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舞蹈科班出身的西迪.拉比,却以天赋的柔软身体与一身杂学,成为欧陆多位编舞家的宠儿,他从不自限,在舞蹈肢体上不断探索,从与不同类型舞者的合作中激荡创新;作为编舞家,他也秉持同样的态度,跟不同领域、国籍、体型、年纪、技巧、语言和不同背景的表演者合作,舞作内容更是多样,同时具有悲剧与喜剧、神圣与世俗、个人与文化、信仰与精神的元素,而这些元素到后来都在他独特的幽默感与巧妙的安排下,融合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创作。
舞者西迪.拉比
舞台上的西迪.拉比有著纤瘦的身体,看起来像一根细竹竿,而他也真的像竹子一样有弹性,仿佛有软骨功,可以把自己塞进水管里,甚至像水一样以他如液状般的肢体在空间里流淌。
在还没有正式接受舞蹈教育之前,他就开始跳舞了。那年他十四岁,在荷兰的电视节目里听到英国女歌手凯特.布希唱歌,他深深为她那怪异的、催眠般的动作所吸引,「她唱歌的时候仿佛在进行一种仪式,动作既是女人也是男人,更像巫师!」从此他为她著迷、成为粉丝;他用了很多凯特.布希的歌来跳舞,无师自通,开始在比利时的电视节目里跳舞,以他仿佛有软骨功的身体引起注意。
柔软肢体一身杂学 成为编舞家宠儿
一九九五年,西迪.拉比在比利时当代舞团艺术总监布拉德勒所办的舞蹈大赛中获得独舞大奖,当别人告诉他:「你跳的是现代舞。」时,他还回答:「现代什么?」因为对他而言,这只是他把日常生活中他喜欢的音乐和舞蹈元素集合起来所完成的创作,那年他十九岁,其他专业舞者在这个年纪时都已经受过很多正规科班的训练,而他只是一个父母离异之后、青少年时期身体才自由、从凯特.布希的流行音乐中获得灵感而开始舞动、并直接跑去电视节目跳舞的舞蹈演员。或许也正因为这样特别的非科班的背景,让他的舞者生涯更受注目。
直到一九九六年,廿岁的西迪.拉比才正式到编舞家姬尔美可所开设的学校P.A.R.T.S.接受三年的专业现代舞训练;于此同时,他也持续与原本就混在一起的Hip-Pop、Modern Jazz舞团合作跳舞。正规的舞蹈课程与杂学的生活在他极富弹性的身体上碰撞出让人惊艳的火花。他纤细的身体开始在专业现代舞团里大量地出现,成为布拉德勒、温.凡德吉帕斯、莎夏.瓦兹等编舞家爱用的宠儿。
柔软的身体和杂学来的技巧固然是西迪.拉比身为舞者的特色,这位轻柔似水的舞者在跳舞时却也不是任身体随便漂流的,「我的舞蹈动作最根本的是骨盆。」在一次接受访问时,他这么说:「现代舞解放了舞者的手与脚,却往往限制了骨盆。」然而他却认为骨盆是一切的动作之始;他的身体也因为腹部与骨盆的自由获得更多更大的发展与延伸。
跨领域合作 让肢体语汇撞激佳作
西迪.拉比并且不断地借由与其他不同领域的舞者合作,为自己的肢体找到更多的可能性。其中最为人知的是他二○○五年与有卡达克传统舞训练、孟加拉裔的英国舞者兼编舞家阿喀郎.汗合作的双人舞《零度复数》,以及○九年与佛朗明哥舞者玛丽亚.佩姬丝合作的《沙丘》,和二○一一年与有印度传统舞库奇普地背景的莎塔拉.施瓦力噶帕合作的《游戏》。他自言总是受到这些双人舞很大的影响,珍惜舞者之间那些非语言的沟通,在与这些不同领域的舞者肢体碰触的过程中,「我的舞蹈风格于是根生了。」。他没有刻意去学习模仿这些不同领域的舞蹈,而是在与这些舞者的共舞中,让自己的肢体舞蹈与之碰撞产生火花,成就了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编舞家西迪.拉比
如折衷主义者般兼容并蓄的态度,成就了西迪.拉比的编舞风格。「我一直以来都在编舞,我把这个、那个都集合起来,然后变成我自己的作品,人们就叫它『现代舞』了。」
最明显的例子是他于二○○七年为移民博物馆所做的装置作品Zon-Mai。在这件作品里,他建构了一座由萤幕组成的房子,每一个萤幕就是房子里的「房间」,廿一个萤幕投影著廿一个舞者个别在他们自己家里跳舞的录像。这件作品并且在○八年发展成在舞台演出的 《起源》这支呈现来自不同文化的移民终于在新的土地上共同生活、互相融合的舞作,是西迪.拉比兼容并蓄编舞风格的最佳范例。
多样的相遇 美好的融合
他总是喜欢跟不同领域、国籍、体型、年纪、技巧、语言和不同背景的表演者合作。除了舞者之外,他一开始就大胆尝试为来自不同领域的肢体编舞,二○○二年的Ook这支舞里,他把舞者和身心残障演员同时放上舞台,让我们看到一个非常不同的世界。○八年他甚至跟少林寺的武僧合作,为他们编了一支大受欢迎的舞作《空间》。在编舞时,他不寻求统一这些来自不同领域的表演者,反而试著帮助他们自我开发,让他们不同的肢体与个性获得自由的发展,于是我们看到的《空间》中的少林武僧,不再只是武功高强的能手,他们在西迪.拉比的开发下,找到了他们身体中动物原始的样貌。而这样的结果,却又不是杂乱如彩虹般多色的社团之作,他总是很有技巧地让我们在他的融合中,看到表演者个别差异所呈现建构出的充满幻想、神秘的世界,并且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找到共鸣,直指内心深处的欲望。
这样的折衷兼容并蓄的编舞风格,跟他的成长背景很有关系,这位来自北非穆斯林父亲与比利时白人天主教母亲的混血儿,住在安特卫普这座有著各色人种与宗教、熔炉般的港口城市里,他自认是这样的因素让他走向了兼容并蓄的方向。于是我们在他的舞作中看到的,不只是肢体与动作不同的舞者,舞作内容更是多样性,同时具有悲剧与喜剧、神圣与世俗、个人与文化、信仰与精神的元素,而这些元素到后来都在他独特的幽默感与巧妙的安排下,融合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创作。
在二○一○年的作品《巴别塔(文字)》中,我们又再次看到这样的融合。由十一位舞者/演员演出的这支舞,以世界音乐来衬托:日本太鼓、印度的梵唱、土耳其传统音乐。舞作名称《巴别塔(文字)》已经点出了主题:不同的语言。这些不同的语言在这里是不同的舞者与音乐,种种不同的元素透过(文化)融合的过程,终于让观者在内心深处找到平衡。
鲍许与手冢 深深影响创作哲学
西迪.拉比的编舞深受碧娜.鲍许(Pina Bausch)的影响。他第一次看到碧娜.鲍许的舞作时便深受感动,觉得那些真实得近乎残酷的情感在舞者肢体的表现下,说的正是他的父亲与母亲的感情。所以在他自己所编的舞作中,他也如碧娜.鲍许般,不刻意寻找优美的肢体动作,而更希望能借由舞者/演员可以感到痛与欢乐的身体,来传达内心深处的情感。也唯有这种结合了舞蹈和戏剧的编舞,才能完全传达出他想要的情境。
他同时也深受日本漫画家手冢治虫的影响。因为喜欢手冢在漫画里所呈现的宇宙观,他在二○一一年特别编了舞作《手冢》来向他致敬。在手冢治虫的漫画宇宙里,任何的事物都能成立,任何的人物与感情都能被接受,而正是这样的广褒精神,让西迪.拉比深深著迷。
在编舞的肢体美学方面,西迪.拉比总不吝于将舞者的身体推向极致,以至于我们看到很多来自杂耍背景的表演者做出类似体操、杂技的舞蹈动作,甚至有接近马戏团的吊钢丝、爬竿等高难度动作,这样的强烈动作所造成的视觉效果往往让观众好像被在脸上掴了个耳光一样,唤醒了存在他们心中深处的情绪。
异中寻同 擦撞出美丽火花
对西迪.拉比而言,编舞并不是去寻找我们未曾看过的动作,所以不会止于形式的追寻;编舞是在演出者的个别肢体语言中发现我们共同的语汇,在编舞者、演出者、观众之间找到平衡点。而要在舞蹈中找到这个平衡点,最重要的是「能量」,这也是他编舞肢体美学的出发点。
西迪.拉比自诩为「游牧艺术家」:「这正是我的感觉:我来到一个地方,我完成了某件作品,我把它交付出去,然后我离开。」他与不同的编舞家、舞者、艺术家、音乐家、文化、语言相遇,擦撞出火花。他就像一颗明星,在宇宙中不断向前行进,期待与其他的星子相遇,然后与之相容并蓄地创造出丰富的舞蹈作品。
西迪.拉比的创作缪思
绘画与漫画
随著年纪的增长,西迪.拉比愈来愈相信他的舞蹈美学都来自小时候的绘画经验。从小他的母亲就带著他去教堂里看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的绘画,然后告诉他这就是「美」。他也很早就开始对绘画有兴趣,并著手画画;小时候家里的墙上有很多穆斯林的祈祷文,也都是以绘画般的书法呈现;直到他接触到日本漫画并为之著迷,那也是一种绘画的形式。他觉得自己在舞动时身体所动作出的圆、直线、曲线,都与自然的几何相关,他认为这是他小时候绘画技巧的延伸。即使编舞时把不同的表演者摆放在舞台上,也是与绘画的构图有关。而正因为有绘画的影响,他的舞蹈与编舞于是可以形成一种视觉艺术。
音乐
西迪.拉比自己说过,他的舞蹈开始于凯特.布希的流行音乐,音乐在他的舞蹈与编舞当中总是占有很重要的位置。随著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探索更古老原始的音乐,在很多的作品里,他大量地使用了中古世纪的音乐;而他与Patrizia Bovi、A Filetta、Fadia Tomb El-Hage等音乐家的合作,更让他的作品深切地感动人心。他自己也常常在舞蹈中诵唱,例如二○○二年的《之前》中就出现大量的舞者颂唱;他觉得唱歌也是一种舞蹈,甚至是因为唱歌,舞蹈才变得更有力量;后来他的舞作里,即使不是舞者亲自唱歌,也常常会有音乐家在现场颂唱。音乐确实是他的作品里不可或缺的因素,好像音乐本身就是一个很重要的舞者,让他的舞作得以完成。(林鸿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