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畫 Feature
全球化時代的文化身分與美學策略
「找自己」的三度叩問
林懷民第一次的「流浪旅程」是在1972年,他完成美國愛荷華大學寫作工作坊碩士學位後,回台灣之前的一趟歐洲之旅,在當時極度封閉與壓抑的台灣社會情境中,他到美國、到歐洲,據他自己的說法,是因為「國內的環境並不適合保存自我,如果出來有個原因的話,那就是出來找自己。」(註1)林懷民在1969年一封寫回台灣的信裡這樣說。歐洲流浪回來後的隔年,他創立了雲門舞集。流浪歐洲期間,在瑞士友人家中看到敦煌壁畫畫冊,燃起他尋找自身文化根源的渴望。(註2)數年後,敦煌飛天舞伎的形象被轉化入雲門早期經典《星宿》(1979)。
1978年,林懷民和雲門舞者們在新店溪畔搬石頭,尋找《薪傳》裡在台灣土地上勞動身體的力量與形象,剛過而立之年不久的他,對著攝影鏡頭這樣說:「我們到河邊勞動不是在排練,而是要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註3)《薪傳》之後,他帶著雲門展開地方與社區巡演,在操場和禮堂搭台為鄉里觀眾演出,緊接著1980到1981年間雲門展開3次的「藝術與生活」聯展,號召起同一世代的藝術工作者,將藝術帶入鄉鎮民間。那是1970年代外部國際政治情勢動盪,內部文化身分板塊變動,戰後嬰兒潮世代的文化人要為「藝術」在台灣社會尋找定位,同時要透過「藝術」為這片土地塑像的迫切年代。
1980年代後期,當時身兼雲門藝術總監和國立藝術學院(現今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舞蹈系主任的林懷民,展開另一次「找自己」的流浪旅程,這一次是到「陌生」的亞洲。從1986年開始,他數度造訪峇里島、爪哇、印度、中國,「在被灌輸了太多西方之後,認識鄰邦,進而認識自己。」(註4)繼歐美一流舞團的芭蕾與現代舞師資之後,1992年林懷民邀請來自爪哇日惹的印尼舞蹈研究學者Sal Murgiyanto和他的印尼傳統舞蹈家妻子Endan Murgiyanto長期任教藝術學院舞蹈系,直到2012年退休為止。
林懷民「流浪亞洲」期間,雲門宣布暫停(1988)又重新起步(1991),世界也經歷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台灣解嚴(1987)、中國天安門事件(1989)、柏林圍牆倒塌(1989)、蘇聯瓦解(1991)。同時,「全球化」的思維與力量正蓄勢待發,要以跨國企業資本與新自由主義價值觀重新形塑世界樣貌,1995年成立的隸屬聯合國系統的世界貿
文字|陳雅萍
第357期 / 2023年1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