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sèle Vi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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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終點左轉
肢解操控的手——談吉賽兒.韋安
第一次知道吉賽兒.韋安(Gisle Vienne)是在法國演員阿黛兒.艾奈爾(Adle Haenel)2023年的一封撻伐法國影視圈縱容權勢性侵犯的公開信裡讀到的。 阿黛兒在最後一段寫到:「自2019年以來,我一直與吉賽爾.韋安的戲劇與編舞合作中追求我的藝術作品。她是一位藝術家,創作了我見過最強大的作品之一。面對電影業樹立的不屑、空洞、和殘酷的運作原則,她讓意義、作品和美不斷地發揮作用,如同一盞明燈,讓我對藝術強大的力量保持信仰。」 當時我沒有去細究在這嚴肅的政治宣言裡,占據一整個段落的藝術家究竟是何方神聖,因為我對這篇文本的表演性深深著迷,準備開啟一系列「退出宣言」的實踐創作。阿黛兒的公開信正好迎接當時台灣的#Metoo浪潮,「取消、退出」是我抓取出的核心。接著我在空總C-LAB開設了幾場工作坊,帶領參與者寫下自己要退出、取消的身分與處境,並拍攝錄像宣讀,簽署宣言等行動,最後階段展演得到的一種回饋是:退出然後呢? 我總不小心被這句反問給惹怒。「然後呢」完全戳刺到#Metoo運動最深層的無力感,許多案例發現往往到最後退出的不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又或許,更讓我痛苦的是關於藝術無用的無解辯證。後來我認清「宣言」是一種感性的政治革命,其中所碰觸的「壓迫」沒有所謂的本體,因為壓迫是一種關係。 這個後來就是現在,讀到阿黛兒公開信的一年後,我在柏林親臨了吉賽兒.韋安的展覽:「This Causes Consciousness to Fracture-A Puppet Play」,回國後的隔天立刻在國家劇院看了她的舞作《群浪》。神秘的共時性,讓我在最短時間見證了阿黛兒所言,並讓那所謂強大的藝術力量的源頭也穿越過我。 在柏林駐村期間,我看了超過20檔展覽,吉賽兒的人偶展絕對是體感深刻經驗的前三名。一進展間,我就被高坐在展台上駝著背的長髮女孩嚇到。當你順著動線經過她時,會有些不好意思但依然忍不住想彎腰看清楚她的臉。你知道她是個偶,你可以稱她娃娃,可是很想開口問她叫什麼名字?此刻已進入序場,別忘了這是一齣「木偶劇」:A Puppet 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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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 感官的落差、感知的矛盾
吉賽兒.韋安《群浪》 以肉身極限頌揚集體生命的平民儀式
幽暗中,連綿起伏的電子節拍揚起內心躁動的慾望,卻只見慢速緩行,狂歡灑脫的年少肉身。《群浪》(Crowd)透過視聽衝突,營造出如電影般的迷離氛圍,讓人凝視青春的自由與揮霍。以當代偶戲著稱的法國導演吉賽兒.韋安(Gisle Vienne)這次捨棄物件、回歸身體,帶領觀眾探究外在和內心的矛盾。自2017年首演以來,《群浪》橫跨歐、亞、美三洲,深獲好評。這齣獨特的舞作脫離強調表現技巧、顯著形式的編舞語彙,反而從內在探尋動作發展的無限可能。 擅長以人偶同台、建構舞台敘事的韋安,超越戲劇、舞蹈、裝置等形式邊界,營造出獨樹一格的創作語彙,成為歐陸劇壇舉足輕重的跨領域導演。她透過隱晦、幽微的舞台意象,呈現個人與社群之間的衝突,邀請觀眾深入人性矛盾。舞台上震撼人心的聲光效果,也開展出超越現實的想像空間。無論是描繪渴望被愛的《池塘》(Ltang,2020)、逃離家庭暴力而闖入科幻宇宙的《Extra Life》(2023),韋安以青年男女作為主角,探討孤單靈魂的脆弱、易感、潛在衝動,以及他們如何在糾結複雜的人際網絡中尋求存在的價值,一如《群浪》中追求極致感官、宣洩慾望的男女群像。 激發感官的平民儀式 《群浪》最初的靈感並非銳舞派對,而是當代慶典。韋安花了2年投入《春之祭》的研究,從尼金斯基(Vaslav Nijinsky)的芭蕾經典到畢娜.鮑許(Pina Bausch)的現代詮釋,她想要重塑一場以肉身極限頌揚集體生命的平民儀式,尋找激情迸發的表演形式。調研過程中,韋安想起年少時流連柏林夜店的感官體驗。1990年代的柏林興起標新立異的非主流文化:同志族群、迷幻藥物、電音派對占據廢棄空間,構成一種另類烏托邦。這種放縱不羈的派對風潮確實體現了一種毀滅與重生並存的儀式性,同時也反映出世紀末之前交融恐懼及狂喜的時代氛圍。 為了營造柏林夜店既狂歡又墮落的氣氛,音樂成為整部創作的重要關鍵。由英國實驗音樂大師Peter Rehberg擔任音樂設計的《群浪》著重電音發展的歷史脈絡,從美國的「底特律電音」(Detroit techno)(註1)到德國實驗音樂先驅Manuel Gttsching(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