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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台湾》(音乐时代剧场 提供)
特别企画 Feature 台湾音乐剧新一章/趋势观察

小品规模另类舞台 怀旧风与小清新的下一步?

台湾音乐剧的发展新趋势

这几年台湾的音乐剧愈来愈丰富,在题材上也展现了与以往全然不同的「小格局」,如以特殊题材吸引特定族群,改以「如何在特定族群与剧场观众间找到平衡」作为创作与行销策略,或是以少量乐器伴奏演出,又或是在非传统剧场空间演出。另有「台式/味音乐剧」结合在地歌仔戏与民谣,呈现文化特色。而台湾音乐剧如何在「历史怀旧」与「都会清新」之外另辟蹊径,亦值得后续观察。

这几年台湾的音乐剧愈来愈丰富,在题材上也展现了与以往全然不同的「小格局」,如以特殊题材吸引特定族群,改以「如何在特定族群与剧场观众间找到平衡」作为创作与行销策略,或是以少量乐器伴奏演出,又或是在非传统剧场空间演出。另有「台式/味音乐剧」结合在地歌仔戏与民谣,呈现文化特色。而台湾音乐剧如何在「历史怀旧」与「都会清新」之外另辟蹊径,亦值得后续观察。

二○一三年初,曾为本刊撰文记录台湾近年兴起的「小品音乐剧」潮流,为免文章赘述,请先容我前情提要:音乐剧之制作规模往往劳师动众,讲究声光效果、完整剧本、音乐架构、精致服装与舞台设计,加上能唱能跳能演的全才演员,早已不是小本经营的台湾剧场得以负荷。除了少数几个持续推出音乐剧的剧团或制作公司外,愈来愈多的创作者、演员另寻出路,开始以灵活机动的创作思维,重新提出关于音乐剧的不同可能。尽管壮阔舞台不复见,却在形式上得享更多自由。纯人声伴奏、红包秀场、音乐剧独角戏,又或是以书店、咖啡馆等另类空间作为演出场地——所有过去意想不到的形式,都在这时出现了。

展现「小格局」  特殊题材吸引特定族群 

延续这波小品音乐风潮,这几年音乐剧的确愈来愈丰富,在题材上也展现了与以往全然不同的「小格局」。在过去,音乐剧作为通俗剧场指标,自然要尽可能地吸引目标观众,以坐满整间大剧院为票房任务。于是,明星演员为主角(如《地下铁》的陈绮贞)、台湾历史名人为题材(如《渭水春风》之蒋渭水、《四月望雨》的邓雨贤)、或是传奇音乐人作为歌曲素材来源(如《天天想你》之张雨生),都是扩大目标观众的惯用手法。既然近年新兴音乐剧的野心「变小」了,也不须继续寻求最大观众群支持,反转以特殊题材吸引特定族群,改以「如何在特定族群与剧场观众间找到平衡」作为创作与行销策略,去年轰动「二次元世界」、以男同腐女文化伴随日式漫画般高校生活的《新社员》,模拟美式情境喜剧的类影集短篇《不读书俱乐部》,结合音乐戏剧、即兴演出的台版美式《疯戏乐Cabaret》(注1),运用时下最热门之「密室脱逃」作为演出形式的A cappella音乐剧《彼得潘游戏》,都是颇受注意的例子。

题材之外,在音乐上的开展,无疑是这波新兴音乐剧潮流更令人期待之处。传统百老汇式的乐团编制现场伴奏,有其现实困难;但预录音乐播放又有听觉上的缺陷,无法有机掌握现场演出节奏。将编制缩小至三至五项乐器,甚至是只有一台钢琴或纯人声伴奏,都是现实障碍下巧妙调适的新局(说句实话,台湾音乐剧创作排练的时间有限,少有机会让作曲、编曲根据管弦乐团排练后来回修改调整,更别提管弦乐团往往为临时成军,彩排几次后就是正式演出,如此一来,其音乐完成度往往不及能长期跟排的简单配器)。不过既然说到音乐风格多方摸索,自然不能不提及年所谓「台式/味音乐剧」。

道地美式产物  横向移植难成就?

在进入「台式/味音乐剧」之前,我想先岔题来谈谈「音乐剧」这三个字的定义。不少人常抱怨台湾观众常搞不清音乐剧是什么、分不清音乐剧与歌剧的差别,但我倒认为,这种定义理解上的暧昧不明,有时正带来更多可能性。事实上,音乐剧是个完全美式文化下的产物,是两世纪前的美国意欲与欧洲文化做出区隔的混搭剧种,它里头的所有元素,举凡音乐风格、戏剧节奏等,都表现出某种草根黑人与欧陆正统间的拉锯与融合。于是,当另一个美国之外的国家,想要创造属于自己的音乐剧时,问题跟著来了。就好像若有德国人深受京剧吸引,想要在德国作京剧,首先会面临的问题一定是:我们德国干么作京剧?那是要用德文唱京剧唱腔吗?还是我们把唱腔改得较符合德文音韵?但这样还是京剧吗?最后,唯一可行之道,也许正是撷取京剧某种理念或表演元素,与自身剧场传统找到结合处,创造一种新的剧种风格。的确不是没有德国人这么做过,那正是布莱希特与他的史诗剧场。这也解释了为何在英美以外的国家,始终少有机会出现成就相当的「音乐剧」。

尽管随著美国文化的扩张,这些音乐语汇成为世界共同语言,当代社会共享的流行曲式,但如何保有文化特色、如何避免单纯的横向移植,依然是各国音乐剧发展不得不面临的问题。于是,有些如法国,死守文化尊严,顷全国之力,以法式经典为题材创作经典法式音乐剧(法国其实也有「音乐剧」的,他们叫做「Operetta轻歌剧」,正是美国音乐剧musical诞生之际曾取材融合的类型之一);或是如中国、韩国,全盘西化,不只持续翻译百老汇音乐剧,还以相似的音乐格局创作多出新作(只是,当这些国人颇为自豪的西式作品来到英美舞台时,往往又被英美剧场视为仿冒的次级品,甚至得到“anything you can do, we can do worse”的批评(注2))。

台式/味音乐剧  顺势而起展现在地风华

台湾文化人,向来是在文化殖民与文化传统间很有个性的一群,「全盘西化」从来没成为过台湾音乐剧的选项。正如法国有轻歌剧,美国有音乐剧,若说每个文化都有处理音乐与戏剧的独特方式,那么台湾有什么呢?通俗剧情、以歌入戏的两大前提,不禁令人想到了早期的胡撇仔戏、歌仔戏——这也是近年来「台式/味音乐剧」所站立的根基。事实上,早在「台味音乐剧」一词出现前,类似的创作脉络从未断过,尽管不见得以「音乐剧」自我定义。金枝演社的胡撇仔戏传统,一心戏剧团、奇巧剧团、春风歌剧团等结合各类东西曲式的新编戏曲,都是在尝试类似的革新(一心戏剧团在二○一二年台北艺术节演出的《Mackie踹共没?》,剧本正是改编自布莱希特与库特怀尔音乐剧《三便士歌剧》,音乐则为融合歌仔调与爵士风格的原创作品,并保留了原剧著名的主题曲《麦基之歌》)。此外,光从音乐角度来看,也依旧有不少音乐人如陈明章,致力以当代流行声响重新诠释民谣歌曲,这类型的戏剧,无论在音乐或是表演形式上,都成了在充满断裂的台湾文化史中,较有延续性的一支。如今「台式/味音乐剧」,如尚和歌剧团近年的定义与尝试,则加入了更多过去受美式音乐剧训练的创作者、演员,从另一方面切入这条脉络。

然而,其中表演体系的差异,却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过去因中文音乐剧曲目有限,无论在声音技巧、独唱和声、角色塑造、曲风诠释上,都不若百老汇音乐剧歌曲来得多元,演员没别的办法,只得接受英文演唱训练。但这些以英文咬字发音为要求、以英文音韵为旋律谱曲的技巧演绎,究竟成了中文演唱的助力还是阻力?换句话说,属于中文的戏剧唱腔究竟是什么?又如何能在表演上开发声音的不同可能性?常见的保险做法,是找来唱得不算太差而演技过人的演员,以表演弥补声音上的不足。只是在以音乐作戏的舞台上,观众自然会想看到更多,想看到声音表情如何做出音乐差异,乐曲旋律如何推动戏剧情节,而非以表演藏拙而已。至于前段提到的台味音乐剧,尽管在传统戏曲界,人人皆是练家子,如何在制式、形式化的传统唱腔与当代声音中找到平衡,又是另一待克服的难题。

音乐剧也能很批判  深刻议题有待挖掘

唱腔体系的问题一时难解,题材的开创或许容易许多。前段提及这些年来音乐剧的类型愈发丰富,这句话倒也不全然为真。虽然多了不少特殊题材,在情感上却依然可以「历史怀旧」与「都会清新」作为分别。前者如《隔壁亲家》、《少年台湾》、《重返热兰遮》(注3),后者则囊括了近期几乎所有的小品。若要再用一句话为这两大作品作结,那就是「对于人性温暖与正向价值的颂扬」。音乐似乎在舞台上成了净化人心的工具,与台湾同时代的其他剧种相比,却少了些批判的可能性。但事实上,音乐剧并不等同于温暖人性的粉红泡泡。再通俗的音乐剧,也未曾失了针砭社会议题的力道,如(在此也以最通俗的音乐剧为例)《钟楼怪人》Notre Dame de Paris以雨果笔下的流亡吉普赛人,呼应当下法国非法移民“Sans Papiers”(意为无证件者,剧中即有一首歌曲以此为曲名)处境;《芝加哥》中的媒体乱象;《摩门经》The Book of Mormon嘲弄宗教信仰;《尿尿城》Urinetown则反讽了资本主义「连尿尿都成了特权」的残忍社会真相。正因为音乐之非写实、超越语言的魔力,让音乐剧更能以一种不说教的荒谬角度,直指更深刻的议题。但这样的叙事层次,却少见于台湾音乐剧,甚是可惜(注4)。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从二○一三年至二○一五年两年一会的音乐剧观察,可见当年的新尝试,并未因一路艰辛而销声匿迹。当年的A Cappella 音乐剧不但延续此路线,还加上「密室脱逃」的形式新探险;《美味型男》数度加演后,退居幕后再度推出《哑狗男人》;还有持续在台湾文化发展台味的《钏儿》、让台湾剧场数度感受到「粉丝热力」的《新社员》二度上演……关于台湾音乐剧,或许我们真的不须定义得太早。

注:

  1. 本人担任乐手。
  2. 出自Michael Willington关于韩国史诗音乐剧《最后的皇后》The Last Empress一剧剧评,《卫报》2002年2月5日,同篇文章并提到如此西化的音乐剧尝试,只再次证明了韩国剧场已完全向海外文化势力屈服(The show itself is the artistic equivalent of the process by which local Korean companies have surrendered to foreign control)。另,这句话实引自 音乐剧《飞燕金枪》Annie Get Your Gun 之经典二重唱〈Anything You Can Do, I Can Do Better〉)。
  3. 此剧以英文演出,为台湾首次尝试百老汇规模之原创英文音乐剧,可惜因篇幅有限,无法再详加讨论。
  4. 近年来较令人印象深刻的社会批判「音乐戏剧」有金枝演社《台湾变形记》、一心戏剧团《Mackie踹共没?》、奇巧剧团《我可能不会度化你》,但这几出作品刚好也都以胡撇仔戏为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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