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彼得.布鲁克带著一群演员踏上为期三个月的非洲之旅,途中经历五个国家,包括阿尔及利亚、尼日、奈及利亚、贝南、马利,沿途重点并非斑马、羚羊,既无购物乐趣,也无浪漫邂逅。唯一存在的是沟通,一趟试图让剧场超越文化限制的奥徳赛之旅。
非洲表演艺术的烙印
他们避开大城镇,专走小村庄。在几百双带著异样的眼光中,他们打开地毯,放上一双鞋子,接著就在演员的即兴之下,演出一个又一个故事。由于语言不通,演员得使出浑身解数,牢牢抓住观众注意力,有时气氛跑掉,另一位演员就会吹起笛子,一位机警的演员跳进地毯,开始演起巨人……就这样,真枪实弹,过关斩将。由于非洲种族复杂,村落对外人非常敏感。有时演出都得经过部落长老的同意。长老透过翻译问布鲁克,为何一群西方人要大老远跑来非洲村落演出。而布鲁克的回答是:「我们想知道,这世界上不同的种族之间是否存在沟通的可能性。」长老听完后,满意地点点头说:「这个想法很好,你们可以在这里表演。」
在非洲的旅行中,彼得.布鲁克也见识到非洲的表演艺术,例如友鲁巴人(Yoruba)的面具舞蹈,还有非洲的说书艺术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当中。所以当他从非洲回来后,灵魂的行囊是饱满的,而非洲经验也一再运用在他后来的演出当中。例如他自己就承认,若是没有先前的非洲探索之旅所带来的跨文化经验,跨国演员版的印度史诗《摩诃婆罗达》就不可能完成。
甚至于一九九二年制作由笈田胜弘(Yoshi Oida)主演的《那个男人》The Man Who时,彼得.布鲁克也发现,他的执导方式其实是源自他的非洲经验。他不过是用一张桌子、一根蜡烛与一盒火柴来取代地毯上的那双鞋子而已。
看《希兹威.班西死了》终身难忘
非洲之旅回来没多久,一九七三年彼得.布鲁克在伦敦的皇家宫廷剧院(Royal Court Theatre)观赏了南非剧作家亚朵.弗加特的《希兹威.班西死了》与《岛屿》The Island。布鲁克后来形容,他看《希兹威.班西死了》的那晚,是人生最难忘的少数几次剧场经验。他在两位非洲演员身上。发现了「他在六○年代寻觅已久的肢体简洁度与自由感。」(The Economist 2006/6/8)
弗加特也和彼得.布鲁克成了好友,他在布鲁克所拍的电影《与奇人相遇》Meetings with Remarkable Men饰演史基洛夫教授,戏分吃重。《希兹威.班西死了》实际上用到非洲的说书技巧,演员从一开场就开始在跟观众对话,并来回自由穿梭于他要讲述的故事与角色之间。表面上剧本虽提到三位角色,但实际上这出戏只需两位演员即可成行。简单的布景,充满想像力的演出,跟彼得.布鲁克自己在追求与观众共享的空的空间,其实有不谋而合之处。也难怪他一直念兹在兹,终于在三十三年后亲自执导此剧。
非洲因缘在彼得.布鲁克的创作中,一直不缺,尤其近几年更是明显,像二○○三年改编自南非作家谢姆巴(Can Themba)短篇小说的《情人的西装》Le Costume,成了大受欢迎之作,巡回全球不少艺术节。二○○五年的《提尔诺.波卡》Tierno Bokar,由彼得.布鲁克团队中最老资格的非洲演员Sotigui Kouyaté领衔演出(他在《摩诃婆罗达》中饰演皮史麻Bhishma),由于题材涉及非洲回教领袖的被暗杀的故事,在后九一一时代引发不少讨论。
这是一种弥补
非洲对彼得.布鲁克来说是一种弥补,弥补了西方文化的演员与剧场技巧的不足之处。如同他的团队充满各色人种一样,每个人都有所限制,但也因为他者的存在,让每个人有机会超越自己的限制。
在他的回忆录《穿梭人生》结尾的最后一段,彼得.布鲁克说:「在非洲的村落里,当说书人说完故事后,他会将的手掌贴到地上说:『现在我将故事摆在这里。』然后他会又加一句:『或许有一天有人会捡起这个故事。』」现在我也将彼得.布鲁克的非洲故事讲到这里。
主要参考书目
Brook,Peter Threads of Time, N.Y.: Counterpoint,1999
Fugard,Athol and Kani, John and Ntshona, Winston Sizwe Bansi Is Dead & The Island, N.Y.:Viking Press, 1976
Heilpern,John Conference of Birds, The Story of Peter Brook in Africa, London: Faber & Faber, 1977
Moffitt, Dale ed. Between Two Silence: Talking with Peter Brook, London: Methuen, 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