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世纪后的以色列音乐,充满了原创与融合的能量,似乎也对以阿之间紧绷的政治压力免疫,身分逐渐受到认可的阿拉伯居民与少数民族因此也加入这个文化大熔炉,百家争鸣的跨界风格,成为新生代音乐人的标记。古典与摇滚的相遇、爵士与中东的邂垢、东欧巴尔干与印度的交流,叶门古调与乡村蓝调的对话,摩洛哥与阿根廷共谱的异国恋曲,灵魂深处,他们从不吝于藉著音乐,表达内心对世界大同与族群和解的渴望。
以色列,这个以《圣经》中记载上帝赐给犹太民族十二支派始祖雅各的新称号来命名、一九四八年于巴勒斯坦建立的坚实小国,自一九六七年与埃及的「六日战争」、拓张并奠定以色列的领土主权以来,四十多年过去,国际局势的焦点从未离开过这块土地。即便人口不足八百万,它的百姓们注定不会从人类历史中一页页惊涛骇浪的史诗传奇中缺席。它的美丽、骄傲、哀愁、霸气,样样鲜明的性格,造就一个除了能随时面对危机、更在各方面的发展不遑多让、令人为之惊艳的民族风貌。
如果说犹太人在世界上有什么重要的人文成就,那绝非「音乐」莫属!若缺少了被称为「上帝的选民」犹太民族的贡献,那么音乐的发展将与今天的面貌天差地远。犹太民族有多么重视音乐,从圣经所记载的拉麦——为一切弹琴吹箫之人的祖先,到大卫王少年时期如何演奏竖琴以驱逐扫罗王的病痛,以及他情感澎湃的大作《诗篇》中遍布对音乐佐以诗歌的描述,便可见一般。
打造欧洲古典音乐的基石
西元一三五年,犹太人被罗马政府从巴勒斯坦驱逐,之后散居在近东、沿地中海南北岸、中西欧地区,直到西元一四九二年阿拉伯人完全结束在西班牙的统治之后,向来较不受基督徒欢迎的犹太人被迫往东北方迁移,在这近两千年历史的长河之中,无论身在何处,犹太人对欧亚大陆音乐发展的贡献一直相当卓著。伊斯兰世界的后伍麦叶王朝(a1-Umawiyyun al-Andalus),是保存阿拉伯传统音乐最大的主力,犹太人(被称作Sephardi Jews)在其治辖下,其音乐家们协助建立安达鲁西亚(Andalusian)风格的古典曲目,并将其带进后来的鄂图曼土耳其帝国。这些辉煌音乐成就所带来的影响,成为在以拜占庭为首所发展的宗教音乐之外,另一块奠定这三百多年来欧洲古典音乐伟大成就的基石。
即便是后来迁徙至东欧时期的犹太人(Ashkenazi Jews),犹太乐团也几乎包办了当地婚礼和社交音乐的演出,成为保存东欧民间音乐的重要推手。而这个善于经商的民族,到了工业革命时期,成为中产阶级主力,遂能培养出许多古典音乐的大师们如孟德尔颂、马勒、米尧、鲁宾斯坦等。就连爵士乐的发展、百老汇的音乐剧,都是在盖希文、贝尔林(Irving Berlin)等作曲家手中,融入古典音乐与意第绪音乐剧(Yiddish Theater)的元素,结合美国音乐的传统,才能塑造其日后丰富样貌的雏型。一个如此重视音乐、热爱音乐的民族,在风雨飘摇中重建自己的国家之后,当地的音乐发展又呈现如何精采的形貌呢?这段历史回顾似乎已说明一切。
来自世界超过一百廿个国家、具备犹太或阿拉伯血统的移民齐聚一堂,以色列可能是人口不足一千万的国家中,文化最为多元的地方。当地音乐所展现的型态,是来自东方与西方各类乐种的融合与质变。显然,古典音乐的发达仍不容小觑,除了当今在乐坛发光发热的巴伦波英、帕尔曼等大师,综览萧邦、柴科夫斯基、伊莉莎白皇后、里兹、到范.克莱本等各个国际重量级的钢琴、小提琴竞赛,每一项比赛大奖都曾颁给来自以色列的得主。至于繁衍于以色列自身的音乐同样是令人惊叹的:在根据犹太教神秘主义传统 (Hasidic Judaism)及巴勒斯坦所流传下来的古老曲调之上,来自俄罗斯、乌克兰、罗马尼亚、希腊、土耳其、摩洛哥、叶门、伊拉克、甚至衣索比亚与拉丁美洲的元素,皆在今日融入了古老的犹太灵魂之中,那跨越时空的面貌,超越我们对听觉的想像。
多元文化汇聚多元音乐
在以色列,没有任何音乐可以被「刻板印象」这个词汇所局限。当复国主义最早于十九世纪末在欧陆展开时,以希伯来语演唱的德国或俄罗斯民谣开始激发犹太民族对那熟悉又陌生的故土之向往。自从接受欧洲文化薰陶的音乐家们来到这里开疆辟土,他们当中的锡安主义者(Zionist)便开始积极努力地,从那仍保存于叶门的古老巴勒斯坦旋律中,找寻属于以色列百姓的民族之声,在透过民间与宗教传统保留下来的断简残编之中重建、搜集各式代表希伯来精神的曲调,贝都因(Bedouin)的神秘与斯拉夫的豪迈在其中相遇,属于以色列复国初期的新民族音乐雏型也因此诞生了。然而,即便来自各方的族群构成了多元的新犹太之声,在经历惨绝人寰的世纪苦难后,国族主义的精神,仍不免成为这个立国于二次大战后新兴国家的主旋律,一首首游走于自然小音阶与大音阶之间、充满哀恸但又不时流露出刚毅与不屈不饶之精神的曲调,于大街小巷里传唱著,当时出自名作曲家Naomi Shemer手笔的《金黄的的耶路撒冷》 Jerusalem of Gold就是典型的代表作。
这首创作于「六日战争」前的名曲,其激励人心的程度,甚至被誉为是奠定以色列胜利基石的关键。在收复耶路撒冷古城,打赢对以色列人而言的这场「圣战」之后,整个经济文化的蜕变成长由此开始——之前甚至未批准披头四到以色列演出的政府当局,开始放宽各种音乐活动的举办,真正属于多样族群的以色列风貌也从此展现。先是地中海风格,一种称为Muzika Mizrahit、跟北非连结较深的音乐开始受到欢迎,后来,特别是源自希腊的Rumbetiko城市音乐,轻松优雅的惬意解放了以色列人长期以来紧箍于爱国主义中的压抑情绪,成为以色列流行与民谣风音乐不可或缺的元素。接著是锡安主义者曾经发掘于叶门的古巴勒斯坦音乐传统Yamenite,在一九八○年代,借由Ofra Haza这位以此种空灵的古法吟谣风格在国际舞台建立高知名度的歌手之推广,从此更加稳固以色列式的东方神秘色彩在其主流音乐中的地位。
除此之外,以色列建国前两大移民背景所使用的方言:意第绪语(Yiddish)和拉帝诺语(Ladino)民谣,也在此时逐渐赢得广大的听众,不仅是怀旧的老一辈居民需要这些歌曲为他们抒发思乡之情,年轻人也成为这些歌曲的拥护者与发扬者。来自流放时期的地方音乐,如东欧的Klezmer与源自安达鲁西亚、混合北非与中东风格的Sephardic音乐、衣索比亚的Amharic音乐等,也伴随这些歌曲在人们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至于爵士乐与摇滚乐的蓬勃发展,毫无疑问也是自一九七○年代后才开始。以特拉维夫作为基地所发展出的俱乐部与地下乐团,庞克、重金属、前卫、甚至迷幻电音摇滚等,百花齐放,一直到一九九○年代前期,摇滚乐总能占有年轻人心目中主流音乐的宝座。时至今日,迷幻电音(psy-trance electronic)仍在当地展现无与伦比的魅力,特别是融合中东与印度氛围的东方神秘,更吸引了全球喜爱以色列系风格的广大电音迷,以「受污染的磨菇」(Infected Mushroom)为首,每年总有十来位的电音高手荣登全球百大DJ菁英榜。爵士音乐的成果相对来说,是最晚在以色列开花结果的。这种艺术音乐的养成如同古典音乐,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孕育。四十多年来,美籍音乐家常驻当地的推广、耕耘,与学成归国专业好手在爵士教育上不遗余力,造就包括Avishai Cohen在内等多位以色列青年才俊在国际乐坛崭露头角,形成本世纪爵士乐坛的一股新势力。
传达和平心愿的四海之声
廿一世纪后的以色列音乐,充满了原创与融合的能量,似乎也对以阿之间紧绷的政治压力免疫,身分逐渐受到认可的阿拉伯居民与少数民族因此也加入这个文化大熔炉,百家争鸣的跨界风格,成为新生代音乐人的标记。古典与摇滚的相遇、爵士与中东的邂垢、东欧巴尔干与印度的交流,叶门古调与乡村蓝调的对话,摩洛哥与阿根廷共谱的异国恋曲,灵魂深处,他们从不吝于藉著音乐,表达内心对世界大同与族群和解的深切渴望。
今日,我们在新闻媒体上看到的以色列观点,往往只呈现官方为了政治利益、凭借美国的支持来对抗周边巴勒斯坦人与伊斯兰世界的一面,事实上,以色列的音乐家们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努力地促进族群融合、诉求和平与正义。巴伦波英将犹太与阿拉伯青年集结起来成立的West-Eastern Divan管弦乐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此外,不少当地知名的歌手如Ariel Zilber等,常借由创作以表达对政府的严正抗议,特别是针对○五年加萨走廊撤退与封锁行动的不当政策,使得当地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政府产生更大的反弹,延烧至今。
以色列丰富的音乐面貌,在原本情感就特别激昂澎湃的近东各民族音乐当中,格外显得充满人道关怀与对国家的情感。它可以是欢快、性灵、积极进取的,但也可以是哀愁、迷幻、颓废的。在面积只约两个北京市这么大的国界内,容纳了包罗万象的四海之声,以色列,是一个屹立在亚非大陆交界处,以琴弦拨开泪水、以歌声代替拥抱,值得我们心领神往的音乐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