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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浪》(Estelle Hanania 攝 國家兩廳院 提供)
舞蹈 感官的落差、感知的矛盾

吉賽兒.韋安《群浪》 以肉身極限頌揚集體生命的平民儀式

2024秋天藝術節 吉賽兒.韋安《群浪》

2024/11/1~2  19:30

2024/11/3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

幽暗中,連綿起伏的電子節拍揚起內心躁動的慾望,卻只見慢速緩行,狂歡灑脫的年少肉身。《群浪》(Crowd)透過視聽衝突,營造出如電影般的迷離氛圍,讓人凝視青春的自由與揮霍。以當代偶戲著稱的法國導演吉賽兒.韋安(Gisèle Vienne)這次捨棄物件、回歸身體,帶領觀眾探究外在和內心的矛盾。自2017年首演以來,《群浪》橫跨歐、亞、美三洲,深獲好評。這齣獨特的舞作脫離強調表現技巧、顯著形式的編舞語彙,反而從內在探尋動作發展的無限可能。

擅長以人偶同台、建構舞台敘事的韋安,超越戲劇、舞蹈、裝置等形式邊界,營造出獨樹一格的創作語彙,成為歐陸劇壇舉足輕重的跨領域導演。她透過隱晦、幽微的舞台意象,呈現個人與社群之間的衝突,邀請觀眾深入人性矛盾。舞台上震撼人心的聲光效果,也開展出超越現實的想像空間。無論是描繪渴望被愛的《池塘》(L’étang,2020)、逃離家庭暴力而闖入科幻宇宙的《Extra Life》(2023),韋安以青年男女作為主角,探討孤單靈魂的脆弱、易感、潛在衝動,以及他們如何在糾結複雜的人際網絡中尋求存在的價值,一如《群浪》中追求極致感官、宣洩慾望的男女群像。

激發感官的平民儀式

《群浪》最初的靈感並非銳舞派對,而是當代慶典。韋安花了2年投入《春之祭》的研究,從尼金斯基(Vaslav Nijinsky)的芭蕾經典到畢娜.鮑許(Pina Bausch)的現代詮釋,她想要重塑一場以肉身極限頌揚集體生命的平民儀式,尋找激情迸發的表演形式。調研過程中,韋安想起年少時流連柏林夜店的感官體驗。1990年代的柏林興起標新立異的非主流文化:同志族群、迷幻藥物、電音派對占據廢棄空間,構成一種另類烏托邦。這種放縱不羈的派對風潮確實體現了一種毀滅與重生並存的儀式性,同時也反映出世紀末之前交融恐懼及狂喜的時代氛圍。

為了營造柏林夜店既狂歡又墮落的氣氛,音樂成為整部創作的重要關鍵。由英國實驗音樂大師Peter Rehberg擔任音樂設計的《群浪》著重電音發展的歷史脈絡,從美國的「底特律電音」(Detroit techno)(註1)到德國實驗音樂先驅Manuel Göttsching(註2),讓舞台沉浸在開啟當代聽覺感官的新紀元。

《群浪》(Mathilde Darel 攝 國家兩廳院 提供)

從文本出發的編舞創作

創作初期,韋安特別安排派對式工作坊,讓舞者隨著綿延不絕的電音節奏,自由起舞。導演則和戲劇構作庫柏(Dennis Cooper)在旁側寫每個人的舉止和反應,以勾勒角色輪廓。《群浪》其實並非是一齣純粹的編舞作品,它的內容建立在文本之上。排練過程中,庫柏會和表演者合作,發展人物的心理狀態、角色關係,建構出一種層次多元的文本。有些故事源自舞者的親身體驗,有些則是他們一起虛構出來的情節。這些潛在敘事並非只是用文字描繪的情境,而是透過討論推展角色的想像與行動,構成一種派對的世界觀。

整部舞作融合紛雜的故事線,就像是一種混音,導演可以依照畫面需求,隨時調整敘事的能見度,同時又邀請觀眾主動觀察,並給予他們開放的詮釋空間。韋安和庫柏長年合作的模式就是如此,他們並不創造故事脈絡,而是探索文本、語言、沉默、在場和不在場的關聯,用視覺、聽覺、理性思維、感性知覺建立一種嶄新的舞台書寫。

當下的在場

排練時,韋安會用不同的練習,帶領表演者意識自己的內在狀態和周遭環境,讓他們的身體沉浸在全面性的感官體驗。他們得思考如何用肢體語言、舞蹈技巧、表演形式、心理動機,鋪展演出架構,也必須開啟感知,了解怎麼呈現內外衝突,及時間和空間之間的複雜關聯。每次排練前,表演者首先得冥想45分鐘,再展開45分鐘的即興發展,尋找真實的行動,接著才會複習舞步技巧,然後再花1小時感受整體舞台空間。最後,他們才能無拘無束地投入這場喧鬧的派對。

《群浪》的表演者並非模仿、詮釋動作的舞者,而是同時思考及感受當下的肉身。韋安捨棄取悅觀眾的舞蹈,反而要求表演者在舞台上真實地存在,藉由個人感知,展開外在行動。他們必須維持清晰的意識,同時保持開放的感官,才能聆聽心中的感受,注意到外在的變化。他們的嬉鬧絕不是佯裝,而是建立在彼此信任之上的真誠互動。儘管《群浪》仍維持舞台與觀眾相隔的鏡面關係,但表演者的狀態卻營造出沉浸式的效果,讓劇場從呈現變為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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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浪》(Estelle Hanania 攝 國家兩廳院 提供)

交疊的時間感

有別於強調動感的編舞作品,《群浪》刻意用慢速處理運動,並透過多元化的手法剪輯動作,讓一連串的舞動分解成姿態,並可以隨著節奏營造出重複、斷裂、暫停、變速等多樣性變化。急速電音節拍與緩慢行動的結合,產生超越理性和感性的出神效果,讓人感受到時間感知的扭曲。聽覺上,分分秒秒彷彿如風馳電掣般行進,視覺上則突顯一種時間的擴延感,給人一種用放大鏡觀察、剖析動作細節的錯覺。

透過動作、音樂、燈光的變化,韋安企圖交疊不同的時間感,讓人陷入一種時空錯置的幻覺。她想要在舞台上具體形塑自己生命記憶中的感官見證。服裝、道具、音樂的選擇刻意脫離當代夜店的浮誇風格,營造一種復古時代感(vintage)。燈光設計則透過幽微變化,讓舞台時間不斷地被延展,在幾分鐘內營造數十年的光影變遷。表演者重複且變奏的緩慢行動則給人一種回憶片段相互交疊的感受。對韋安來說,這就是劇場最奇妙的地方,表演者和觀眾共同經歷一段真實且客觀的時間,但每個人主觀的時間感卻有所差異。韋安其實運用體感經驗製造感官的落差和感知的矛盾,這種錯位的手法解構了理所當然的文化符碼及形式,讓人們探究其中的複雜層次,進而質問自己何謂真實的體驗。

註:

  1. 「底特律電音」起源於1980年代中期的3位DJ:Juan Atkins、Derrick May和Kevin Saunderson組成的團體「Belleville Three」。受到德國發電廠樂團(Kraftwerk)啟發,他們開始使用合成器和鼓機製作電子音樂,並結合House和Funk的曲風,構成循環的電音效果。
  2. Manuel Göttsching融合電子吉他演奏和合成器,成為德國實驗搖滾運動的先驅。1984年他的首張專輯《E2-E4》透過混音,將電吉他演奏組成無休止的重複旋律,成為電音的經典之作。
《群浪》(Estelle Hanania 攝 國家兩廳院 提供)
本篇文章開放閱覽時間為 2024/10/11 ~ 2025/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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