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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伯.威尔森这样的导演手中,视觉为主的意象景观,成了剧场经验的关键。图为威尔森近作《郑和1433》剧照。(许斌 摄)
特别企画 Feature 剧场官能新体验/概论

引爆表演革命 改写剧场定义

美术人与剧场

说到当代的前卫剧场发展,美术人的涉入绝对息息相关。放下剧本、演员主导的叙事逻辑,美术人为剧场观众带来全然不同的体验模式,视觉意象成为前卫剧场的主流。而剧场与视觉艺术的「杂交」,也造就了当代艺术创作的新境界。

说到当代的前卫剧场发展,美术人的涉入绝对息息相关。放下剧本、演员主导的叙事逻辑,美术人为剧场观众带来全然不同的体验模式,视觉意象成为前卫剧场的主流。而剧场与视觉艺术的「杂交」,也造就了当代艺术创作的新境界。

从十九世纪末开始,美术界与剧场界之间即有密切交往,尤其是在前卫剧场的领域,更少不了美术人的身影。这种现象背后牵涉到许多背景,包括社会、历史、文化与美学等。透过分析我们发现,何谓剧场,或者说剧场性的关键在哪里,其实也是一个受到历史制约的现象。

何谓剧场性

亚里斯多德分析戏剧有六大元素,分别是情节、角色、对白、主题、音乐动作与景观。他自己认为情节是最重要,却不代表这就是一切,例如在荒谬剧中,情节与对白的重要性都双双受到否认(如贝克特与哈维尔)。甚至当代有些剧场连主题也否定,只强调仪式性的感官经验(如亚陶)。在罗伯.威尔森这样的导演手中,视觉为主的意象景观,成了剧场经验的关键。于是我们只能说,剧场性的定义不断在移动,什么可以是戏,其实不是绝对而是相对的经验问题(如今我想应该再增加一项元素到亚里斯多德的表列当中,即观众)。

当然,定义改变不是任意的,视觉主导的剧场被接受或取得优势,背后是社会状态的改变。在一个慢活的传统中国社会,边吃边喝边聊天边打情骂俏边听戏,是件极其正常的事,甚至在这样观赏环境中,戏曲故事也不会如好莱坞电影般每几分钟就有一个高潮,而是藉著身段与唱腔缓缓经营出某种意味,好让观众细细品尝(这也暗示著每个时代味觉经验与视觉经验的一致性)。

视觉主导的背后是景观社会的兴起,法国思想家居伊.德波(Guy E. Debord)于一九六七年出版的名著《景观社会》中提到:「在现代生产条件无所不在的社会,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巨大堆聚……宣传、广告、娱乐、表演中,景观成为主导性的生活模式。」景观社会的兴起,是因为观看成为理解世界的主导模式,这与摄影的出现有著密不可分的关系。

从摄影到前卫剧场

摄影的出现解放了现代美术,没有人想再单纯用图画复制外在世界,而达达主义的出现,更将革命矛头指向艺术性本身,自从杜象在马桶上签名后,任何事物都有可能被称为艺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未来主义、构成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与包浩斯运动是第一批进军剧场界的美术人,他们推出种种宣言(超现实主义宣言、未来主义综合剧场宣言等等),势言摧毁传统。

就实务来说,第一波前卫运动艺术家主要透过舞台设计与偶戏进入剧场,因为这是他们原有技巧可以发挥的地方(例如毕卡索与克利都设计过戏偶)。这些艺术家对剧场界刺激主要是在观念上,其纪录也往往也停留在美术史或行为艺术史(performance art)上。但不可否认的,这些行为乖张的恐怖分子,的确为未来美术人开拓出一片广阔的剧场疆土。

在第一波前卫运动中,有一位人物从美术圈成功地转到剧场界,并透过理论对现代剧场产生全面性影响──那就是原本为超现实主义集团一分子的亚陶(Antonin Artaud)。

插曲1:导演制与戏剧学校的兴起

所谓导演制这件事,是十九世纪下半由德国梅宁根剧团(Meiningen Company)首度带入历史,透过史坦尼斯拉夫斯于二十世纪初的奠基,最后在莱因哈特(Max Reinhardt)手中才确认导演在现代剧场中的权威地位(这其实也反映了管理社会的兴起)。德国第一所专业戏剧学校,即由莱因哈特于一九○五年设立(这就是现在的柏林Ernst Busch戏剧学院)。至于美国,也要到一九二六年乔治.贝克(George Pierce Baker)于耶鲁大学创立戏剧系,美国学院里才有训练专业戏剧人才的科系。所以剧场的学院化是非常晚近的事。因此我们在视剧场为专业艺术领域时,别忘了有这个历史语境的限制。换句话,在迈入现代剧场的初期,任何领域的创作者都可以进来抢夺发言权(但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从六○年代到我们这一代

第二波前卫运动在纽约,越战加上嬉皮运动及格林威治村与苏活区的亲密社交环境(如同当年巴黎的蒙马特),为美术人投入剧场提供了绝佳土壤,从小立志当画家的罗伯.威尔森是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影响也最大。其他区域的美术剧场大交流,背后都有相应的政治板块移动,例如拉夫拉前卫剧团崛起于西班牙弗朗哥政权垮台之后;杨.法布尔(Jan Fabre)与詹.洛华兹(Jan Lauwers)等人所代表的比利时荷语区新浪潮运动,也脱离不了一九八○与一九八八年代的两次宪政改革与一九九三年确认荷兰语/法语/德语三区联邦体制的多元化政治解放有关。台湾不也是如此吗?美术界与剧场界密集互动的八○年代末九○年代初,正是解严造成文化松动的变动阶段。

不过到了我们这一代,跟二十世纪初的艺术浪人不一样,这些美术人都是学院训练出身,投入正规的剧院空间(而非如未来主义者般试图摧毁这些空间)。这些美术剧场人(其他重要人物,还有画家背景的罗马尼亚导演Silviu Purcarete、学设计出身的阿根廷导演Rodrigo García),活跃于各大艺术节、剧院与美术馆,他们的名气有助于创作身分的流动,反映了当代艺术创作的液态化。

杂交的后现代艺术

为何当代这些美术出身的创作者,往往会在剧场上大放异彩?其实这牵涉到艺术的本性。艺术史上存在两种艺术,一种是朝向过去(技),一种是走向未来(道);前者是对已知表现技巧的专精化(在米粒上雕刻、舞者在空中多转几圈等),后者是以创新背后蕴含的精神性作为判断标准(如马桶签名)。专精的艺师在历史上受到一定的尊重,但二十世纪之后,致力否定传统的现代艺术之道取得了时代优势。

不过艺术表现需要透过技巧,而技巧掌握得经历长期磨练。学院训练能使学生对本门技艺拥有一定纯熟度,但也因为如此,无法走出固有模式(包含思考与身体直觉)与价值观(不敢违背师道)的局限。这时候来自另一个领域的艺术家,往往因为没有包袱而异军突起,而原有专业的磨练又可能协助他们在新领域很快上手(尤其是剧场本来就是综合艺术),由技入道。

其实这种现象提供了我们一种另类思考──培养当代艺术家的方法,可能是鼓励他们大学毕业后都到另一领域撒野或就读研究所,这种杂交的创作在后现代社会更吃香。

插曲2:剧场对美术界的回馈

难道都是美术人为剧场带来革命,剧场人就没有回馈吗(如果我们一定要作出区分的话)?那么前卫剧场之祖的雅里(Alfred Jarry)的粗俗偶戏《乌布王》Ubu Roi于一八九六年上演后,影响了整个第一波前卫运动的艺术家,从毕卡索、马里内蒂(Filippo Tommaso Marinetti,义大利诗人)到布列东(André Breton,法国诗人、超现实主义者) ,没人不崇拜雅里,杜象(Marcel Duchamp)曾说:「很明显地,拉伯雷(François Rabelais,法国文艺复兴时代文学家)与雅里都是我的上帝」(注)。

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或许再过一百年,人们终会发现舞台剧(即写实主义的剧场)不过是剧场史中的特定阶段,而非永恒的表现形式。那时它们还会存在,但已是某种属于传统的文化遗产(如义大利即兴戏剧或昆曲等)。未来的主流剧场形式,有可能是以纯粹感官体验为主的公共交往空间(这又跟尼采说悲剧起源的酒神祭有点类似──历史总是循环)。至于擅长深入角色的演员并没有消失,他们只是跑到如电视/电影等有更大叙事空间的媒体里表演。

注:请见Calvin Tomkins的得奖著作Duchamp A Biography(1996),p.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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