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榮
-
說戲
改一改不就好了嗎?
本專欄前一篇以「共生」為題,指出當前台灣戲曲劇壇跨界混血現象,重點是要強調京劇位居關鍵,對各類表演都有影響。我私心對多元混血並無興趣,但身為劇團總監,面對此一流行趨勢,我的態度是以「厚植京劇傳統實力」為首要任務,不希望跨界混血成為唱唸不到位的藉口。 「傳統」不是單純練功,演員都肯下功夫苦練,都急著想學骨子老戲提升自己的京劇實力。但觀眾看戲未必只看功夫,很多觀眾關注故事,而傳統老戲的劇本未必都禁得起嚴謹解析。 「改一改不就好了嗎?」這句話說來容易,其實比新編一齣戲還難。 我自己在第一次編劇時就碰到這問題。當年朱陸豪來找我為陸光國劇隊改編《陸文龍》,沒想到竟然和我敬愛的周正榮老師發生衝突。我認為原來的老戲劇情邏輯有問題,重新編寫,因而牽動一段老生重點唱腔。周老師說:「我認同新劇情,但不能唱新詞新腔,因為余派始祖這段唱我從小就奉為經典,每天吊嗓,我不能在台上違背他。」朱陸豪也幫忙協調,但周老師堅持原則,後來改由周老師徒弟吳興國飾演,唱新詞新腔。最終此劇得到編導演多項大獎,朱陸豪、吳興國雙雙奪金。慶功宴上周老師舉杯敬我:「以後戲就要照你們的想法演下去了!」當下在熱鬧的酒宴上我胸中竟湧起一陣蒼涼,但周老師真誠而堅定。 周老師去世後,我為他撰寫傳記,讀了老師40多年的日記,十幾大箱泛黃紙本,脆折脫落的紙屑沾滿了衣裙,我不忍拂去,只迫切地追尋他一生心事,終於讀到陸光國劇隊解散那一天,他照樣一早來到排練場,穿起厚底,練功練唱,他寫道:「大家都在收拾東西,以後這裡不能練功了,我到哪裡去練?到哪裡找誰吊嗓?」當下我感動到幾乎發抖,無論散班、退休,無論外在如何變化,不變的是練功練唱,是日常,也是一生堅持。而他追求的不是一齣一齣新戲、新代表作,永遠唱那幾齣經典老戲,不要高亢嘹亮,不創發新腔,日日琢磨的是「咬字、發聲、收音、歸韻、氣口、勁頭、韻味」,這是唱腔最高境界。 我的第一部奪金劇作,衝撞的是整個京劇美學。 我當然懂京劇表演,但我是編劇,面對老戲劇本不免尷尬。傳統老戲的經典性不在劇本,而在演員的表演藝術。多少京劇新生從小在血淚交織中背誦一段段唱唸,甚至可能是在拿頂(倒立)時默背,爛熟於心,融入血骨,而這些唱和唸又都配合著嚴謹的身段作表、心理狀態以及鑼鼓程式。身為編劇的我輩,想的簡單,不過
-
特別企畫 Feature
吳興國的憤怒與眼淚
一九八六年創立「當代傳奇劇場」的時候,吳興國在節目單〈演出手記〉裡寫道:「我要將對傳統的熱情與愛,轉化為一場憤怒的革命。」今天,這位資深的青年才俊,革命尚未成功,熱情與愛也還在。談戲、談角色、談師長親人的種種,眼淚還是會隨傳隨到地在眼眶內打轉。因為現象所引發的憤怒,臨到嘴邊,卻化成苦口婆心的提醒和要求。
-
特別企畫(二) Feature
戲是薰出來的──
五十年前,一批「富連成」科班來台的京劇演員,成了京劇在台灣的播種人,二月間辭世,素有「戲包袱」美稱的馬元亮先生是其中之一。他那一輩從事教學的京劇老師,沒用教本,帶著學生站在舞台邊「薰」戲講戲,沒有道地流派的束縛,卻養成了如今台灣中生代勇於創新的京劇演員,展現出與大陸京劇演員不同的視野。
-
專輯(一)
枝蔓與嚴實
面對大批要從情節、劇場視覺氛圍來接受感動的新觀眾,新編戲的編法體現了新的美學,但《王熙鳳大鬧寧國府》卻讓編劇、導演隱身於後,讓我們重新看到「演員」在「編、導」的保障鞏固之下如何再度站回舞台第一線的位置,演員絕對不是編導手下的棋子。
-
里程碑 Milestone
昔人今已遠,典型在夙昔
胡少安是傳統京劇全盛期的代稱,周正榮的精神風貌是新舊世代交替間對藝術的堅持,兩人各自站在不同的文化思潮轉折點上,彰顯著各自的意義。年輕一輩的高蕙蘭,則在台灣文化變遷的程途上留下了深刻印記,見證了台灣京劇自家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