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豪
廳院青。有多年吃飯吃麵經歷,討厭甜米糕。不定時書寫劇評,想邊吃東西邊看舞台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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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銳藝評 Review
當地下文化登上劇院舞台
2023台灣國際藝術節中,藝術家Taylor Mac將原演出長達24小時的《Taylor Mac: A 24-Decade History of Popular Music》,濃縮成2小時的精華版本,中文劇名譯作《Judy秀:美可敵國》(以下簡稱《Judy秀》)。其作品以酷兒視角詮釋美國240年的流行音樂史,試圖在「白人菁英與上流階級」為軸心運轉的社會當中,提供一個由下而上的討論觀點,並尤其著力於符碼的凝視、翻轉與再現,將性別行動實踐於劇場之中。 「獻祭父權主義」作為不斷在劇作中被重聲的標語,《Judy秀》透過服裝(變裝)、稱謂(代名詞)與身體姿態(如內八與外八),甚至是「將地下文化置放於舞台之上」的行動,都積極地翻轉了性別符碼。同時,劇作也發揮了劇場的高互動性,成功地讓觀眾看見生活中潛在的框架與符碼意涵,諸如以歌曲Gloria闡述代名詞的性別意義,透過彼此標籤化的遊戲將其揉雜一塊;抑或利用乒乓球的相互丟擲具象化歧視,描繪了性少數族群的被壓迫經驗;甚至邀請在座年齡介於14至40歲的「男性」(註1)走上舞台,以擬作戰爭之下被強制徵召走上戰場的性別祭品。 種種充滿巧思的劇場互動翻轉了汙名與既有的標籤,有時也將褒貶的價值觀翻攪為混沌的狀態。然而,儘管Judy對於字裡行間潛在的性別壓迫抱有高度意識,其劇場互動設計也確實令人擊節稱賞。可回到「變裝文化現身劇場」的期待中,除了Judy本身的造型和演唱歌曲時的燈光效果外,其他設計元素,包括(樂手的)服裝、道具與舞台美學,似乎相對缺乏了令人感到絢麗的創意,且歌舞秀當中的「舞蹈」元素也稍顯不足。對我而言,未能在此作品當中看見ballroom文化(註2)如何透過肢體再現性別的舞蹈元素稍顯可惜(如Voguing)(註3)。整體作品與自身對於「聲光炫目歌舞秀」(註4)的想像之間仍有一定距離。 另外,雖然《Judy秀》試圖以草根的角度去看待資本主義與父權主義之下的性別關係,但演出置身於國際藝術節的脈絡,也無可避免地揭露了它仍是一齣來自世界中心的表演作品的事實。而這也意味著,文化位階上的優勢多少共構了「地下文化登上劇院」的殊榮,也多少成為了作品的挑戰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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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銳藝評 Review
當私人經驗在公共空間形成價值
一條形似長道的白布猶如鋼琴白鍵橫躺亦攀附於全黑的劇場空間,舞台置放了各種典型或非典型的樂器,包括鋼琴、兒童鋼琴、玩具電話和玩具收音機等「樂器」。亞裔鋼琴家陳靈透過大量非常規的演奏方式,「旁敲側擊」著自身「非數不可」的強迫症世界,並結合影像作為回憶錄的形式之一,描繪約翰.凱吉(John Cage)與母親和自身生命的交織。 《龍族女兒不流淚》作為一個置放於國際舞台卻極其私人的作品,這個決定無疑是大膽的,又尤其在「少文本」的創作企圖中,要將陳靈內心的強迫症世界以劇場的形式符號化,音樂本身的抽象性又該如何轉化為更具體的連結?而「連結」不僅僅是決定要將多少比例的內心世界攤呈於觀眾面前,同時也必須引導觀眾從自己的經驗出發,才能確實地與作品進行有效的對話和共鳴,否則一不小心便會流落於過分自溺或過分張揚的圈套當中。 然而,所謂的「共鳴」在陳靈和觀眾之間被建立,同時也建立於私人與公共之間。意思是,此作品不僅攸關陳靈私人經驗的揭露,也同樣需要引領觀眾從私人經驗出發,彼此才能建立起一種公共的情感共鳴。透過這種方式,作品才得以保持一定的私人性,同時推開通往國際舞台的門。 帶著這個意識回過頭來思考,此作品究竟適不適合被置放於國際藝術節當中?或是換句話來說,作品究竟是否成功地在有限度的空間內進行有效的對話?於我而言,基於作品中各種符號之間高度抓緊核心又保持密切互動關係的亮眼表現,尤其音樂演奏的聽覺體驗,總俐落又精準地被轉換為劇場中的視覺語彙,以產生更多被理解與詮釋的可能,此作品在拿捏「公」與「私」之間的平衡是成功的。 好比流動於布幕上的線條與方塊,呼應著旋律與節點的整齊劃一,抑或散落於銅鈸上的米粒聲響,伴隨著難以計量的數字在瘋狂竄動諸如此類透過視覺與聽覺所交織的舞台美學,都在在地描繪著一個顆粒感清晰的內心世界。而當這個內心世界走向極致,儘管鋼琴演奏對於節奏的高度要求,為陳靈控制數字的慾望提供了安放之處,可隨著分毫不差的彈指之間流瀉而出的點線面,卻還是成為了型塑框架的素材,困住了投影於白布上的大女孩。此時,所謂的規章與失序便沒有了不同。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陳靈對於「完美的演出」感到不以為意,她所想脫逃而出的「完美」也無須多言。 在各種符號的巧妙配合下,「前衛的藝術形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