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绍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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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企画 Feature 你所不知道的崔台镐
给台镐的情书
其实,和台镐以导演与演员的身分合作,严格来说也只有《服妖之鉴》那么一次,但他确实是我为数不多的剧场好友中的其中一位。大概是因为我和台镐住得近,常常约在住处附近的咖啡店,聊创作、交流八卦、感叹中年的逼近、抱怨世界的嘈乱⋯⋯或是,被台镐推销一些好东西。 没错,就是推销。 别误会,他当然不是真的兜售商品或保单,只是当台镐用经过了他有意识节制的喜悦跟我分享他脚上新买的New Balance、或是刚换的手机和3C用品(也是他擅长的领域)甚至马桶刷之类的居家用品时,实在是,莫名地迷人⋯⋯从他为何需要或想要这件物品、为此做功课看了多少YouTube评比实测、入手后的使用心得、生活因此而展开的微小变化等等的各种小宇宙展开,这个在舞台上迷倒众生的剧场演员讲起他的购物经验实在是,太日常,日常到太具说服力了。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是蛮推荐的。」通常台镐分享完好东西,就会给我一抹具有深意的微笑,静静吐出一口烟,这么说著。 「好的演员必定是一位优秀的推销员」⋯⋯不,我才没有要下这个肤浅的结论。我只是很喜欢这个朋友,很喜欢他低调、谦虚、客气但真诚的微笑总挂在有些距离感的脸上,就像他的演员简历上写的「不愠不火」(虽然他得了台新大奖之后偷偷改掉了);喜欢他的表演有著处女座的龟毛精准,还有对于身为演员的高度责任感及自律,以及对他所珍视的人的关心与对后辈的默默提携。 以上这些,我相信也是大家喜欢这位优秀演员的原因,毫无疑问;然而我呢,则是更喜欢眼睛闪著光芒和我分享最近买了什么好东西的,日常的台镐。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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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
退行的行进:从云门舞集《波》想起舞蹈的近未来
未来的脚步,拟造的自然 横幅的侧影,一幅一幅连环图般,似由地面艰难直立身,并以足前行。60年代中艺术家鲁道夫.札林格(Rudolph Zallinger)这件广为流传、名为《进步的行进》(March of Progress)插画图像,揭示或形塑当代对人类物种「演进」的想像,有以体质为分野,又有以物质工具的创造使用,为智人等阶段划分。其所立基的线性时间观念,至今日虽已引起普遍置疑,但经一再复制的连环图像,确实留给我们在想像过去甚至未来,一道难以抹去的印迹。如果,在标注「现代人」的下一步,犹有另一次分野,将会是什么? 媒介理论家麦克鲁汉(Marshall McLuhan)曾形容,艺术家是感觉的专家,「最能察鉴感官知觉上发生的变化」。若试举台北双年展策展主题,我想起从「剧烈加速度」(2014)到「后自然」(2018)、「你我不住在同一星球上」(2020)命名所指;又或以近期台北艺术节定名「万物运动」(Dancing Ecosystems,2023)为例,将近10年,艺术家持续在感知、思虑,一个今天我们常以「人类世」(Anthropocene)为关键词所勾勒的生命世界情境。 如若《进步的行进》存有下一幅侧影,下一个身体会是?云门舞集编舞家郑宗龙新作《波》(Wave)隐隐然给出了一图景。横长的影幕在舞台后,形似演进图,显现迂缓行进的舞者侧面影像,身后却拖曳愈长的光点讯号及缠崇线条;另而人身像是经由计算、拆分,再重构为数据化的运动状态,头部、肩臂等,呈显过大、过细微的扭转幅度,或带著重叠的残像。直到影幕边界,拟像刺穿延伸进真实,舞者续续拖曳著横长虚实的线条行进。突然一时迸裂,光影迅即收束于暗黑,连带虚实人形隐没似断讯。 舞作以「波」为名,必然指涉光波复杂的二象性及其联想,可视与不可视,可触和未可触。但更多是在视觉的波幅上,提供编舞家一个身体动态与链结关系的想像。黑暗吞没人影后,再出现,是12位舞者成列牵连著手,似波动般起伏的线弧,身姿各式的回旋,粒子般跳动,从个体的微波,汇聚为牵动的摆幅,在低限的语汇结构下重复;又于重复中,由一体性而似波浪延异、破碎成单子复混融于一。一列成为二列之对位,终至三两群之碎形。 郑宗龙的作品历程,相对于处理如《十三声》(2016)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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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
「混种」歌剧中的纯粹,《天中杀》映照出的台湾意象
歌剧《天中杀》改编自黄灵芝同名短篇小说,在台湾中生代歌剧主创群的巧手下,杂揉入多种本地语言及多元的音乐风格,虽名曰「混种」歌剧,实则从过往近半世纪的台湾社会中咬下了一块生猛鲜活的庶民生活映像。 语言混血的小宇宙 歌剧启始于文学与音乐的结合,尔后慢慢加入戏剧、舞蹈、美术等元素,并在19世纪末由华格纳以「总体艺术」(Gesamtkunstwerk)的概念统整为一门综合性质的表演艺术,但在历经几百年令人眼花撩乱的演化后,人们常忘了歌剧也关乎语言的高度艺术化呈现,尤其许多语言自带声韵规则,在入乐的过程中势必会影响作品最终的形貌。 黄灵芝的小说《天中杀》原以日文撰写,经阮文雅翻译成华文后,再由此作的编剧暨导演鸿鸿改编为歌剧文本,然而在原典转换至文本的过程中,各角色使用的语言出现了有趣的演变,赋予了她╱他们较原著中更生动的形象,也在无意间(又或许剧作家本意如此)呈现出台湾人无奈为之的多语实践。 由各角色的唱词与念白观之,男高音林义伟饰演的故事主人翁黄桑的母语为台湾台语(注1),因此即便对外交涉多使用华语,在面对同样背景的友人尤律师,或呈现内在思维时,仍以台语为之,而黄桑迷恋的对象许家英、被拖欠装潢费的地痞卢嘉运则是以华语(注2)为主要语言,但两人仍有尝试说台语的时刻,如许家英在告知黄桑退租一事时,用别脚的台语大大卷舌说了句「歹势」,又如卢嘉运为了讨债,以逞凶斗狠的姿态操著外省腔飙出一大串台语国骂。 考量《天》剧事件发生的时代应是落在台美断交后(注3)约为1980年代初期,意即国民政府迁台后强力施行「国语政策」30年后,台湾庶民阶级因应如此政策发展出的多语生态让歌剧文本摇身一变成了语言调色盘,除了将各角色透过口条呈现出的族群背景与生命经验揉进黄灵芝的原创故事中,也隐隐点出台湾经历过的语言遽变,那些父执辈彼此讲台语但转过头来就训练孩子们说「标准国语」的本省家庭,那些众人各说各方言却仍设法「听懂」彼此的混居社群,或许对于年轻世代的观众来说已是难以领会的昨日种种,甚至造成观赏及理解剧情的困扰,但在本土语言重建尚无法追上退化速度的今日,《天》剧企图描绘出的多语社会弥足珍贵。 另一方面,在此语言混血的小宇宙中,音乐也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虽说在旋律经营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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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表演艺术中心持续优化 迈向艺术永续场馆
台北表演艺术中心(简称北艺中心)自去(2022)年3月试营运、7月正式开幕,除替COVID-19防疫策略走向共存的台湾带来上百场演出,牵动大剧院时代之后的生产过量思考,同时也因奇观建筑里不够妥善的设计,引爆大量「黑特」,如大剧院座椅间距过窄、无障碍空间引导不明、场馆标识不清、甫开幕就已破烂海绵外露的环保材质椅垫等,成为北艺中心最需修正、调整与强化的首要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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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企画 Feature 年度现象
从建筑到内部治理,北艺中心正反话题不断
经过18年的酝酿与曲折,台北表演艺术中心(以下简称北艺中心)终于在2022年3月试营运、7月正式开幕启用。在疫情仍有余温的今年,光「试营运」到「开幕季」,且不算原订档期的台北艺术三节(台北艺术节、台北儿童艺术节与台北艺穗节),仅半年时间,便有上百场演出在北艺中心上演,甫营运便成为台湾表演艺术界不可或缺的景观之一。 18年,启用前就已乘载愿景的建筑 在剧场风景外,北艺中心的建筑兴建亦是多年来的讨论话题。2004年台北市政府便有「台北艺术中心」的初步构想,希望建造国家两厅院之外,第二座大型展演空间,也期盼台北在文化硬体上能追上香港、上海、新加坡、首尔等亚洲一线城市。后续又经过多年选址与BOT与否的讨论,2009年才终于完成设计,宣布由库哈斯(Rem Koolhaas)的大都会建筑事务所(OMA)设计胜出,并确认北艺中心「圆球型镜框剧场」的独特外观。 虽然评图完成,却仍无法动工,直至2012年拆除士林临时市场才终于开工,预定2015年启用。未料后续又经历承包商倒闭,2018年底才再度复工。复工之后,虽然外观已成形,但因外墙与内装进度不一致,迟迟无法启用,徒留壮硕怪异的「皮蛋豆腐」在熙来攘往的捷运剑潭站外,直至2022年才终于启用开幕。 别致的外型,让北艺中心的兴建之路多舛,也一直受到国际期待。2016年即被CNN评选为最令人期待的新地标,2021年更再次将其列入具颠覆性的8座建筑之一,并获选为《时代》杂志2021年全球最佳百大景点。2022年则入围台湾建筑奖十大建筑,获得建筑奖佳作。 奇型景观:打破艺术阶层的公共剧场 北艺中心之所以令世界期待其来有自,库哈斯的设计主围绕在打破艺术的阶级性。相较于西方,表演艺术通常作为一种正式社交场合,座落在士林的北艺中心预定地,让他感受到台湾的庶民生命夜市摊商、捷运人潮、庙埕活动、在地小吃,成为设计时的背景意象。 因此他拔高了剧场空间,创造悬浮感。球剧场、大剧院和蓝盒子3个展演空间都是拔地而起、悬浮连接的中央量体,希望摆脱传统剧场的殿堂感,释放一楼空间给剧场以外的群众集会或活动。就算只是去逛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