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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韵复调运用精简的舞台,运用日常用品拍打出强烈的节奏,制造音乐性与戏剧性兼具的效果。(图为《身声生.声》)(林铄齐 摄)
跨界 评论/跨界

煮一道中世纪「新艺术」的声色料理

声韵复调剧场《身声生.声》、《皇后的烤肉》

复调声韵更回到古老的调式音乐或现代的无调性音乐。在这两个互通的类别中,强烈的节奏往往是鲜明的要素;复调声韵的演出中,在表达关系紧张或彼此呼应时,援引了中世纪「新艺术」常见的「打嗝」(hochetus)手法,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牧歌中描绘战争场面时,以p、b、t、d这类子音快速连缀,模拟鼓号齐鸣的效果。

复调声韵更回到古老的调式音乐或现代的无调性音乐。在这两个互通的类别中,强烈的节奏往往是鲜明的要素;复调声韵的演出中,在表达关系紧张或彼此呼应时,援引了中世纪「新艺术」常见的「打嗝」(hochetus)手法,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牧歌中描绘战争场面时,以p、b、t、d这类子音快速连缀,模拟鼓号齐鸣的效果。

声韵复调剧场《身声生.声》、《皇后的烤肉》

3月29、31日

实验剧场

舞台上一片昏暗,一台浅绿色冰箱也失了颜色,突兀的身影不知何故,竟会出现在复调声韵剧场(Voix Polyphoniques )《身声生.声》(Nakasoné )的表演中。然后,一个苍凉、略带粗犷的男性歌声响起,吟唱著具有中世纪欧洲音乐风格的旋律。半秃的中年男子(Vincent Audat饰)半驮著一张桌子,缓缓步出舞台,歌声正是由他所发;桌子有两只脚有滑轮之类的装置,在地上无声拖行。另一位打著赤脚的女子(Brigitte Cirla )尾随在后。

一个谜样的开场,教人不禁好奇,在往后的一小时中,这结合音乐与剧场的表演会呈现什么样的角色关系与真实向度。只是,这篇文章如此破题,实在太过老套,显不出「复调声韵剧场」的特出之处。

「混口饭」也可以是表演

复调声韵的特出很难说明白,这个说法如同说它「完全是创新的」,是偷懒而不负责的;又不是石头里蹦出的孙悟空,哪里可能凭空创新呢?这个一九九一年成立于马赛的表演团体此番带来的《身声生.声》(男女演员/歌者各一,九一─九七年间巡回演出于法、德、丹麦、义、英〉与《皇后的烤肉》Rôti de l'empératrice(三位女演员/歌者)。要说这两出作品在演什么,二字可蔽之──烧饭。是的,《身》是一对男女切菜削皮,准备一顿饭,当饭食备妥,两人举杯端坐桌前,也就是灯光熄灭时。《烤肉》是以Ghérasim Luca、Kati Molnar、Julien Blaine三位诗人的作品来谱写,说是三个女子烹煮调理,最后将其中一人灌醉,并在丰腴大腿绑上细绳,十足的待烤模样。

这两出作品处理的是人类亘古未变的核心活动──觅食。不管人类竞争的方式变得多么复杂精微,不管竞争的标的是水井、石油、晶圆技术还是诠释权,拆穿了,不就是混口饭吃过活么?只是「混」这个字显得太过卑微、吃相太不雅,便有了冲动,要把觅食一事仪式化。

《身》最后,男女端坐长桌前,以正面面对观众,一条极长的雪白桌布覆盖其上──桌布长到男人可取其尾端别在胸前做餐巾,女人可另一端别在发稍为头巾,有如中世纪的欧洲贵妇。一条鲜红的假龙虾放在桌子中央,男人当场开了一瓶葡萄酒(这倒是真的),斟了两杯酒。不管是有如杜勒(Albrecht Dürer )的正面坐姿,或是餐巾头巾,都具有仪式的性质。

探索「诸般口腹艺术」

这种仪式性在《烤肉》更是明显。这出作品意在探索「诸般口腹艺术」,发掘说话与歌唱的韵律,歌颂飮食的喜悦,但是它的主题是「吃人」──这是许多文明的禁忌,啃食同类足以浇熄食 欲,转而呕吐不已,就如同唐璜发现他泄欲的对象是自己的女儿时,足以让爱欲全消。也因为如此,必须用仪式来调味、或说冲淡禁忌的气味。《烤肉》中那被灌得半醉的女子陷入不自主的状态,正坐著面对观众,身旁两人将木匙放在她手中,在她身上敷上香料,第三位表演者Brigitte Cirla则在旁弹奏手风琴,和声式的缓慢进行,仿佛是基督教的临终敷油,洗涤世间罪恶;香料将会掩去人肉的臭味,仪式的气氛则神圣化了吃人的事实。

《身》与《烤肉》的意念极其清楚但过于而简单,只能是贯穿整个表演的骨架,必须再装配以歌曲或念唱,才能构成长达一小时不间断的表演。其真正的难度在于表演者在无伴奏、无舞台声光效果的情形下(也无脚本字幕,这对领略剧中精髓来说,实是一大缺憾),几乎全靠人声来建构戏剧的张力与韵律,因此表演者须兼具戏剧与音乐的深厚训练,彼此之间的搭配也须更为精确。

重现欧洲「新艺术」的光景

Cirla缠著头巾,弹奏手风琴的模样让人想起十四世纪义大利的盲乐手蓝第尼(Francesco Landini, ca.1325-97 ),此人以善弹可携带的小风琴(organetto )而闻名。蓝第尼属于义大利「新艺术」(Ars Nova)的代表人物,深受法国新艺术与普罗旺斯的吟唱诗人(troubadour)传统所影响。Cirla从二十岁开始便在罗马的酒吧、餐馆和著手风琴弹唱。一九九一年在马赛成立复调声韵剧场,在文化养分的薰陶上,可说与蓝第尼相近似。尤其法国南部的吟唱诗人基本上受到伊比利半岛传来的回教文化影响,而在复调声韵的表演在使用古乐的语汇(旋律、唱腔)时,也同样有著浓厚回教、吉普赛色彩,再加上包括巴尔托克、高大宜的现代性(但巴尔托克撷取养分的民间歌乐也触及回教与吉普赛的传统)。

显然,复调声韵剔除了十七到十九世纪这三百年间,主要发展于西欧城市的音乐文化(也就是一般习称的「古典音乐」),融汇了古代与现代、音乐与戏剧而成的表演形式。换言之,复调声韵刻意避开的是西欧建立在大小调系统之上的那套音乐文化,而回到更古老的调式音乐或现代的无调性音乐。在这两个互通的类别中,强烈的节奏往往是鲜明的要素;复调声韵的演出中(尤其是双人的《身》),在表达关系紧张或彼此呼应时,援引了中世纪「新艺术」常见的「打嗝」(hochetus )手法(一人专唱前半拍、一人专唱后半拍,彼此交替,形成类似打嗝的效果),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牧歌中描绘战争场面时,以p、b、t、d这类子音快速连缀,模拟鼓号齐鸣的效果。

复调声韵最令人赞叹的地方,在于舞台要素的使用极其精简。配合节奏强烈的旋律,两人坐在桌前切菜,错落声响,桌子也成了打击乐器。切下的菜丁成了两人对奕的棋子,削下的萝卜皮扫入抽屉里,而抽屉又是餐盘刀叉红酒放置的处所。而冰箱也可为打击乐器,也收纳了桌布与龙虾,同时,上下双门将冰箱门里门外隔成四个向度,这上下左右牵引出许多可能,却又如此现成而廉价!

把许多舞台的需求与功能浓缩在不起眼的现成物上,以最简单的物件营造丰富的效果,这不须语言也能让观众打心底赞叹微笑。

 

文字|吴家恒 英国爱丁堡大学音乐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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