇作基礎,將對打套路轉為實戰感受,影片結尾的浴血死戰本受武生垂死戰鬥的表演啟發,然後轉以慢鏡頭抒發犧牲的血肉淋漓和悲壯感。 動作片作為類型片的主流,是香港電影無法略過的一道風景。俗話常說,「天下功夫出少林」,或許我們也可以改口說,「武打動作出香港」。武俠片以古裝為背景,武打片或功夫片則拉到了民初,動作片可涵蓋了槍戰,儘管名稱各異,對打的魂絕不能丟。龍虎武師專指

文字|高俊耀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6/27
關於戲劇的五四三

務實且有想像力的創作

藝術學校跟電影學校不會教的就是資源管理。 正在籌備短片開拍、同時開發數部長劇集、數部音樂劇的此刻,有深刻體認。 所有的學製畢製完全不會碰觸到預算部分,畢竟是個學習歷程,換算成業界工時都是不合理的。 但在工時既要符合勞基法、成本又節節上升之下,所有製作頭都必然面對成本預算市場評估等務實問題。 朗.霍華(Ron Howard)說:導演是懂得調度資源分配的人。他也說,他的導師是喬治.盧卡斯(George Lucas),喬治跟他說,只要你的劇本跟演員夠好,並不會因為沒有按照你最理想的場景跟複雜鏡頭拍攝,就失去了這場戲該有的力量。 韋納.荷索(Werner Herzog)說:你要習慣被拒絕。他也說,他看過最棒的電影之一,是尚.胡許(Jean Rouch)在1950年代拍攝的紀錄片《瘋癲大師》(Les Maitres fous),而他甚至沒有一般的攝影機,是手搖的,一次只能拍24秒。 一桌二椅,更是最早就有的戲曲形式,有上百齣可以這樣演完的作品。 配合勞基法跟節節上升的人事成本、製作成本,任何人想從事這個行業,都要知道你永遠都是在一定的限制下創作的,連好萊塢都會抱怨預算不夠,更何況。 然後這件事學校不會教,也不可能教,如何判斷你的創作可能所需的經費、可能面對的市場、可能國際的連結,才不會老是有懷才不遇的怨氣。「我的作品很棒!為什麼不加演!」有可能是它夠不棒,也有可能是它本身就很小眾。「我的作品很棒!為什麼不能前進國際!」有可能沒有國際的連結(我們都知道韓國如何經營它的文化外交)、也有可能這不是目前國際要的東西。「我的作品很棒!為什麼沒有票房大賣!」是否要思考電影院╱劇院的本質已改變了,美國的電影市場證明電影是社交行為,愈沒有娛樂性的作品會選擇在串流上觀賞的機會更多。「為什麼不能做短影集!短片才是創意之源!」因為平台有留住觀眾數的KPI壓力。而就算思考以上種種,你也不見得可以讓作品好,如何在創意、核心、品質與現實資源中不斷取得平衡,這才是每天都在面對資源管理的創作者,所必經的考驗。 劇集上,考慮除了超花錢的大戲大戲真的非常疲累、成本高昂,製作過程極為耗時耗力有沒有開發場景單純、

文字|簡莉穎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6/24
抵達終點左轉

為什麼要一個人站在_裡?

該說是「那裡」還是「這裡」,我愈來愈不確定了。 如果是那裡,我就在看是觀眾也好,寫字抒發也好,那代表了距離。如果是這裡,我是被看在演,或導,成了一個標靶(target)。這篇文章我想談單人表演,卻發現自己的定位都在暈眩。 一直對於渴望做solo的人,充滿好奇。成為標的或許是表演的某種必然,但成為舞台上唯一的標靶是另一回事。我曾以為的戲劇,是一種編織,人與人與事件與物的串動。我以為的戲劇不是源於一個議題亮點,除非那是創作者腦袋裡的靈光。再之後,以為成了作為。羞恥心一勺勺挖起來換,反應過來才發現那原來是消耗品。 第一次注意到的靈光,是《Fleabag》(譯作:倫敦生活、邋遢女郎)。我先看了影集,然後看回舞台劇錄影。英文台詞跟不上,捧著劇本追,前後看了不下十幾遍。我拿《Fleabag》影集當教材,每次都失敗學員跟不上台詞,搞不清楚角色之間暗潮洶湧,不懂要看什麼。儘管我都拿第一集用,第一季女主角開場就打破第四面牆,我談這被用爛的「形式」,如何從舞台過度到鏡頭,並在之後賦予格外的意義,建構男女主角的關係。更愛反覆共讀第二季的第一集,那整頓飯吃得驚心動魄我拆解鏡頭數,視線分析角色。以及演員如何講話但不停止動作。 因為太喜愛,所以教不好。我總是現場最興奮的那個,宛如主創Phoebe的狂粉。其實最想談的核心是「改編」,可是每次到了最後,看著被學員們被轟炸過的表情,我只能輕巧帶過。改編是商業技術,是編劇與導演的工作,不是原創。觀眾只能奢求對美好故事的經驗不會被取消就好,能二次享受是宇宙福氣。 近幾年IP化的浪潮不斷,我總是納悶這浪為何一直打在作者(尤其是文學小說)頭上?影視化是轉譯,原著夠好就有外譯擴充的潛力,若一開始就用中英交雜的晶晶體寫,再翻也依然語意不清。《Fleabag》的成功,讓我對「獨角戲」有了全新的好感與其說單人表演是充斥著演員技術展現的意圖,有沒有可能,更大的企圖是:他╱她真的好想談一件事? 於是「演員」這個職業集合,成了「人」。那這跟脫口秀又有什麼區別呢?我想起以前在英國學表演時,班上一位丹麥女同學的畢製獨角戲,就是在探求這兩者

文字|鄧九雲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6/17
思想不短路

文字指令:藝術生成的彈指神功?

史丹.李只負責擬出一頁的故事大綱甚或區區幾句提要,即交給合作夥伴自由發揮想像力產出20頁一本包含圖畫及劇情發展細節的連環圖,最後再回到編輯室由史丹.李「看圖說故事」填入對話泡泡。創作成果如鋼鐵人、蜘蛛人、X戰警等日後舉世聞名的超級英雄的酷炫造型,其實均由漫畫家們實際負責設計與成型。史丹.李僅執掌命名及出些點子,但卻成為代表漫威的門面。仔細想想,史丹.李的做法不就形同如今讓AI生成圖文、影像或音樂之前所下的文字指令?

文字|樊慰慈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6/07
說戲

藝術總監做什麼?

「每場演出妳都要來啊?」 國光演出時,觀眾這樣問我,還有許多好心的關注:「同一部戲演3場,妳不需要3天都到吧?」 很感謝觀眾體貼,但也很洩氣。 到國光擔任藝術總監22年,大大小小每一場戲都像自己孩子的人生大事,無論是幼稚園園遊會、中學段考、大學學測或博士口試,身為奶媽保母,怎捨得不緊張地全程盯著?甚至國光對外的每一段文字,我都覺得是自己的責任,當然也包括演出字幕的校對。雖然負責字幕的同仁非常認真,我仍忍不住雞婆再校3遍。 藝術總監的大節更在方向的掌握,22年前我提出「現代化、文學性」,這兩項都有針對性,甚至階段性。 傳統一定要扣緊時代脈搏,我不願以博物館櫥窗為定位,現代化勢在必行,更強調京劇是現在進行式甚至未來式。「文學性」是針對崑曲。我愛崑曲,我曾說京劇是娘胎元配,崑曲是中年外遇,我不想還君明珠雙淚垂,也不會恨不相逢未嫁時,只想左擁右抱。而我的兩個愛人有衝突,京劇還好,視崑曲為母體源頭,也是京劇大家族成員之一(註1),曾被京劇打敗的崑曲,重生之後卻難免有點吃味,總批評京劇沒文學性。 我對雅俗沒有高下之分,卻要再三強調文學不是詞采典故,生動就是文學。 第一部戲我選了《王熙鳳大鬧寧國府》,大家都以為要借《紅樓夢》昭告文學性,其實不是,我要以這劇本生動通俗的語言,讓觀眾體會未必「朝飛暮捲、雨絲風片」才叫文學。 王熙鳳處理丈夫外遇的經驗豐富,三下兩下就能搞定,而這回卻不一樣,這次的小三竟是賈家親戚,丈夫堂嫂的妹妹 :「新賤人 並不是 平常雜性」,新字妙到極點;又聽說新小三竟已懷孕,我王熙鳳的罩門不就在不能生兒子嗎?這叫「捏住我 鼻尖兒 不吃不成」!這樣的唱詞是俗,卻生動,這就是文學。 小說裡王熙鳳沒有文學素養,劇本讓她跑到小三面前示好:我不能生兒子,早就想為老公娶二房,誰知他手快先找到了妳,但「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把我瞞得個水泄不通」,觀眾看到「水泄不通」無不發笑,不是笑編劇錯用成語,而是讚嘆劇本厲害,讓鳳辣子口吻聲息活靈活現。 總監要「出戲,出人」,眼下放著魏海敏國寶,只演老戲怕只有同溫層能賞味,我想出王熙鳳讓魏老師極大化。海敏一聽,眼睛一亮:「這戲有料!」一開始遵循前輩童芷苓

文字|王安祈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6/03
看戲不忘電影

觀眾多或少,都沒差?

我不知道有沒有統計過拿補助的演出,與其票房表現的數據報告,但可以感受到相對於觀眾的不確定性,補助的資源立竿見影勝負已分,補助的甜頭會造成制約與依賴,所有計畫都採補助先行的思考,卻漸漸忘記補助的初衷,有著不拿白不拿的偏見,甚至拿到理所當然成為長不大的巨嬰,如此一來,觀眾多很好、觀眾少也沒差,出現了類似旺陽餐廳的奇觀。

文字|貧窮男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5/31
學習老人轉彎的隱喻

ga hiya在某處

「老人在夢裡跟我說,你要把線頭接起來。」 ga hiya在某處的老人將人的生命比喻為一塊布,這塊布不僅僅是單一的線條,而是一系列繁複且相互交織的步驟:從種植苧麻到捻成線,再到最終的紡織(mhug krig、smkring、qmnuqih、tmgiya、dmaus、mhapuy waray、dmsay、tminun)。這個螺旋狀的過程中,敘事者化身為織布者,將這種古老而抽象的概念轉化為新的、可見的實體,經歷一條曲折的路徑。過程中的敘述起伏不定,變化無常,如同布料的紋路,每一經緯都記錄著時間的交疊和織者的手感。 他坐在樟樹下,指揮著我們這群混亂的人,火光映照著他黝黑的臉,他的目光未曾與我們相交。他謹慎地將頭髮從前額梳理到後方,手中握著尖棍,不斷撥弄著火堆中的木柴,直到陰影在他臉上瘋狂地舞動。夢想如纖維般在他手指間交織,宛如棲息在指尖。 我望向月亮,想像自己的手指在夜空下如蜘蛛網般展開,夢想如同飽滿的蒼蠅停留在絲線上,黏附不去。我思考著,飛向黎明的自己是否仍被如昆蟲般困於其中,對變革嘶鳴。 「如何把身體、語言與編舞捻在一起。」 將跳舞與織布的聯繫扎根於兩者概念間的相互交織,必須認識到身體在這兩者間的共鳴媒介角色。身體不僅是時間和空間的縫合,也是過去與未來、傳統與創造之間的連接點。在族語間隙中,身體潛藏的詞彙如火種逐漸點燃對話的橋樑,「brah」與「bukuy」分別暗示著過去與未來,而「grig」與「tminun」展示行動與敘事的融合。進一步地,「織布的圓」象徵循環與螺旋的時間觀念,「織布╱種植」則連接創造與生長。 此外,身體與織品的「生命葉脈」展現了連結性與相互依存,絲線的「糾纏/解開/縫合/磨損」揭示了生命過程中的結合與分離、修復與耗損。這些概念相互糾纏,透過身體的實踐創造,形成一個關於身體、空間、時間與自然交錯的複雜網絡,使得跳舞與織布成為一種深邃的語言。 在這語言的挑織中,我們試圖解讀, 「brah</em

文字|瓦旦.督喜
官網限定報導  2024/0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