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贝那丁剧院可以看到培松地的最新剧作:《1949:假如6是9》。我们可以去看,我们应该去看。这出戏是不可理解的,有人如此说。是真的:那更好。
盲点剧团《1949:假如6是9》
法国马赛贝那丁剧院(Théâtre des Bernadines)
1月14〜25日
法国史特拉斯堡马永剧院(Théâtre du Maillon)
1月29~2月1日
编案:
由六名国内演员和法国盲点剧团六个演员合作的《1949:假如6是9〉,去年在国家剧院实验剧场演出后,今年一月赴法国巡回。法国剧评家对这出培松地指导的作品,写下了诗化般的剧评。
针对这出中法合作的制作、这篇剧评,本身也是制作人之一的王墨林,自法国归来后,也写了一篇回响性质的文章。
在此,本刊将它们并呈,供读者参考。
在古书中,若有意思难以解释的段落会被标上不明的符号。这就是古书的美,也是它们价値的所在。不理解是必要的。如果你了解生命,你还要活下去吗?如果你了解别人,你还会爱他们吗?当然不会。那些想要理解的人,去找数学家吧!艺术可没他们的份。
艺术教我们:人是孤独的,还有就是不要去相信。培松地的戏如此吿诉我们,或者说是如此地向我们展示。他的戏向我们展示许多东西。首先有一群人;一群角色,他们很淸晰,他们在日光灯下移动。他们是穿著西装的符号,或是光著脚丫子的象征。有中国人,有法国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胖子,有瘦子;有身材健美的,有身材缺陷的,甚至有一个身材健美的缺陷者。总之,那是个代表无法呈现的人性的实验场域。
还有鸟。时间的运行速度对它们来说,和我们是不一样的。鸟的时间是该绑住观众的诗;一种呈现,一种分散的注意力。我们也是在一个笼子里,在培松地的戏里,我们看到时间流逝。就像我们可以在John Cage的音乐中看到静寂;这全和意识有关,培松地帮我们把它磨光。这是我们的时间;这是真实的时间,但是在我们眼前,故事仍在搬演。不过这些故事,这些暗喩,都刻印在现实里。不合理的是,这些抽象人物的心跳韵律和我们一样。
严肃的不动性
为了进入此戏,最好是「事先,在最安静的静寂中,先习惯严肃的不动性」(引自Jean Boudrllard的〈激进的思想〉一文),这是Erik Satie给想演奏他的Vexations的人的建议。那是三行乐曲,连续重复八百四十次。在《1949:如果6是9》中我们听到了十几次。有时也有不协调的声音,那是当一片木板陷入时。当有人制造声响,就有某样东西碎了。当有人干扰静寂,世界的一小部分就塌陷。
Vexations(浮躁),因为在这出戏里有残酷。有风格的残酷,被剖析过的残酷。一个恶的图样。一个男人仔细地折磨一个老人,而老人很严肃及可敬,那个男人因而变得蛮可笑的。
残酷的男人叫Frederic,正是演员的本名。所有的演员皆用本名。名字如重担一般加在他们身上。他们一方面是在演自己──他们的本名,或许还有些很私密的小故事。彼此间关系紧张,然而这种紧张却制造出一种轻盈的氛围。这是写书法的紧张(这样说有点中国味),集中全力只为划下一笔。就是这种紧张,如产妇喘息般的东西,只是为了制造出一个脆弱、微笑的小东西──一个婴儿。
在《1949》里没有婴儿,却有成人。这是出成人的戏,所以是有责任的戏。它担负著不对我们撤谎的责任。没有婴儿,但有死人。这是出为死人演的戏。一个死女人;或说差不多死了的女人,在木板下喃喃自语。一个中国女人,一种死亡的声音,一个不能理解的声音,或是一个逝去的声音。
此外舞台是偏向的,演员没有正对我们,角度是歪的。很明颢的我们与他们不是同一边的。这是两个渐离渐远的世界,它们没有交集。或许在无限之中,宇宙似乎是弯曲的。不管是用无限,绝对、或是荒谬等带有神秘性的词语,那是我们投射的「地方」──一个培松地喜欢的词。无人之地。无心之地(No man's land. No mind's land.)法国一个导演去寻找他的角色的地方,最后竟变成了乌托邦。
象征性的交换
从来没有一出戏,能够如此准确的测量「孤寂」这个东西,从各个面向做本质上的切入。演员和观众的孤寂是不一样的,没有任何一种认同是可能的。每个人的生命皆不同,这很可怕,但却是诚实的。培松地的戏从不说谎。
「思想的绝对准则,象征性的交换准则,那是把我们所见的世界原貌变得不可理解。如果可能的话,更不可理解一点更好。」(引自Baudrillard)《1949:如果6是9》把世界还原成碎片,使其呈现绝对的奇异状态,一点也不想将之重新黏合。奇迹是:观众历此劫难之后,内心竟依然平静。不过这不算奇迹,所有伟大的艺术作品皆是如此。
文字|Didier DA SILVA 法国马赛报剧评人
翻译|林说俐
(编案:本文原刊登于一月十八日《马赛报》La Marseillais,中文翻译业经作者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