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8:黑特劇場的爭議反映出產業內部對「公共性」與「真話」的極度需求與矛盾心理。當這個空間關閉後,表演藝術圈如何承接真實聲音?我們有健康的內部批評、修正機制嗎?
今年4月,當黑特劇場發出最後一篇黑特文黑特自己,決定要下台一鞠躬時,網友在底下留言刷了一片「謝謝黑特劇場、謝謝黑特小編」。雖然我們依舊不知道背後的藏鏡人是誰,即便我不完全認同黑特劇場的存在,但營運長達10年(且我相信是充滿愛的經營)的黑特劇場,其內容涵蓋演出品質、觀眾行為、劇團文化與場館經營等,深受網友們的喜愛、信任與感謝,的確可稱得上是台灣劇場圈的良心,甚至陪伴不少觀眾長大。
相較於其他的黑特與靠北粉專充斥著大量的仇恨與攻擊,聚集在黑特劇場的人們多半是關心台灣劇場生態的。偶爾出現的暴衝發言,也都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再加上以最低限制、並堅守底線的黑特小編維護,甚至是推動台灣劇場的#metoo運動,都讓黑特劇場不只是情感宣洩的出口,而有著不容忽視的功能與意義。
台灣的劇場演出活躍!旺季時,光是雙北可能就同時有超過10檔演出在跑。然而,物價通膨、製作成本飆升,戲票價格節節高漲,在時間與金錢的雙重壓力下,最後才決定滑壘進場的觀眾不在少數,即時的口碑與短評成了重要的參考。再者,台灣劇場的演出週期短,一檔演出見客的時間往往只有1到3週;又,網路上並沒有一個超然獨立的空間,可以讓觀眾看完演出後立即留言與相互交流,黑特劇場恰巧彌補了這塊不足,以簡單匿名的操作、快狠準的發布,即便資訊與回饋未必全面,卻第一手反應了觀眾的真實感受。
因為「匿名」,所以真實;但也因為「匿名」,發言容易失去公正性,甚至演變為情緒性攻擊。
過去不乏有針對觀眾的批評,甚至有無謂的妄加揣測,造成無辜者困擾。此外,匿名批評可能影響演出的票房與劇團形象。一場演出若在黑特劇場上被負面評論洗版,即使評論未必客觀,也可能讓潛在觀眾卻步。對於資源有限的小型劇團而言,這樣的影響尤為致命。
在評論制度中,公開評論與匿名批評各有其優劣:公開評論具透明性與責任感,傾向理性與專業,評論者需為自己的言論負責。然而,誠如之前提到的,台灣劇場演出週期短、數量多,往往戲都下檔幾個月了,評論才問世,對於當期的票房推動毫無助益,只能留待往後加演參考。再加上台灣劇場圈的公開評論者往往身兼多重角色——評論者、創作者、觀眾,甚至是業界人脈的一環,角色的交錯使得公開評論難以客觀(雖然對劇場演出的喜惡本來就偏主觀),還可能因人情壓力與利益結構而失去批判力道。反觀匿名批評,雖然自由與真誠,卻也容易失控,特別是缺乏審核與責任機制,評論可能淪為謾罵、造謠,甚至成為人際鬥爭的工具。
對劇場生態的健全來說,公開的嚴肅評論與匿名快速的觀眾回饋,兩者缺一不可。
黑特劇場的結束,讓原本聚集於此的戲迷們四處流散,可惜了一個建立多年、隱形卻有力的社群與話語平台。過去10年的黑特劇場,在言論自由與責任的風險管控上,算是達到某一種還算穩定的平衡,並證明了匿名是有力量的。演出需要有觀眾看才成立,也要有觀眾意見才能進步,台灣需要一個更為健康、便捷、快速反應,且能保障發言者安全的交流空間,讓團隊創作、專業劇評與市場聲音可以同時被彼此聽見,不僅有助於演出開發,也或許能提供更多資訊讓劇場行政們可以精準打擊潛在客群,促進與拉抬劇場產業進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