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fir人的住屋傍山而建,幾乎是門窗開敞,夜不閉戶,我們很容易底在屋宇間穿梭過一戶又一戶,也許是這樣的建築格局與生活風格,他們好客開朗。我四處晃蕩,不時停下加入正在裁縫的女子或編織籐籃的婦人或與一群懷抱小孩的媽媽們一起眺望遠山……。
我想,我嚇到她了。巴基斯坦西北邊省Kalasha山谷。我蹲坐地上,與一群環繞我的小小孩們一起分吃巧克力,她從媽媽的懷抱爬下來,摸了我的眼鏡,又害怕地偎進媽媽裙腳邊,大家忍不住笑了……部落裡一年一度的Joshi祭典(春祭)正要開始,人群湧進小廣場,笑語喧嘩衣彩繽紛……我終於來到Kafir人的土地……第一次讀到Kafir人的相關敘述是在Eric Newby的《走過興都庫什山》A Short Walk in the Hindu Kush旅行遊記裡,隨後又陸續在Wilfred Thesiger、Sheila Paine、Annemarie Schwarzenbach等的阿富汗旅行書寫裡反覆讀到,Kafir人所居住的Kafiristan彷若避世樂土,挑引著這些旅行家們的烏托邦追尋夢想……我看著興都庫什山後的天空,遙遠處即是阿富汗國境,那是我無法進入的祕境國度……我橫越大半個巴基斯坦,輾轉從另一個方向趨近。
Kafir,異教徒。Kafiristan,異教徒的土地。他們週遭的穆斯林如此指稱他們。十九世紀末,印度、阿富汗重擬邊界協定,Kafiristan一分為二。阿富汗統治者強迫境內Kafir人皈依伊斯蘭教,血洗Kafiristan,更名成Nuristan,意「光明的土地」,標示多神信仰異教徒擺脫曚昧得見光明。印度境內的Kafir人驚艷英國殖民者,認為有著歐洲人膚色、長相的Kafir人也屬白種人,寬容其宗教信仰語言風俗……塔利班政權崛起後,再度徹底「清洗」光明的土地Nuristan,阿富汗境內的Kafir人幾乎滅絕。巴基斯坦境內的Kafir人僅餘二千餘人,多分布於Kalasha 山谷,巴基斯坦政府成立基金會集中管理,因為山區封閉隔絕,一息尚存……。
在幾乎見不到女人與笑語的巴基斯坦旅行十餘天後,一進入Kafir人部落,我彷彿鬆了一口氣……關於Kafir人的源起,有許多說法,有的說他們是歐洲吉普賽人的一支,偷竊粗魯成性;有的說他們源自於拉達克(Ladak)的某奴隸部族,精巧的繻繡風格影響整個阿富汗、巴基斯坦織品美學;最引人遐想的說法是亞歷山大大帝經印度河入侵印度,留下了這些子嗣……巴基斯坦知名的文化評論學者Abbas Zaidi讚譽Kafir人居住的這塊土地是天堂,他籲求巴基斯坦政府應致力改善Kafir人的生活(部落裡仍無自來水與電力)、教育(泰半是文盲)及保存其文化……當野生動物保護團體哀告老虎數量僅剩五千隻時,有誰來關切人數不及三千的Kafir人?他疾呼著……。
她們手搭著彼此肩膀,跟著中央擊鼓者的節奏,轉圈跳舞著……跳到歡暢處,發出愉悅的吟哦聲……這是獻給大地女神的歌舞,祈禱來日榖稼豐盈……我在舞蹈的人群間穿梭,忍不住跟著一起踩出拍子步伐……不同於許多我見過的以男性為主體的祭典儀式,這是個全然以女子祝禱豐饒女神的美麗歌舞,她們穿著色彩斑斕的傳統服飾,衣角飛舞串珠款擺……Kafir女子的美麗在許多記述裡被傳誦為傳奇,她們多有白皙的皮膚、精巧的輪廓及晶亮的大眼睛,與周遭掩抑的穆斯林女子全然不同,她們大方裝扮自己,發展出精巧的刺繡、編織、串珠、螺貝鑲嵌等技藝,有時也折下芳香的草葉花朵,隨意插在鬢間,綽約迷人……。
Kafir人的住屋傍山而建,幾乎是門窗開敞,夜不閉戶,我們很容易底在屋宇間穿梭過一戶又一戶,也許是這樣的建築格局與生活風格,他們好客開朗。我四處晃蕩,不時停下加入正在裁縫的女子或編織籐籃的婦人或與一群懷抱小孩的媽媽們一起眺望遠山……他們熱情地邀我們喝茶……小小屋舍只有兩張籐床和簡陋櫥櫃,女主人正蹲踞在中央,往爐火裡添加柴薪……我們坐在板凳上一起抽菸,不時有人來門口張望,他們交換意見與笑聲,看著我們微笑……其實,我們不太說話,只能以簡單的手勢和聲音表達善意與感激,我看著從門口傾入的陽光,春風微微,遠處春天祭典的歌聲在山谷間迴盪……。
魏瑛娟
除了是前衛劇場導演,更是個旅行狂。
這10年來,大約去過的國家約30個,對世界遺產很著迷,旅行的動力是想看世界遺產。
正在規劃的行程有:馬可波羅的中亞絲路、達爾文的加拉巴哥群島、美索不達米亞、南極大陸......這些地方多不容易去,還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