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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仪式的萨满巫师。(达志影像 提供)
特别企画(二) Feature 蜕变的音符 出现在地球彼端——图瓦/人文掠影 从图瓦到台湾

倾听,与自然宇宙共生之音

这些来自北亚的图瓦朋友,虽然长得很像蒙古人,但在语言上却更近于突厥,民族认同上也不同于蒙古。他们的信仰与相信天地万物皆有神灵的萨满教渊源深远,影响深入人民的文化与生活,而他们的音乐即来自与自然的互动,发展出具有三度空间、多层次音色的泛音声响世界。

这些来自北亚的图瓦朋友,虽然长得很像蒙古人,但在语言上却更近于突厥,民族认同上也不同于蒙古。他们的信仰与相信天地万物皆有神灵的萨满教渊源深远,影响深入人民的文化与生活,而他们的音乐即来自与自然的互动,发展出具有三度空间、多层次音色的泛音声响世界。

几年前在亚洲一场大型国际音乐节会场,邻座餐桌有位身材厚实、宽大圆脸有副蒙古人眼睛的大汉,光头后脑还留著一撮长长发辫,不想多看他几眼都不行;晚上音乐会中乐师一登场,马蹄声节奏伴随的铿锵音乐和独特的喉唱随即席卷全场,最后在众多国家团体中脱颖而出,抱走当年的音乐首奖——这是代表俄罗斯的图瓦共和国乐团。很难得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图瓦的音乐人受邀来台,满足众多世界音乐爱好者的耳朵,而那些活跃并扬名于欧美国家的图瓦音乐家,便成为我们认识这个遥远国家的触媒。

来自亚洲之心的朋友

那年策划「北亚风情—从草原到冰原」艺术节,一举将散布在北亚大陆上,从南方草原、中部泰加山林到北方冰原地形的国家,包括蒙古国、布里雅特共和国、萨哈共和国、图瓦共和国和俄罗斯赛梅斯基文化的音乐团体网罗到台湾。这个位于亚洲大陆中心位置,号称「亚洲之心」的图瓦共和国,在蒙古国西北边、西伯利亚以南、俄罗斯西伯利亚联邦管区。四周分别与阿尔泰共和国(Altai Republic)、哈卡斯共和国(Republic of Khakassia)、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Krasnoyarsk Krai)、伊尔库茨克州(Irkutsk Oblast)、布里雅特共和国(Republic of Buryatia)及蒙古国交界。

图瓦是个高山环抱的国度,北边有知名的萨彦岭,南方有唐努乌拉山,西靠阿尔泰山,全境百分之八十为高山和山丘地形,当地没有铁路,只有三条通外道路,乐师得由首府克孜勒(Kyzyl)搭公路汽车穿越高山前往哈卡斯首府阿巴坎(Abakan),由那搭火车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穿越伊尔库茨克州到达布里雅特首府乌兰乌德(Ulan Ude),因为乌兰乌德每周只有两班飞机到蒙古,只好再租车载送他们前往蒙古首都乌兰巴托,车程加上两个海关将近十个小时,最后由乌兰巴托搭飞机经首尔到台北,一趟下来已经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布里雅特和蒙古友人协助下,终于接力似地将他们送到台湾。

蒙古化的突厥语民族

音乐会开演前团长跑来说一位乐师忘了他的帽子,四位乐师在台上独缺一人没戴帽子的画面很不协调,灵机一动我说布里雅特舞团有很多帽子,或许可以借用,一会团长回来说那些都不是图瓦的帽子,他们不要戴。怎么如此「见外」,在我们看来不都是很类似的蒙古帽子吗?

其实北亚大陆一直是众多游牧民族和部落活动、迁徙和住居的地方,有研究指出图瓦人最早应该是一支接近楚科奇(Chukchi)与柯里亚克(Koryak)的古亚洲人(现居住在东西伯利亚地区的两个民族),这里曾经是匈奴帝国、鲜卑、柔然统领的地方,六至十二世纪突厥人汗国统治时逐渐突厥化,十三至十八世纪蒙古人统治时(蒙古帝国、北元、准噶尔)又被蒙古化,因居住在泰加森林地带而被称为「林中百姓」。这里也是广大的阿尔泰语系民族分布的地方,据语言学家的研究,阿尔泰语系包含六十多种语言,从亚洲东北部经中国华北及西北诸省、蒙古、西伯利亚、中亚、伏尔加河流域、近东到巴尔干半岛都是分布的地方,其中又分为蒙古语族、突厥语族、通古斯语族等三个分支,例如属于蒙古语族的蒙古人、布里雅特人,突厥语族的图瓦、雅库特、哈萨克、土耳其等中西亚民族,通古斯语族的鄂温克及满人等。

因此就语言来看,图瓦人和蒙古人是不同的语族,虽然生活文化上与蒙古人极为相近,也有举办那达慕庆典进行摔角、赛马和射箭运动的传统,但他们似乎对蒙古人并没有认同感。用餐时聊到蒙古有建立大蒙古民族联盟的想法,团长轻轻摇摇头但眼神笃定地说「不可能」,终究早在满清灭亡、外蒙古独立时,图瓦就想脱离蒙古独立了,主要原因还是语言的差异。以后还是不能随便将图瓦人类比为蒙古人才是。

通天下地的宇宙灵魂

生活在北亚大陆上的民族还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的原始信仰都与萨满教有关,萨满教可以说占据了北方各民族的古老祭坛。据了解「萨满」一字源自通古斯语“Saman”,有「知者」的意思,指从事萨满仪式的巫师,或经由萨满巫师的行为和经验获得宇宙知识和力量的一种方式,起源自史前人类拜物教、图腾崇拜和泛灵信仰的一种混合体,相信天地万物凡与人生活有关的所有现象、事物都有神灵存在的一种原始信仰。

进行仪式时,巫师头戴有鸟羽和遮住眼睛的流苏帽子,身穿缀满金属铃铛、皮条和鸟羽的长袍,手持萨满鼓,透过鼓声、口簧、口诀和原始舞蹈,巫师逐渐进入出神状态,灵魂旅行到天界或地界,并带回宇宙神灵的知识和力量,完成求神、问卜、医疗、甚至控制天候的目的。

萨满仪式反映了游牧民族的宇宙观,他们认为宇宙是一个垂直的世界,包括上、中、下三个世界,其间住著不同的神祇、精灵、恶魔和超自然生物的力量,状若一颗宇宙生命树,在树枝蔓生的三界之间有小洞孔连通,巫师的灵魂经由这些洞孔穿梭在三界其间,观看宇宙世间的变化,这种带有神话般气息的宇宙观,在一些游牧民族的艺术作品中可以领略一二。虽然藏传佛教在十七世纪传入图瓦并成为主要宗教,但也与萨满仪式紧密结合在一起。

来自大自然的乐音

舞台灯光微起,图瓦乐师以一曲〈献给高山Bal-La-Taigam〉开场,音乐画面来到寂静高山、夜枭出没、晨曦光影、鹰隼翔空、鹿鸣声、山岚缓缓移动,礼赞高山的歌声回荡在山间,带我们进入神圣的高山秘境,感受大自然的力量。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怎么能有如此纤柔温暖又扬长的歌声?完全掠夺听众的心!

团长说,图瓦的音乐完全来自于游牧民族的生活,千百年来图瓦人所创造的「声响世界」也完全得自于他们生活的自然环境,这种传统也受原始信仰萨满教的世界观影响。游牧民族惯于用眼睛去观察世界、用耳朵去聆听世界,这是他们与生俱来和大自然一起生活的必备能力。他们将对生活环境的观察和感知用模仿的声响再现,用声音与环境互动,也是他们透过声音来了解大自然的一种过程,建立人与大自然不可分的关系。因此大自然就是他们音乐创造的大本营,发展出具有三度空间多层次音色的泛音世界。

音乐中看图瓦

图瓦人与大自然的紧密关系也表现在与动物的关系上,特别是与马的情感,甚至以朋友相称,如同〈朋友歌Aa-Shuu-Dekei-Oo〉唱道「当我的马儿奔驰,草原的云雾会散去,看她美丽的双眼和发鬃;当我的马儿溜蹄,清晨的云雾会散去,看她美丽的双眼和发鬃;勇敢自由的朋友,让我们一起高歌」。

图瓦人传统的游牧生活和音乐文化一直维持到廿世纪中叶前,当俄罗斯人来到这里,世纪大变革也随之而来。一九二一至一九四四年是图瓦独立,建立图瓦人民共和国的年代,数个世纪以来的游牧生活被迫变成定居生活,共产革命也将图瓦人推向无产阶级社会运动的道路。这段期间只有足以用来歌颂劳动阶级的歌曲「短歌」音乐为上,其余的多被视为不文明的或是封建社会的遗毒。歌曲〈查维达克Chavydak〉就是赞扬农业家和劳动者伟大贡献的一个代表之作;〈马儿快跑Azumamop〉是嘲讽当时政治宣导员的嘴脸,刻划思想教育年代的歌曲。

一九四四到一九九一年是图瓦被并入苏联,欧洲学院派艺术体系进入图瓦,改变图瓦传统音乐结构的年代,极权统治下游牧民族音乐的原始性被视为未开化的文化,必须加以专业化的提升,当时就连图瓦的民族音乐家也接受这样的论点。传统音乐为符合学院音乐理论的架构被概括化,传统乐器为适应大型演出被改良,造成许多早期以器乐为大宗的音乐流失,许多传统乐器的细微音色消失,乐器成为演唱的伴奏配角,都是欧洲学院式音乐理论对图瓦传统音乐的影响。图瓦非常流行的一首曲子〈黑鹰〉(注),透露出俄罗斯人对图瓦人的压迫和伤害。他们也用音乐,诉说了图瓦人在近代走过的历史伤痛和情感。

苏联解体后,图瓦拥有较多的自由重建自己的文化根源,但也看到优秀音乐家悄然出走,带著家乡的音乐在异国寻求更大的音乐空间和美好生活。如同他们的歌声一样:「当云雾散去时,你会看到我们美丽的泰加山林和草原,听马儿奔驰在草原上的马蹄声,还有牧民们挥舞的马鞭声,临风而行的畅快,图瓦人以此为傲,让我们再次引吭高歌」(〈云散天青Pembildei〉)。

:「黑鹰」是赛马场上一匹常胜军的名字,深得众人喜爱,马的主人在史达林恐怖统治时遭到迫害,黑鹰也被充公给人民军使用,最后也惨遭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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