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戏剧以至香港艺术进一步发展的困难,在于社会的艺术深度不足,因而民间的支持还不够。近年不同机构在主办戏剧节的同时,也更注重教育与评论的配套活动。本文提及的种种戏剧节,不少是由政府资助,部分是由志愿性质的非牟利机构负责,只可惜能号召到的赞助始终有限,这是一些戏剧节难以稳定发展的最大因素。
由于不同性质的剧团与剧场在八、九〇年代之间大量增加,今天的香港,不必有甚么「节」,平日的演出量已然不少。然而,「节」仍是重要的。聚焦可以瞩众目,汇节适能焕万心。无论从市场策略或者艺人切磋砥砺的角度看,联节的安排,总有其不能取代的作用。
香港有两个重要的国际艺术节,都是在年初举行:香港艺术节与艺穗节,戏剧自都是其中少不了的项目。前者由艺术节协会主办,规模是香港最大的,历史也最长远(今年已是第二十九届),其年度预算(以二〇〇〇年为例)近六千万港元,除了44%是由政府与赛马会资助外,36%来自票房收入,20%来自赞助、捐助、广告及其他收入。艺术节历年在艺术质素与市场推广两方面,基本上都能维持平衡,建立了很好的国际形象。近年除著意鼓励新进外,也力促跨地域的合作,给艺术节加添文化交流的新意,一九八八年请得台湾电影人蔡明亮跟中国新音乐人王磊同来制作舞蹈剧场《四川的好女人》,便是一例。
从艺穗节到「乙城节」:香港最开放的艺术节
香港艺穗节由艺穗会主办,自一九八三年开始,一贯是来者不拒,任何人都可以自资表演或展览,主办机构不会对参加者的内容或造诣加以批评或限制,是香港最开放的一个艺术节,十多年来,对香港实验创作贡献很大。而自一九九九年起,艺穗节变为「乙城节」,引入更多国际与本地的策画和邀约节目,以更主动地反映城市的诸般变化。以戏剧节目为例,便连续三年与「无人地带」剧团合作,推出《游.戏古城》、《夜探王屋》和《香港之役──活在背叛爱的时代》,分别在香港岛数个古迹点、沙田王屋村以及海防博物馆(旧鲤鱼门炮台)举行,以探索「历史真实」与「戏剧虚构」因碰撞而开展的诸般可能。
除了这两个最大型的艺术节外,进念.二十面体办的「中国旅程」,也是十分有趣的跨地域表演活动。由于本刊早有介绍(如鸿鸿在一九九九年年五月号的〈竞技或对话?〉),这儿不拟多谈。
在官方的活动方面,香港政府的康乐及文化事务署也有「艺术节办事处」,除不定期举办一些专题艺术节(例如刚举行过的「千禧颂」)外,更专责举办「亚洲艺术节」(隔年举办)及「国际综艺合家欢」(每年暑假举办)等节目。这些艺术节各已举办了十多届,都是大型的国际性综合艺术活动,台湾近年也有台北越界舞团、屛风表演班、纸风车剧团等表演团体受邀赴会。此外,自九二年开始隔年举办的「神州艺术节」,则是以内地的艺团到港表演为主。
下文集中谈以香港本地团体参与为主的戏剧节。
「戏剧汇演」盛极一时
细数起来,香港的本地戏剧节(以至艺术节)可真不少。
分区性的戏剧节以荃湾区最早开始,但得数沙田区为最有代表性。沙田戏剧汇演于一九八五年开始,初期纯粹是沙田区内的业余团体与学校的汇演活动;一九九一年由于获得当时的区域市政局拨款资助,故升格为「沙田戏剧节」,兼容区外中学参与。「沙田戏剧节」的高潮是一九九六年初孟京辉自北京来港,为沙田话剧团排演《第十二夜》,他以大刀阔斧的后现代手法,把莎士比亚的经典处理得叫人目眩,使「汇演」迈进跨地域的层次。不过,随著原来主理青少年戏剧培训工作的潘惠森转任职业化的「新域剧团」总监,更随著原沙田话剧团创办人蔡锡昌于二〇〇〇年离团另组「众剧团」,沙田戏剧汇演的规模将难复旧观了。
自一九九三年起成立的「香港青年艺术节」,是由非牟利慈善组织筹办的跨媒介艺术节,以视觉艺术为主,兼及文学艺术、舞蹈、音乐、戏剧及多媒体表演。历年来得不同的团体(如银行及赛马会的慈善信托基金)的支持,通常在年底(十一月前后)开展活动。
当然不能忘了每年一度的「戏剧汇演」。汇演由前香港市政局于一九七九年首次主办,翌年起以公开比赛形式举行。市政局除提供组织、技术及场地设施上的协助外,更给予决赛队伍演出津贴。汇演长期以来甚受业余剧社欢迎,是剧坛的年度盛事。不过,随著九〇年代初小型专业剧团大量涌现,汇演近年受瞩目的程度已稍减。而自教育署举办「香港学校戏剧节」后,汇演也取消了中学组。自一九九八年起,汇演的实务工作改由香港戏剧协会统筹。
学界剧展浮沉不定
论及学界的戏剧节,首先得谈谈大专界。一些大专学院都会间或举办艺术节,而「大专戏剧节」(一九六六年举行第一届,由专上学生联会主办,故又称「学联戏剧节」)则是最重要的一个。在香港的职业戏剧尙未成熟的六、七〇年代,这个戏剧节曾备受注目,事实上,七、八〇年代不少舞台及影视界人士都曾经过这戏剧节的洗礼。同时,由于剧目讯息常与学生运动相呼应,戏剧节多少也有一定程度的社会意义。但是,随著学生运动在八、九〇年代间趋于沉寂,大专界难以积聚戏剧人材的局限也渐显,「大专戏剧节」终于在八〇年代中无疾而终。到了一九九九年,经不同院校的有心人大力推动,「大专戏剧节」又再复活,但未来的影响力恐怕也不会太大。
香港政府教育司署(今改称教育署)早于五〇年代初便举办了十届校际戏剧比赛,其后因竞争太激烈和政治敏感之故而停办。至一九九一年,教育署主办「学校粤语戏剧计划」(得地下铁路公司与九广铁路公司赞助)取得成功,故随之成立香港学校戏剧议会,以提倡课外活动之旨,举办一年一度的「香港学校戏剧节」(得九龙乐善堂赞助),参加的中、小学校每年各逾二百间,对於戏剧的普及,当然很有作用。
「Wave次世代剧场」活动全面配套
香港还有一些主题更鲜明的艺术节与戏剧节。
香港艺术中心近年主办了不少专题的与跨地域的联节活动(如「小亚细亚──亚洲小剧场网络」。而以本地的戏剧节而言,就有「Wave次世代剧场」、「剧场好身手」等。鸿鸿曾看过「次世代剧场Wave 1999」的演出,说它有「叫人眼睛一亮的表现」(本刊一九九九年四月号〈香港剧场实验的旧与新〉)。「Wave」自九九年至今办了三届,分别有七队、六队及五队参加。据艺术中心剧场高级经理钟小梅在今年的演出场刊上说:「今年接见了三十多队的申请团体,但只挑了五队,并不因为他们的质素不好,而是资源实在有限(按:由香港艺术发展局资助)。在遴选的过程中,我们亦须考虑其他的因素如作品是否创新,实践的可行性,团体是否有长远的发展目标等。」艺术中心同时也安排艺评人聚会讨论,使活动全面配套。今年又邀请台湾渥克剧团演出《新千刀万里追》,而何应丰也来凑兴搞一个剧《撒尿的代价》,以致「Wave 2001」在鼓励实验的同时,更加强了多向交流的意义。
以社会使命为己任,戏剧节惨澹经营「展能艺术节」和「亚洲民众戏剧节」是两个値得珍视别具意义的活动。前者于一九八六年举行了第一届,并且催生了香港展能艺术会这个非牟利团体(经费全赖社会各界捐助)。 该会在「艺术同参与,伤健共展能」的宗旨下,举办包括艺术节在内的多元活动,让弱能人士也能透过种种艺术媒体,表达对生命和周遭事物的感受。后者顾名思义就不「本土」,它于一九九二年及九三年举行了两届,并在这基础上成立亚洲民众戏剧节协会,以促进民众戏剧为己任。不过,由于协会的经费紧绌,戏剧节至今只举行了三届。而其经常活动是以Theatre of the Oppressed(被压迫者剧场)、Playback Theatre(一人一故事剧场)及Basic Integrated Theatre Arts Workshops(基本综合剧场艺术工作坊)等体系,进行工作坊及演出活动,对象除华人外,也顾及其他少数民族。
「香港爱滋病教育戏剧节」是由青少年爱滋教育中心主办的戏剧节,自一九九七年开始举办了三届。其目的自是借助戏剧唤起公众对爱滋病的关注。主办团体也是一个非牟利社团,它以多样化的工作坊、游戏与片段演出、网上电台以至漫画等,向青少年推广性教育。尤其难得的是,这个戏剧节尽管强调其教育宗旨,却绝不轻视艺术性。其中关键,我想是由于主办机构的总监程翠云本来是一个业余剧团「赤犊」的成员,为了令参赛者对爱滋病有更深入的认识的同时,也更掌握戏剧,特举办了多次工作坊,包括性教育与爱滋病教育,表演、导演技巧及舞台与幕后技术等,由剧团成员与演艺学院毕业同学担任导师。戏剧节采比赛制度,分初赛及决赛两个阶段,评审标准为艺术与讯息并重。在这样的制度下,得奖作品的录像实在是性教育与爱滋病教育的良好教材。不过,由于赞助机构最近停止资助,第四届戏剧节短期内是难以举行了,这是很可惜的。
亟思吸引商家长期支持之道
正如文首所云,聚合多数演出而成「节」,容易吸引一般观众的注意,而在行政上也更便于宣传推广。而香港的本地戏剧节多具特殊的产生背景,各有其不同的追求──我以为这正是每个「节」存在的最主要意义,它不单有包装上的理由。近年不同机构在主办戏剧节的同时,也更注重教育(如导赏)与评论的配套活动,联节当然也有利于具体的策画。
香港戏剧以至香港艺术进一步发展的困难,是在于社会的艺术深度不足,因而民间的支持还不够,主要反映于商业赞助不算多。长远来说,这自是艺术教育的问题,近几年不少教育与艺术工作者已著意于此,希望慢慢会有改变;而短线策略,应是力促政府制订鼓励商人资助艺术活动的政策(如减税与授勋之类)。本文提及的种种戏剧节,不少是由政府(或透过前市政局、康乐及文化事务署、艺术发展局等)资助,部分是由志愿性质的非牟利机构负责,这些机构尽管有全职雇员,但行政支出其实不多,只可惜能号召到的赞助始终有限(本来联节达成的瞩目效果是更有利于吸引商家的),这是一些戏剧节难以稳定发展的最大因素。
已成历史的「嘉士伯戏剧节」正是一个例子。这个节由啤酒商赞助,自一九九〇年开始一共办了七届,每届都邀请三个剧团(除九六年外,嘉士伯湾仔剧团是必然演出的团体)来公演不同的剧目,也曾是一时盛事。可惜该商号年前已停止赞助湾仔剧团,而该戏剧节也同时停办多年,无以为继。因此,怎样开拓更宽广的社会资源,怎样吸引商家长期支持,是値得香港戏剧界同仁好好思量的事。
文字|张秉权 香港艺术发展局戏剧小组委员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