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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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
國樂的中西兩難及其超克
臺北市立國樂團2022╱2023樂季,新任首席指揮張宇安風光上任,開季音樂會「TCO新紀元」中的「新紀元」一詞絕非誇飾:一方面,在張宇安麾下,我們聽見北市國不同以往的全新魅力;另一方面,透過張宇安的雙重學養,北市國也超克了長久以來的中西兩難困境。 綜觀而言,「TCO新紀元」幾無冷場,不僅合奏品質優異,擔綱獨奏的王銘裕、謝從馨及許妙伊也有亮眼表現。然而,作為一場新首席指揮上任的首場演出,其核心價值仍在於為北市國帶來的種種變革;因此,本文聚焦於張宇安的音樂風格、北市國的指揮沿革、及其中的國樂主體性論爭,更深一層地聆聽這場開季音樂會。 中西兼容的年輕詮釋 張宇安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除了36歲旋即上任的年輕年紀,還有他「東西兼容」的雙重學養。他以國樂合奏為音樂啟蒙,隨後攻讀笛子及管絃樂指揮,在國內外樂壇都有傲人成績。在這場音樂會裡,這兩項特質都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性。 無窮的衝勁、滿溢的情感一向是青年指揮們的共同特色,張宇安也不例外。在選曲上,《天地歌》、《西秦王爺》等曲都有狂亂、原始或野性的高張力段落,而《秦王破陣樂》、《祈雨》則有行進樂般歡愉的快板主題,這些顯然是為指揮量身而選。聽者也能注意到,在這些段落中,張宇安有時設定了相當快的速度,削薄樂團的聲響厚度,使其更加靈動活潑;有時則使用緊繃的大動作與狂放的情緒,讓北市國奏出強力且極端的聲音。這些特點,在過往的中壯年指揮手下確實相對少見。 另一項值得注意的,則是他對浪漫主義風格的掌握。創作《緣》的余忠元擅寫19世紀德奧浪漫主義樂風,該曲也充滿綿長的旋律、玄想般的胡琴獨奏等,無一不是私密的心靈表達。在此我們能聽見指揮輕柔細膩的處理,待之如德奧交響曲的慢板樂章,使人領略他對於交響樂文獻的深刻認識;而如《西秦王爺》進入獨奏前的段落,則能聽/看到張宇安以張狂身姿催動革胡聲部,低音之厚實晦暗,使人想起馬勒、浦羅柯菲夫等西方重要作曲家,這是他西樂學養帶來的成果。 除了上述這些,最重要也最直觀的,應當是樂團聲音的大幅轉變。在張宇安的指揮棒下,整個北市國的聲音變得相當純淨且溫厚,各樂器音色良好地相互融合,顯然歷經了大量排練的細心打磨。更重要的是,這種「純淨」並非是抹去傳統樂器的種種稜角、強硬地模仿交響樂團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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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
古樂演繹的當代困境與和解可能
近幾個月來,有幾位知名的古樂演奏家陸續訪台,帶來小提琴與鋼琴二重奏、鋼琴獨奏與歌劇選粹等不同形式的演出。其中有幾位的唱片錄音是我的心頭好,但他們的現場演出卻並非總是精采,有些讓我深深折服,有些則令我敗興而歸。細細思索後,發現這也許不僅僅關乎我的個人偏好,而是和他們的共通點古樂演繹有著密切關聯。 古樂演繹,或稱「歷史資訊演奏」(Historically-Informed Performance),是一種詮釋樂曲的系統性方法。相對於華格納以降的浪漫主義和主觀性演繹,古樂藉由學術考據或使用歷史樂器等方式,推敲出與樂曲時代相應的演奏風格。目前古樂演繹已是樂壇主流,在歐美有成熟的學院體系,也發展出了複雜的派別、方法論與理念,即使對於同一首作品進行古樂詮釋,不同古樂家之間的呈現也不會相同。 那麼,一樣是古樂演繹,這些差異是什麼原因造成的?為何有些讓人快心滿意,有些則令人失望?是否因為古樂演繹存在某些偏誤或衝突,從而導致演奏實踐的困境? 其實,這篇文字也是藉著近期演出,叩問古樂運動至今的現狀與疑難。雖然古樂運動的風潮主要始於60年代,然而其中許多價值觀念早已有源遠流長的淵源:例如斯特拉溫斯基與托斯卡尼尼(Arthur Toscanini)所代表的客觀主義(Objectivism)、20年代的新即物主義(Neue Sachlichkeit)甚至是浪漫主義時期興起的「忠於原作」(Werktreue)等觀念。儘管這些觀念曾在80、90年代受到學界的激烈批判,也被多數古樂家摒棄不用,然而透過本文所探討的數場古樂演出,我們不難發現,上述的議題至今仍與古樂運動深深糾纏著。 客觀主義的幽靈:佛斯特 首先是小提琴家佛斯特(Isabelle Faust)與鋼琴家梅尼可夫(Alexander Melnikov)的二重奏演出,演奏3首貝多芬的小提琴奏鳴曲。他們的《克羅采》(Kreutzer)錄音是我最喜歡的版本之一,非常嚴謹地遵循樂譜指示(讓Oistrakh以降的上世紀浪漫演繹皆盡失色),採用古樂器般的音色與句法效果,鮮少個人化的觀點,卻仍有飽滿的表現力與連貫性。可以說,他們摒除個人視角而完美呈現樂譜的客觀性力量,正是他們的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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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
聽見國內交響樂團的德奧風格演繹及其脈絡
台灣的交響樂圈有種凝滯的氛圍,也和歐陸樂壇如隔層紗:古典樂作為自西方移入的文化藝術,台灣似乎尚未完全找到屬於己身的定位與能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