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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伯豪  用声音长出土地的记忆
(郝御翔 摄)
焦点专题 Focus 我创作,以另一种声音…… 「原来,我不必成为别人。」

曾伯豪 用声音长出土地的记忆

曾伯豪之于台湾剧场,应是一种崭新的存在。

以近期两出代表作为例:在阮剧团的《鬼地方》,他是音乐设计及出演者,并不被归类于演员,也不受限于仅仅是音乐演奏者的角色。而在何晓玫舞团的《林投姐,妳叫什么名字?》,他所扮演的说书人,且唱且说,同时担任引路人的角色。

曾伯豪与剧场的关系经常如此,不被任何符号定义,不被任何概念束缚,他用自身的能力自由地成为各种故事的线索,流动于期间。

音乐像是他的本能,却不是他唯一的才能。

曾伯豪之于台湾剧场,应是一种崭新的存在。

以近期两出代表作为例:在阮剧团的《鬼地方》,他是音乐设计及出演者,并不被归类于演员,也不受限于仅仅是音乐演奏者的角色。而在何晓玫舞团的《林投姐,妳叫什么名字?》,他所扮演的说书人,且唱且说,同时担任引路人的角色。

曾伯豪与剧场的关系经常如此,不被任何符号定义,不被任何概念束缚,他用自身的能力自由地成为各种故事的线索,流动于期间。

音乐像是他的本能,却不是他唯一的才能。

2025噪音风暴:《鬼地方》

2025/8/7  19:30

2025/8/16~17  19:30

2025/8/17  14:30

2025/8/23~24  14:30

2025/8/23  19:30

台北 PLAYground空总剧场

 

《林投姐,妳叫什么名字?》VR现代观落阴 沉浸场

2025/9/6~9/14

台北 西门红楼

无法轻易给予标签的艺术家

曾伯豪很难被定义。或许,他也不是很在乎自己怎么被定义。

高中组乐团唱歌,而后就读台南艺术大学、转进材质创作与设计系,看似与音乐渐行渐远,然而,期间向周定邦先生学习台湾念歌,又像是重新被打开一扇音乐的大门。而后,他进入北艺大艺术跨域研究所以后正式与各种剧团合作,以音乐家的身分成为表演中的一种声音、或以声音成为其中一位演员。

如此经历,成就他多元的艺术养分,放在哪里都能突显特色。

近期,曾伯豪与阮剧团合作的《鬼地方》便是一例,担任作品中的音乐设计及乐手,却不仅只是演奏乐音之人,过程中他以清脆的铃铛暗示禁忌敏感词汇的出场,剧末,在彰显阴阳交界的结尾之处,曾伯豪以招魂的长竹插入他改造的月琴上,哭声、琴声、竹子反复摩擦的嘎嘎声响,竹影、人影交叠如鬼魅。震撼人心。

今年9月,即将在西门红楼登场的《林投姐,妳叫什么名字?》亦然。担任场上的说书上,他以歌声串连这部沉浸式作品的故事线。声音魅力固然重要,然而有些隐藏在歌曲中的线索也安置其中,例如前期歌曲的尾韵「ai」作结、曲终之际则归于「i」韵收起,具体而微地象征这个民间传说的核心——所谓疑问,从「爱」而起,最终祈愿,能抵达平静的尾韵。

他是音乐家,也是艺术的实践者。即便才三十出头,声音却有一种世故的苍茫与穿透能力。

好像他的生命历程是一把直直射出的箭,瞄准哪里早已确定。

但回头来看,根本不是如此,曾伯豪的许多精力,甚至不能说是无心插柳,且多只是误打误撞,却没想到撞出了他对这块土地的执著,以及对多种音乐的感受能力。

曾伯豪  用声音长出土地的记忆
(郝御翔 摄)

艺术之前,我们先谈谈生存

所谓的「误打误撞」,不是玩笑话。

曾伯豪聊起自己年幼学习国乐的历程,是这样的:「小时候回家跟爸爸说演出要买笛子,笛子一次要把好几只非常贵,我爸隔天就说:『阿公说你有气喘,不可以吹笛。』他问我二胡多少?我说大概两千五,他点点头,说好,要我改学二胡。」

他笑著说,长大后才知道,那是大人要省钱,向孩子说的谎。无论如何,曾伯豪因此成了学二胡长大的人。

后来的诸多决定,也多少都与生存有关。

例如,曾伯豪后来之所以考取设计相关产业,是高中翻阅杂志,提到「设计相关的科系,是打造未来的前景」,无关理想抱负,先考虑的是成年后生存难易度。大学期间也是,曾伯豪的打工就从早排到晚。清早会去白场拉二胡,上课完以后又去便利商店打工,买宵夜的时候还会帮卤味阿姨切个菜。

生存的重量,可能是包袱,也可能是沃土。

所以,后来的他,以音乐讲述台湾故事,应也是一种「生存」的选择,只是这一次的抉择不仅是经济的重担,而是关乎人与土地的羁绊,是一道:「我到底想要成为什么人?」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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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伯豪  用声音长出土地的记忆
(郝御翔 摄)

台湾的声音在哪里

在迷惘之际,我们是不是都曾经渴望成为另一种人呢?

2014年,三一八运动期间,长年学习二胡的曾伯豪,因那段敏感而多风浪的各种两岸对立言论,使他重新思考自己与该乐器之间的关系。

他说:「当时的气氛,很容易让我对一切是非对错都产生二元化的定义。所以,我当时甚至开始反省,作为一个台湾人,我竟然还是在拉中国乐器?」

虽然说,他后来当然会明白这样的二元分野是有问题的,但当时的情绪,无意推了曾伯豪一把,将他推到念歌的世界。

经由老师的引介,曾伯豪向台湾说唱艺术工作室艺术总监周定邦,学习念歌。他回忆当时学习的过程,简直是一种入魔,「情绪非常复杂,一开始可能带著某种世俗的欲望——觉得这门艺术好酷好帅,每往前靠近一点都会多被震撼一些。怎么会有一种源自台湾的音乐,可雅可俗,能够将台语文的美感走得那么淋漓尽致?」

几乎就是在那个时候,高雄出身、台南长大的曾伯豪同时想起,原先家人彼此之间说的都是自然的台语,但是「到了我念国中以后,大家像是说好的一样,开始对彼此都只说华语。」他想起父亲曾经沉迷过霹雳布袋戏,想起自己有一个唱歌仔戏的乾阿姨米雪(艺名)、年幼时自己曾经听她唱过无数曲调。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过往被连根拔起的记忆,透过念歌,让我一点一点想起,并且开始更加理解台语文。」

一个初经历运动洗礼的青年,如在新的音乐形式中重生,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冒险与尝试,以初生之犊的心,透过念歌的说唱形式,举办了3场短篇作品发表会,试图重新演绎台湾日治前期最大的抗日组织「噍吧哖事件」。

如今看来,此举不仅只是他对音乐艺术的试探,也是他对于台湾土地的回应。

以台湾的音乐,诉说台湾的历史,曾伯豪当时的迫切太过用力,想以音乐去回应曾有过的殖民暴力,似乎渴望透过这样的方式,找到「作为台湾人的声音」。

可是,台湾人的声音是什么?

曾伯豪  用声音长出土地的记忆
(郝御翔 摄)

混种的台湾,米克斯的我们

真正让他再次停下来,不致走向彻底二元分裂的,不是另一种艺术的刺激,而是人。

曾伯豪分享,大学期间,吃卤味吃到熟识的阿姨,是一位来自中国的外籍配偶。曾伯豪说:「阿姨跟我很好,几乎把我当亲儿子,我常过去跟她聊天、看她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帮忙切菜。」

他形容那位阿姨并不反中,也常常分享自己多讨厌民进党,「可是,愈是跟她相处,我愈觉得她不是只是一个中国人,而是一个人。台湾到处都是这样不同的人,像是那个阿姨说著四川口音的华语,有些人说著客语,有些人说的是原住民族语。台湾的我们很熟悉这样多语并进的状况,所以,台语文真的能涵盖台湾的一切吗?」

多样的人,孕育出多样的台湾,从而诞生出想法多元的他。

曾伯豪近一步说道,大学期间,南艺大校园风气开阔共融,他说:「我的老师当时也会跟我们说,如果想制作铁焊的艺术品,就去找铁工厂;想去做舞蹈,就去找舞者。想做什么艺术,就走向那里敲门。我是这样被教育长大的,所以从来不觉得艺术中的『跨域』是要被强调的。」然而,他是如此后知后觉的发现,语言上的跨域,也莫过如此。从这个语言文法到另一种语言,也应该是一种具备包容与尊重流动的交换,而不是主权的宣示。

他形容:「住在台湾,我们注定就是米克斯(mix),必须是一种混种,让所有人都可以找到他想成为的样子,并且知道自己想一起活在岛上那就好了。」

他也应该如此。曾伯豪说,几乎是要等到明白此理以后,他才不向往「成为别人」,而开始能专注在自己的混种体质,多种语言汇流的这个身体,就是他真正的样子。

不必成为别人,而是明白,自己愿意成为这样的台湾人。这也是何以,此刻的曾伯豪,能在剧场中展现他独树一格的音乐魅力。

(本文出自OPENTIX两厅院文化生活)

曾伯豪

台北艺术大学艺术跨域研究所毕。从小学习中国音乐,高中时历经西洋摇滚乐冲击,而后师承周定邦先生学习台湾念歌。2012年与友人创立「迷宫回廊」乐团,2013年参与「小嫩猪」乐团。2014年创立「鬼讲堂」,与表演者吴宗恩、戴开成共创改编噍吧哖事件。2018年于台北和鸣南乐社学习南管。近年常参与剧场与声音相关创作,曾与各国艺术家如Kitt Johnson(丹麦)、坂本弘道、内桥和久、千野秀一、李世扬、李慈湄、黄思农等合作或即兴音乐交流。近来在音乐间流浪以及尝试理解何谓「在当场」,除鬼讲堂计划试图理解抗日事件中的多重叙事问题及背后社会成因外,音乐作品则与社会议题及个人情感相关。

本篇文章开放阅览时间为 2025/08/15 ~ 202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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