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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瓜多尔人的单槌击鼓,象征阴阳调和。(韩国𨱑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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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动地唯鼓声:说鼓

鼓是有史以来功能性最强的乐器之一,而且一向扮演著头头的角色。世界各民族的传统乐团十之八、九都以鼓领导。古时鼓对文化非音乐的功能远远超过其音乐的功能,而且鼓在很多社会都具有魔力,有神有灵。

鼓是有史以来功能性最强的乐器之一,而且一向扮演著头头的角色。世界各民族的传统乐团十之八、九都以鼓领导。古时鼓对文化非音乐的功能远远超过其音乐的功能,而且鼓在很多社会都具有魔力,有神有灵。

「龙池赐酒敞云层,羯鼓声高众乐停。」(唐.李商隐《龙池》)

短短两句唐诗,道出了鼓之音响和地位。没有鼓,世界也许「淸静」一点,却办不成许多事。

的确,鼓是有史以来功能性最强的乐器之一,而且一向扮演著头头的角色。所以说鼓为「群音之长」(隋.《北堂书钞》),是「八音之领袖」(唐.《羯鼓录》)。只要稍加注意,世界各民族的传统乐团十之八、九都以鼓领导。主要鼓手在中国被尊称为「鼓佬」。西方也有一句谚语说:「鼓一击起,法律无声」,正显示出鼓的权威。

一般谈鼓都是指在框或筒上单面或双面蒙皮的膜鸣乐器,以手或槌击奏,通过皮革的振动而发声。本文要介绍的正是这一种皮鼓。不过大家也要知道,世界上不但有不蒙皮的鼓,如裂口鼓(slit drum)、木鱼属之;还有不敲击的皮鼓,如摩擦鼓(friction drum)和弹拨鼓(plucked drum),又有歌唱鼓(singing drum)。至于著名的铜鼓和钢鼓则根本非鼓,而是属于锣类。(注1)

鼓与传说

古老的文化都有一些乐器产生的传说,鼓类亦然。中国古籍《山海经.大荒东经》说鼓是黄帝所制。据说当时有状如牛,苍身无角的一足兽名叫夔,「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撅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注2)再者,《黄帝内传》也说他伐蚩尤时,玄女为他制作了夔牛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注3)虽然这是神话,但也提示了一些事实,例如以皮革(牛皮)制鼓,声震四方,和大自然的雷有关,可以作为军事之用等等,鼓的起源和功用都包括在内。

印度神话三大天神之一的湿婆(Shiva)不但是创造和毁灭之神(轮回观),也是舞蹈之王。他的舞代表著宇宙的节奏,而他的右上手(有四只手)所持的正是一个小鼓。

云南哈尼族传说其祖先被一股瘴气所笼罩,人畜皆病。首领请了巫师,制作一个皮鼓,装入银子和米。当鼓声大作时,瘴气就被吓跑了。他们将鼓奉为神明,祭典时才启用。(注4)

哈尼族的这个故事令人联想到非洲部落对于鼓也敬之如神明,不能轻易触摸,不但有专用的鼓屋,还有专属的鼓女定时供奉牛奶。事实上,鼓也是酋长权威的象征。

皮鼓真正的发明大概是初民偶然在张开晒乾的兽皮上碰撞出声。当他们进一步发觉将皮革套在桶上可以产生更大的共鸣时,自然发明了皮鼓。

鼓的功能

从日常的用词如「鼓舞」、「鼓励」、「鼓动」、「鼓琴」和「一鼓作气」、「鼓足干劲」、「鼓舌如簧」、「暮鼓晨钟」等可以知道鼓对文化有多么重要的影响,其非音乐的功能远远超过其音乐的功能。即使以今天的台湾社会来看,街头巷尾的鼓吹、舞龙弄狮的锣鼓、戏台的武场、寺庙的钟鼓、军队的出操、典礼的开幕,哪一项缺得了鼓?

根据傅同钦的著作,中国古代的鼓有下列的功用:合管乐(鼓吹)、示军令、定晨昏、记里程、作仪仗、启市亭(开市)、鸣讼诉(伸冤)、娱儿童、宣叫卖、伴表演、助歌舞等。(注5)很明显的,这十一项的多数皆非音乐功能。其中的记里程(汉代的记里鼓车)可能是中国仅有。其他的在世界各地都可以找得到例子。但笔者认为还要加入第十二项:通神灵。(见后)

鼓作为通讯(示军令、定晨昏、启市亭、鸣讼诉、宣叫卖)中外古今皆然。不过以鼓来「讲话」,即模仿语言,则首推非洲。黑人非洲的一些语言有音调(有如中文的四声)。音调的变化可以改变词意。如果将高低的音在大小不同的鼓或一个可以变化音高的鼓奏出,就翻译出语句。最有名的「说话鼓」是西非的顿顿(dundun donno),取其发音为名,是一种更漏形的鼓,通过对连接两端线索的压缩或放松而改变皮革张力,发出不同的音高。非洲人不但用鼓传达讯息,甚至于「朗诵」诗篇。(注6)

非洲是鼓乐的大本营,因此其鼓的功能也値得单独列出来,以便和其他文化作比较。根据一作者,非洲的鼓可以用作九类:战争、说话(即通讯)、宗教、工作(即伴随劳动)、威望(即国王或酋长专属之颂赞)、舞蹈、仪仗、游行(欧洲影响的军鼓)和治疗。(注7)

鼓的魔力

鼓在很多社会都具有魔力,有神有灵。西伯利亚和中国东北的萨满教祭司用的手鼓(单面、圆形,背有十字架支柱)就是著名的例子。祭司以棰(或骨)敲击时自信可以通神明,并且乘鼓上天。非洲的治疗鼓就是放在昏迷的人的头上,以去其被占据的精神。西爪哇一种摇竹(angklumg)舞也以小鼓放在昏迷人的头上,使其苏醒。苏门答腊东部的祭司也以鼓为媒介来和神灵交通。学者们对于这种现象除了从宗教信仰的角度去讨论之外,也从鼓声对于人的神经的影响去探索。鼓声有催眠的能力,能使人昏迷或狂欢。一九六六年,一个美国医生在非洲加朋(Gabon)对两群妇女作临床实验,其中一群有鼓乐伴奏,她们不但轻松愉快,时而歌舞,而且比另一群无鼓乐伴奏者容易倾吐困难。(注8)

韩国和日本的佛教徒也相信鼓有神,常奏鼓能够达到超脱的境界。日本人对鼓的重视可能居东亚之冠,所以才有那么多太鼓团,祭典和其他大事(如商店开张)都用它来驱魔降福。

鼓既有魔力,也被人格化,有了性别和长幼。苏门达腊北部的鼓乐大型的用了九个鼓,四男四女为子女,最大的一个代表母亲。非洲的鼓一大一小并排时,大的是母,小的是公;大部分文化皆如此分公母,只有云南的基诺族以大为公,小为母。鼓多圆形,音虽雄伟,却被视为雌性(单独存在,不和其他鼓相配时),而鼓槌则代表雄性。所以以大槌击鼓象征阴阳调和。南美安地斯乐团的鼓手一向只以单手单槌击鼓正是此理。

性别的象征甚至于延用到成对的鼓槌。日本雅乐吊大鼓的一对鼓槌为右公左母。美国黑人爵士鼓手叫左手拍「硬」,是妈妈,右手拍「软」,是爸爸。(注9)

鼓的形制

皮鼓属于学界四大分类的膜鸣乐器,再依形状细分为数类,以下是一种比较简单的分类法:(注10)

一、锅状鼓(Kettledrums)

现代管弦乐团的定音鼓、中东和中亚的那格拉(naggara)、北印度塔不拉(tabla)的左手鼓等。

二、筒状鼓(Tubular Drums)

1.圆柱形(Cylindrical):西方多数的鼓。

2.粗腰形(Barrel):汉族多数的鼓、中爪哇的鼓。

3.圆锤形(Conical):拉丁美洲孔加鼓、傣族象脚鼓。

三、细腰状鼓(Hourglass Drums):

即更漏鼓。韩国杖鼓、日本小鼓、西非说话鼓。

四、座墩状鼓(Goblet Drums)

中东多数的鼓、西非的金培鼓(Djem-be)。

五、框状鼓(Frame Drums)

1.环形(Hoop):铃鼓、爱尔兰手鼓、新疆手鼓。

2.方形(Square):北非手鼓。

3.摇鼓(Rattle drums):儿童玩具摇鼓,卖货郞鼓。

鼓和现代社会

在科技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鼓是否还能保持其传统的角色呢?

看过电影《黄土地》的人一定记得那一段充满活力,惊天动地的陕北腰鼓舞。现代影视的推介的确有助于传统乐舞的传播和保存。近年中国北方的鼓乐接二连三「再现」不得不归功于此。台湾民间的舞狮从未间断过,但由于鄕土运动的兴起,使它广受注意,愈来愈盛,也进入了某些小学的活动。换句话说,传统的功能不一定能一一相继,但传统的鼓乐也不必然会一一消失。下面的几个实例也许可以作为鼓乐在现代社会生存的借镜。

美国印地安人的文化被白人几乎摧残殆尽,但是只要有诸部落的聚会(Pow Wow),他们一定抬出筒状圆形扁大鼓,由数人合作不断敲击,伴歌伴舞。这是有意识的自我肯定和诸部团结的象征。

日本人之重鼓习俗形成了许多太鼓团,分布于鄕村及都市,即使现代化如东京,仍然少不了太鼓团的存在。世界闻名的「鼓童」(鬼太鼓)就是从这个传统衍生出来的。而这种太鼓团也发展到旧金山、洛杉矶、芝加哥等地,无疑是文化输出。但更重要的是它逐渐融入当地的社会,变成美国城市生活的一部分。

由于欧美人士的喜爱和黑人文化的影响,非洲鼓乐不但大量输出,而且进入大学课堂,作为正规教学的一部分。此举自然大大地提高了非洲人的自信及自尊。目前大街小巷都会遇到非洲鼓乐,正是整个潮流的反映。

所以,传统艺术(在此特别以鼓乐为例)不一定会因现代化而毁灭。它会消失一些,会改变一些,也会创新一些,只要它能融入于现代的生活里。

高度科技的社会固然带来了舒适,但也会使人迷失生命的真谛和忽略精神的寄托。所以当你忽然间在大城的一角发现一批出售的神灵之鼓(spirit drums)时,你应该不会惊讶时光倒流,而是会报以会心的微笑吧。

注释:

注1.「裂口鼓」见笔者之文,刊于《省交乐讯》第39期,1995年3月;「钢鼓」及「铜鼓」见同刊物第37期,1995年1月及第49期,1996年1月。

注2.袁珂校译《山海经校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248。

注3.袁珂编《中国神话传说词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5:451-452。

注4.汪致敏〈乐器传说──哈尼族音乐文化的历史影像〉、《民族艺术硏究》,1995年第6期:35-36。

注5.傅同钦〈古代的鼓〉。《文史知识》1984年第5期:71-74。

注6.见笔者〈非洲鼓乐的教学〉。将刊于《省交乐讯》第57期,1996年9月。

注7.Esther A. Dagan, ed. Drums: The Heartbeat of Africa. Montreal: Galer-ie Amrad African Art Publications, 1993: 15-19。

注8.同上:19.

注9.Harold Courlander. African and Afro-American Drums. Folkways Records FE4502. 1954; notes: 4.

注10.Anthony Baines. The Oxford Companion to Musical Instrument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2: 98-99.

 

文字|韩国𨱑 美国北伊利诺大学音乐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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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启事

1.本刊九月号P.5右栏「吓吓叫剧场的刘权灿」应为刘松灿。

2.同期专访陈乃霓一文(P.65〜67),受访者之一蒋念居(文中误写蒋念祖)指出P.66应更正之处如下:

①陈乃霓于云门成立后数年加入,曾与多位创始团员同台演出,但并非同期。

②该团所有巡回演出均由经纪人乔安瑞尔负责,非由公关部Au-drey Ross经手。

③该团每年应邀至全美「大型」剧院演出二十场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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