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旦.督喜
TAI身体剧场创办人,透过田野研究开创「脚谱」练习法,探索脚与土地关系,创新舞蹈形式。作品风格多元,包含原住民文学、身体与环境议题,获多项奖项肯定,并与国际艺术家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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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老人转弯的隐喻
那晚我把ubung当作一艘太空船
天黑漆漆,像淤泥的水滴往下,没头没尾。每滴都是时间砸下来的地方,散出一圈圈波纹。 墨黑色的天幕如巨大织布机上方的缝,悬挂在无垠的寂静中,打纬刀敲击的声响「pung pung pung」如远方的落石声,低沉缓慢,不急躁,不喧嚣,静静地在黑暗中刻画出一道道看不见的纹路。经线是月亮背面的影子,拉得圆润而坚韧;纬线在空间的呼吸,横亘其中,与经线相缠。那节奏并不匆忙,缓慢得像月光滑过月球的疤痕,波纹一圈圈散开,显得宁静。织者坐在机前,手指不因黑暗而慌乱,也不因寂静而停顿,长出毛的手脚织不出梦的形状,只有清澈,才能让线与线之间摩擦出温暖的光芒。不刺眼,却足以照亮一小片夜空。 声响渐渐沉寂,交织点的意义才会显现,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成为通道,真正的梦,总在安静中成型。急于求成的,会扯断线头,留下破洞,唯有静静的,才能抵御未知的寒风。 手掌摊开,皱纹像一块张开的生姜。星光跟种子一样掉进土里,被黑乎乎的泥抱住。根悄悄长开,吸著说不出名字的东西。有一天,光从土里冒出来,不是花苞也不是果实。看著的人想找那只种光的手,可手上的纹路早就被风吹没了。 坑洞的深处,有一双布满皱纹的手,payi的手。她不问星星是否会发光,也不问土壤是否肥沃,只是默默将一粒粒细小的种子埋进潮湿的泥土中。那不是普通的种子,而是从她的记忆摘下的光亮碎片。她低著头,手指轻轻抚平土面,对那些种子说:不必急著破土,不必急著开花,光会替你们找到路。那些种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听著「pung pung pung」的声响。 风吹过,雨落下,月光静静躺在土面上。种子不动声色,却在暗中伸展根须,汲取养分。它们不急于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存在,因为payi从未要求它们证明什么。她只是种下,然后离开,将结果交给未知的未来。有一天,当织梦者走进坑洞的这片土地,他看见星光从土中绽放,温暖而柔和,照亮了路。 pung pung pung 的声音敲著空气,月亮下的海面泛起一圈圈波纹,梦就藏在下面,不跑也不散。 月球悬在天上的一角,静默俯视著织梦者的身影。它的宁静海并不喧闹,却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覆盖在世界的边缘。织梦者站在那光芒下,手持一根细线,线的尽头没有钩,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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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老人转弯的隐喻
当rdax光进入kari语言的时候
裂缝是一道界限,光芒穿越其间,记忆与未来的交错结构。每一处破碎,都是同时存在与不存在的界门。 风穿过老树,叶片盘旋落地,留下无声的痕迹。一双手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那些碎片反射著残存的光芒。身体的弯曲像一条流动的河,与裂缝交织,试图将时间拉直。每一个动作改变空间的轮廓,这片空间随呼吸起伏,如同无边的织布机。 [ □ = ┼ + ]:眼睛是感知的窗口,视觉的清晰度与对连结的渴望交汇,成为理解的起点。 [ ∆ = ⋄ ∿ ]:裂缝是一种过渡,⋄ 象征破碎,∿ 象征流动,它们共同构成变化的场域。 手指掠过碎片,光线弹射成弧,旋转后消散,残留静止的余波。每一道光芒指向不同的过去,试图拼接时间的圆环,却始终无法闭合。眼睛捕捉的不仅是光线的辉映,还有那些被折射后的记忆,它们在裂缝中回旋,重组成未曾存在的形态,像在未完成的轨道中寻求终点。 老树下,裂缝的光分割世界,形成一个重力扭曲的焦点,试图修补被遗忘的记忆。空间开始旋转,像一条被时间撕裂的布料,在动态中寻找新的平衡。 指尖划过光影,碎片映射残存的记忆,交错著未解的谜团。 将最后一片玻璃嵌入拼图时,世界凝滞了一瞬间。光芒从拼图中心爆发,撕裂了时间的帷幕。土地随光影颤动,湖面浮现,映射无穷的变化。 [ ╋ = + ║ ]:手臂,行动与互动的工具,压抑的符号与支撑的力量交汇,开启未知的方向。 [ ✧ = ◇ ]:湖面映照的可能性, 为无限的延展,◇ 为重构的框架。 湖面上,破碎的记忆漂浮,被时间遗弃的碎影,在静止与流动间悬置。手臂触及湖水,振动扩散,记忆分裂又聚合,一张无边的光谱无声地编写著一个不属于此世的叙事。 天空的光芒暴涨,地平线裂开成为无尽的闪烁。湖面不断翻涌,吞噬影像又重新排列,无法解读的秩序,脚下的大地如同巨大的织布机,光与影在它上面织成一幅无边的图纹。 语言是时间的疤痕,切割空间的连续,在裂缝中回荡。 溪谷无声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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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来了以后,rnaaw森林,开始说话
这片古老的山林,似在晨雾中缓缓吐息,微光与阴影纠缠,将难以捕捉的脉动散播于空气。灵魂隐伏在土壤之下,无形的回声回荡著,低语著远逝的记忆,宛如不可言说的景色,徘徊在时间之外。这片土地或许被称作森林、海洋,亦或有著更古老而无声的名字。 「他们来到陌生的土地,手中是利器,眼中是冷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土地的灵魂沉默注视,如隐约低语般,等待著自己的声音响起。」 晨曦刚刚透亮,岛屿的山峦似乎在雾中沉浮,微微地显露形体。松柏的枝叶缓慢地交错,仿佛在轻轻低语,隐藏著无法名状的呼吸。这片灵韵隐约而幽远,仿佛每一片叶、每一寸根,都在说著不曾传出的言语。老榕树的根深深扎入地底,无声地交缠,像在握紧什么,不肯松手。无声的颤动掠过枝叶,如隐约的告知,带著一丝静静的、不易察觉的警示。 老榕树:「静寂的时光已然短暂,枝头上的小鸟啊,你察觉到了吗?他们的步伐将扰乱这片土地的脉动,把那钢铁的冷意推进土壤之中,把我们深深的根脉剥离、撕裂。」 雄鹰(掠过的影子):「他们无法看到翅膀的闪动,感知不到我在风中的行迹。他们追寻的是无形的掠夺,彷若这片地的呼吸只为满足他们的无穷渴望。」 藓苔(似喃喃梦语):「若他们听不到晨曦中的微响,这片地将在寂静里慢慢变质。我们的存在无声而深沉,静静地盘踞在阴影里,孕育出未曾出口的回响。」 「大地吞没一切,记忆如同幽光流淌,在无人之境轻轻渗透。他们的手指触及残破,却无法触到无声的脉动。」 根脉的静待,黑熊无声地穿行,耳朵大而圆,吻部长而形状似狗,他的眼睛小如深潭中的微光,冷静而幽邃。他并不急于现身,这片森林便是他的隐秘之地。百步蛇悄然滑行,蜷缩盘踞,翘起的吻端,像在等待某个时刻,无声而宁静。每一片阴影中仿佛都流动著无法察觉的气息,静待著未曾降临的瞬间。 黑熊:「这片土地是我们的归宿,而他们却带著钢铁和火焰来到这里。他们的手中握著冷硬的利刃,若他们留下痕迹,我们的声息便会沉入泥土,成为无声的隐喻,静静潜伏。」 百步蛇(冷冷低语):「他们的脚步注定迷失,钢铁也终将锈败。若他们踏进我的境地,将见识到这里从未出现的恶意,这是我对不速之客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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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ig 跳舞,剔除杂质让灵魂落下
真正跳舞的人是要让灵魂落下到身体,外在的世界造就了我们的人性和编织在我们身上的东西。这种对世界的认识更加谦逊,也更加稳定。自然是创造者,而不是被创造者。人类不是环境的中心。 关于一座山如何才能进入人类的眼睛,人们讨论了很久。这种视角上的困难将自然环境缩小了,而人类却放大了。即使是现在,大自然也常常是由脱离土地及其居民的人来定义的。在这个时代,我们的生活通常只包括已开发国家的大多数人。我们很少明白,灵魂存在于人类意识与自然万物的所有交会点上。对于我们的身体和自我而言,皮肤很难成为一个承接器。我们的边界并不牢固,我们是可以渗透的。 真正跳舞的人是那些从未出卖自己灵魂的激烈自由,从未割断对自然、神灵、人的连结,也从未抑制对声音和味道产生身体反应。此外,当这样的存在跳舞时,所有的时间都消融了;风的轻触,过去、现在和未来交错成一个无法形容的永恒光亮。 土地,我们已经习惯中途离席,只剩残响,如祖先最后的呼吸。那山脚的盐,仍然在,山胡椒却已?不再有回声。我们的脚步曾踏实,但现在,只能匆匆滑落,如碎石般散落山间。我们不再是大地的延续,断裂了,在穿越城镇、舞步之间,这片土地已不再承载我们的重量。我们曾经咀嚼这片土地,现在却无力感知它的味道。峡谷的岩壁,巨人轻轻一击,就裂开了,不再是完整的,留下沉默的空隙。对不起,我们匆匆离去。 在那遥远的另一边,山羌焦急地等待著,渴望与我们分享著跳舞,渴望聆听我们的故事。但我们早已吞噬了我们,推动著我们不断前行,渴望抵达那不可知的中心。 即使我们知道,走向水源的地方需要付出相对的身体劳力,但我们仍然无法抗拒,徘徊于恍惚与现实之间,仿佛时间的洪流早已将身体卷入未知的深渊。 在那逐渐成为柏油路的边缘上,我们成为了一个模糊的「我们」,时间已经不再重要,只剩下这场现代节奏。兽骨相撞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竹片弯曲插入,被风扫过的空隙中。我们的脚掌轻轻擦过,如泥土般滑腻,脚掌与柏油相触,这一瞬间感觉结块的存在,只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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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i 在芋头的梦里说故事
我不太能在参与占据者和被占据者之间单向对话,这让我想到神话中那些缝合世界的故事。神灵、土地、人类之间的界限并不是固定的,而是通过不断的互动和交流来形成的。每个人都在这过程中扮演一个角色,无论这些角色多么零碎。语言的文字如同神话中的符号,具有复杂的沟通方式,复杂并非复合,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从简单的视角看世界,似乎总是让事物更复杂,但同时也更清晰。从神话的创造片刻如何在身体与语言文字的视角,探索其内在的复杂性和相互影响。 说唱故事的人,被谷物发酵气味抚摸的时候,才会把故事讲出来、唱出来,时序就这么被说出来。听到故事的时候,银合欢的叶子忘记伸展,动物静静舔著脚趾缝,小孩会忘记吃东西。 有一天,一个人从天空坠落。既不是神,也不是灵,只是个普通人。然而,那个人走路的姿态优静得如同曾在月球上无重力漫步一般。当我看到时,我想起了那只沿著悬崖峭壁下来喝水的长鬃山羊。臂膀到臀部的曲线,有某种熟悉的坡度,那人的灵魂似乎懂得如何飞向由神话创造的星体,引领我进入属于彼此生命中最轻盈的瞬间。当我靠近,「咻、咻、咻」的警戒声从那人的口中窜出,如同创生之初的古老声音。我的内脏在悬崖和恐惧之间摇摆不定,顿时感到羞愧,因为我从未能找到合适的话语,将那位变成我的朋友,引领我到星星的旁边。 故事在夜晚讲述,神圣之物在黑暗中尤其活跃。讲故事的人知道,每当他们提到事物的名字,便是在呼唤那个名字所代表的存在。 一只红嘴黑鹎缓慢旋转著坠落,变成人后躲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脚趾擦伤了。敏锐的眼睛发现叶斑和蚜虫,他伸手拿起燧石,火花瞬间在空中飞舞,火苗在玉米田野上肆意跳动,烧出了我们深埋的种子。玉米是金黄色的,甜美而饱满,但在那闪耀的粒子下,一片腐烂的叶子象征著背叛,躺在我们肿胀的胃里。没有人能触及被名字、年龄和部落隐藏的灵魂。神话就像是真实的镜子,就像爬山时不小心勾到了阴毛。 玉米叶垂头丧气,青蛙在夜晚不停地歌唱,母鸡展开翅膀,咯咯地私语。癞蛤蟆向上跳跃,小狗在舞动,蜗牛缩进壳里,蛇蜿蜒爬出洞来,猫头鹰悄然现身,老鹰在天空中盘旋,鲸豚从海中跃起。Dgyaq qpatur青蛙山和Dgyaq hqu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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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 hiya在某处
「老人在梦里跟我说,你要把线头接起来。」 ga hiya在某处的老人将人的生命比喻为一块布,这块布不仅仅是单一的线条,而是一系列繁复且相互交织的步骤:从种植苎麻到捻成线,再到最终的纺织(mhug krig、smkring、qmnuqih、tmgiya、dmaus、mhapuy waray、dmsay、tminun)。这个螺旋状的过程中,叙事者化身为织布者,将这种古老而抽象的概念转化为新的、可见的实体,经历一条曲折的路径。过程中的叙述起伏不定,变化无常,如同布料的纹路,每一经纬都记录著时间的交叠和织者的手感。 他坐在樟树下,指挥著我们这群混乱的人,火光映照著他黝黑的脸,他的目光未曾与我们相交。他谨慎地将头发从前额梳理到后方,手中握著尖棍,不断拨弄著火堆中的木柴,直到阴影在他脸上疯狂地舞动。梦想如纤维般在他手指间交织,宛如栖息在指尖。 我望向月亮,想像自己的手指在夜空下如蜘蛛网般展开,梦想如同饱满的苍蝇停留在丝线上,黏附不去。我思考著,飞向黎明的自己是否仍被如昆虫般困于其中,对变革嘶鸣。 「如何把身体、语言与编舞捻在一起。」 将跳舞与织布的联系扎根于两者概念间的相互交织,必须认识到身体在这两者间的共鸣媒介角色。身体不仅是时间和空间的缝合,也是过去与未来、传统与创造之间的连接点。在族语间隙中,身体潜藏的词汇如火种逐渐点燃对话的桥梁,「brah」与「bukuy」分别暗示著过去与未来,而「grig」与「tminun」展示行动与叙事的融合。进一步地,「织布的圆」象征循环与螺旋的时间观念,「织布╱种植」则连接创造与生长。 此外,身体与织品的「生命叶脉」展现了连结性与相互依存,丝线的「纠缠/解开/缝合/磨损」揭示了生命过程中的结合与分离、修复与耗损。这些概念相互纠缠,透过身体的实践创造,形成一个关于身体、空间、时间与自然交错的复杂网络,使得跳舞与织布成为一种深邃的语言。 在这语言的挑织中,我们试图解读, 「br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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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企画 Feature
科幻极短篇
以身体为器的的编舞家如何想像未来世界与人类感官?瓦旦.督喜以微小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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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企画 Feature
最后的隧道
在这最终的隧道里,地球上残留的唯一通道,一棵枯树孤独地伫立,它是创生之树的最后遗迹。枯枝间,吊挂著一颗微光闪烁的果实,犹如夜空中最后的星星,散发著希望与绝望交织的微妙光芒。这里没有广阔的大海,也没有深埋心底的羞赧记忆,只有对自由的无限渴望。我站在这隧道的入口,目光凝聚在这棵树上,心中充满了渴望去相信,那闪耀的果实,就是我们失去的太阳,这片绝望之地,将成为人类新生的脐带。 隧道的尽头,在我的视线中伸展开来,它的笔直轨迹宛如未来之路,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性。沿著这条路径前行,景观永远一成不变,右侧是被辐射磨砺过的整齐小石,左侧则是隧道墙面上模糊可辨的裂纹。隧道内的光线变化多端,从黄昏转为黎明,再从曙光滑入夜色,如此循环不息。隧道轻微地弯曲著,仿佛被遗忘的岁月所覆盖,然而历史总会在某一刻重现。在遥远的未来,我或许会再次踏上这条路,届时,那棵孤独的树仍将矗立于此。 当我在这隧道中踏出一步,回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仿佛在记录著我的每一个动作。这个世界变得如此狭小,每一次我移动的时候,都能激起清晰的回音。然而,真正的寂静并不属于任何生灵,只有这个隧道,它如大海和天空一般,沉浸在永恒的静寂之中。在这片星球上,星港已经被荒废,不再有火箭的咆哮声,取而代之的是由毒素带来的死寂。此时,我的头发开始变形,逐渐成为尖锐、弯曲的利刃。在这变化之际,我用锐利而坚定的目光凝视前方,不禁在内心深处自问:在这一切之后,我是否还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