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與反詰
-
舞蹈
有禪無禪,一念萬年
《一念萬年》是旅法多年的戲劇舞蹈工作者林原上,繼編導台東公敎劇團演出《後山煙塵錄》之後,在皇冠小劇場推出的「戲劇舞蹈」作品。該作品的創作意圖源自於林原上和高行健兩人去年合作的《對話與反詰》(Ja Oder Nein)一劇中,一個東方和尙的角色。爲了凸顯和尙頑固又幽默的本質,創作者採用兩個和尙的對比來呈現,由林原上和吳朋奉兩人擔任演出。 「一念萬年」一詞出自佛經,以此作爲演出的標題頗有禪味;而和尙在立起的棍子之上立雞蛋的設計,爲作品再添一分哲學意味。這個標榜爲「戲劇舞蹈」的作品,企圖藉由兩項表演藝術的結合,優遊於「禪」的精神界和物質界之間。整體來說,該作品在劇場效果的運用,以及觀衆情緒反映的掌握上相當成功,尤其是在各段落的起頭和結尾部分,顯現出編導和參與演出人員的功力。 由於作品的創作動機具有禪味,而表現形態又是結合戲劇與舞蹈,因此觀衆的欣賞態度自始便顯得有點受到以上兩點的影響。 其實,不論是戲劇或是舞蹈,經由演出形態表現出的宗敎理念,祇能算是編導個人的領悟,並經由演出人員和劇場效果,外化而出的表現。它在作品的創作中祇是個起始點,提供一個靈感增長的環境。對創作者、表演者和觀賞者而言,它是個誘因,而非樊籠。 若是觀者在欣賞作品時執著於演出作品的「禪」爲何?是否屬於正統?表演者的台詞爲何?出自何處?肢體語言、道具和劇場效果的運用是否與禪有關?等等智識腦力的問題,那麼此時觀者成爲分析者、評判者,絲毫不曾享受到觀賞演出的樂趣。而所得的印象,則可能和原本編導者的創作意圖相去甚遠。 創作者林原上說他這次要做的是「有舞蹈成份的戲劇」,文字上看來是以戲劇爲主、舞蹈爲輔。然而演出時呈現的作品,卻是無法將二者以主、從的方式劃分。作品本身是林原上親手繪寫,內含動作、聲音、經文詞句,看似卡通漫畫稿的劇本;再經由排練、即興等工作方式而形成的,並不刻意劃分何爲舞蹈、何爲戲劇。例如在《一念萬年》中有個段落,二個和尙由舞台後側,沿著斜線的路徑向前行走,看似飄浮於水面、海浪之上。他們的身子做起落浮沉之勢,而手臂卻是時而如翅膀般地振動飛舞,時而如浪潮般地海湧起伏。此時觀衆見到的可能很難明確劃分是默劇動作或是舞蹈的肢體語彙。其實,自古以來戲劇和舞蹈就經常借用、或是分享彼此的表現方式,因二者均是藉人體爲媒介。 <
-
新秀登場
林原上東.西.劇.舞之間的流浪藝人
第一次看到林原上而眼睛一亮,是十三年前蘭陵劇坊演出《貓的天堂》的舞台上。那齣以肢體爲主的戲,主角家貓由他和杜可風輪流飾演。杜可風現在已經成爲港台最搶手的電影攝影師,那時則以狡黠而柔軟的身體令人驚豔。比起那隻澳洲來的「外國貓」,林原上演的這一隻就十足「中國風」,眼珠一轉,斛斗一翻,在在流露傳統劇藝的紮實根基。 劇校的訓練被他靈活應用在現代劇場上,林懷民看中這塊可造之材,把他拉進雲門舞集。從平劇到現代舞,像一次又艱辛又驚喜的拉筋過程,讓他發現表演的更多可能性,卻也更多滿足。 一九八五年,他去了法國。在台灣一會聽說他進了巴黎第八大學攻讀戲劇碩士,一會聽說他担任陽光劇團的訓練指導和演員,一會又聽說他到維也納去組劇團。這些年來,他彷彿成了個流浪藝人,不但在不同的空間流浪,也在一個個不同傳統的舊浪新潮間流浪。一九九一年我到法國參加亞維農戲劇節,看到他在敎皇大廳前面的廣場演武賣藝,伴奏的是兩名外國音樂家。原來他的劇團應邀帶來一齣《無人的神話之旅》,晚上表演,下午賣藝。交談起來,他對東西方的戲劇形式與精神,都有說不完的想法,一双眼睛閃閃發亮,和當年那個悶著頭練功的小個兒,已經大不相同了;他對表演的興趣,也早就脫離個人技藝的展現,追求東西方劇場概念的交融。 高行健在維也納編導的《對話與反詰》中,林原上担任編舞,並演出一個和尙。這角色帶給他不少靈感,於是開始構思一齣「戲劇舞蹈」──或,有舞蹈成份的戲劇──《一念萬年》,以「表現」、而非「表演」的方式,演出兩名和尙的日常生活及課業。兩個角色性格、習性不同,自然產生不少矛盾機趣,又似馬歇.馬叟,又似《等待果陀》,又似禪宗公案,又似特技表演。這齣作品將在皇冠小劇場首度演出。 今年四月,林原上由卓明引介,到台東公敎劇團編導了一齣以民俗傳說、祭儀爲素材的《後山煙塵錄》,令一車車自台北專程前去看戲的戲劇學者讚不絕口。七月演完《一念萬年》,他又將再赴法國,與以改編貝克特爲經典舞作May B的大師Maguy Morin合作一年。林原上視此爲不可多得的學習良機,也許又將帶給他新的啓迪。東與西、傳統與現代、戲劇與舞蹈,在三十六歲的林原上身上達成一種極自然的交會。在台灣劇場中,他開的是奇花,結的是異果。 (本刊編輯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