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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肯恩的作品是「极端剧场」的代表之一。图为柏林列宁广场剧院在2009/10季度演出她的《4.48精神异常》。(Arno Declair 摄 Schaubühne am Lehniner Platz 提供)
特别企画 Feature

英国--扭转经济颓势 批判香火不断

相较于百老汇的乐于冷饭重炒、老是挖经典老骨头来保庇票房,英国的剧作生态就看起来活力生动多多,而且除了新制作不断,剧作家也禀持著一脉传承的社会批判,不论是银发级资深剧作家,或是年纪轻轻火气正盛的新生代,皆不忘以剧作关怀世情。

相较于百老汇的乐于冷饭重炒、老是挖经典老骨头来保庇票房,英国的剧作生态就看起来活力生动多多,而且除了新制作不断,剧作家也禀持著一脉传承的社会批判,不论是银发级资深剧作家,或是年纪轻轻火气正盛的新生代,皆不忘以剧作关怀世情。

去年十月卅一日,计划于纽约百老汇尼德兰人剧院(Nederlander)长期搬演的《布莱顿海滩的回忆》Brighton Beach Memoirs,因票房不利,上演一周(九场售票与廿五场预演)即取消之后的联演;不仅八十二岁的长青剧作家尼尔.赛门(Neil Simon)受访时表示自己哑口无言,当时更引发百老汇剧场圈的震惊与恐慌。

在这一波的经济颓势下,为了挽救百老汇逐渐下滑的票房数字,百老汇制作人纷纷抬出经典剧码;诸如莎剧《哈姆雷特》、美国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Tennesse Williams)《欲望街车》或法国荒谬作家伊欧涅斯科(Eugene Ionesco)作品《驱逐国王》Exit the King等,号召好莱坞明星如裘德.洛(Jude Law)、瑞秋.怀斯(Rachel Weiss)、凯特.布兰琪(Cate Blanchett)或杰佛瑞.罗许(Geoffrey Rush),烘抬演出声势,多少提振了观众进场的人气。前述《布》剧不拱大明星,试图以怀旧的制作风格吸引现在的观众,没想到,这招无法创造五○年代《推销员之死》连演七百多场的奇迹;除了没有大明星登台来制造话题,《布》剧失算的是,对当代观众来说,尼尔.赛门的语言已经失去了魅力。试想,台湾剧场界常见的场次数字,怎么竟然会在百老汇的演出经验值里出现?

勇于批判的英国剧作家

这大概也是我对英、美剧场表现落差的一个基本印象;相对于百老汇制作不断回头挖掘文本老骨头、图谋新装行销以谋票房,而我却发现英国伦敦西区剧场圈不断推出全新制作诸如《安隆》Enron、《耶路撒冷》Jerusalem、描绘黑人青年犯罪的《得寸进尺》Gone too Far或是作者写作风格被喻为犹如回教世界的《BJ单身日记》的舞台剧《人生样貌》Shades等,同时,也多了许多让我惊艳的陌生名字──包括在三月下旬刚举办的英国劳伦斯.奥立佛奖(Laurence Olivier)中大爆冷门的剧作《山顶》Mountaintop,得主即是一位才廿八岁的美国非裔作家卡多莉.霍尔(Katori Hall)。

无独有偶地,去年三月左右,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美国非裔作家琳.娜提芝(Lynn Nottage),即是以非洲乌干达妇女访谈记录为创作来源、写作《败毁》Ruined这出戏而获美国普立兹剧作奖。非洲?政治?新人?这两座指标性英、美剧作奖项的颁发,是否透露了这两大强国在近几年来对文化霸权的反省?

反省或不至于──甚至还过于乐观,但显然在九一一事件与美国入侵伊拉克的战争之后,自诩为民族熔炉与文化大国的美、英文化界──甚至包括演艺界,对政治与战争都更坚持表态,同时表达对不同族群与宗教信仰的包容与尊重,这从已故剧作家哈洛.品特(Harold Pinter)于二○○五年因病录制「艺术、真相与政治」的诺贝尔奖得奖感言,可见一斑。

这一段四十五分钟的录影,差点害得品特错失获奖的机会(瞧!诺贝尔奖评选也有乡愿的时候),却让英国年轻一代的剧作家,亲眼见证卓越的艺术担当和勇气;编剧金童杰斯.巴特沃许(Jez Butterworth)、史上最酷的编剧新星马汀.麦克当纳(Martin McDonagh)与叛逆性格鲜明的作家如菲莉丝.纳吉(Phyllis Nagy)和马克.瑞文西尔(Mark Ravenhill)等均曾公开表示,他们的创作深受品特影响,我想,连自杀的莎拉.肯恩(Sarah Kane)应该都会不顾一切在地狱里拉开嗓门、大声认同品特的理念。

老当益壮的批判火力

翻开媒体报导,投入政治与社经议题创作的英国编剧新人,几乎已经再创六○年代英国剧坛之后的新浪潮;然而,自八、九○年代起,渠道已成,早有轨迹,诸如凯瑞.邱琪儿(Caryl Churchill)和大卫.黑尔(David Hare)仍笔耕不辍。二○○九年,在邱琪儿七十大寿之际,她的一出十分钟短剧《七名犹太儿》Seven Jewish Children在英国剧评圈掀起轩然大波;原因不在于短,而是她刻意公开提供剧作档案下载,免费捐让版权费用,彻底表明自己偏挺巴勒斯坦人的立场,借以批判以色列人侵占巴人自治区的战事。二○○六年,她更以一出《醉醺以至爱的告白》Drunk Enough to Say I Love You的同性恋关系,讽喻英、美偕手兴战的政治正当性;这让自求学时代便对邱琪儿「钟情」至今的瑞文西尔在《卫报》The Guardian撰文感叹:她都已经七十岁这把年纪,怎么还能同时保持年轻的写作创意?!

黑尔或许堪称英国剧坛最具批判活力的作家;自二○○○年起,他几乎每隔一、二年即推出一部深具政治批判性的舞台剧本。例如二○○四年透过各类访谈,以《永久之道》The Permanent way批判当时铁路私有化的政策,同年又以《人算不如天算》Stuff Happens,巧妙塑造当时美国白宫领袖布希、鲍威尔和莱斯的形象,回应美国入侵伊拉克之举,动员卡司四十余人,演出长达三个多小时。还有,似乎为了不让《安隆》的轰动专美于前,黑尔于二○○九年推出一部他自称是说书性质浓厚的《赞同的力量》The Power of Yes;评者多套用其自述:「这是一部我想厘清今年经济萧条来龙去脉的戏。」。黑尔创作手法或许不若邱琪儿更具创意,也不比《安隆》作者幸运,得有导演路波.古德(Rupert Gould)为自己的剧作倾力改造,但以一位六十三岁老人家来说,他下笔之快、文思泉涌之量,总还是惊人,也难怪他能横跨电视、电影、广播与文坛等媒体,作品量高达五十余出。

新剧作未必是赔钱货

长期观察英国剧坛媒体,《卫报》与《每日电讯报》Daily Telegraph的评论总有意见互左的时候;《每日电讯报》评论史宾塞(Charlie Spencer)等人曾批评像黑尔这类政治性剧作的抗议声音,其实毫无著力点,或是,根本不关心其他现存的社会问题。不过,年轻剧作家如奈吉利亚裔的波拉.阿巴洁(Bola Agbaje)(《得寸进尺》剧作者)与利蒂亚.阿德堂吉(Lydia Adetunji)(以《调解者》Fixer一剧获得瞩目,内容讲述一名口译者如何挣扎于一群新闻记者与刚破坏油管的军阀之间),都有大众传播或从事新闻媒体工作的丰富经验,多能从亲身经验出发,在戏剧创作中挣脱新闻客观公正的束缚,直言自己对社会、文化与政治的观察;例如阿德堂吉便于《卫报》受访时表示,她写作的最大动机来自于:There’s not enough black faces(黑人的机会根本不多);而阿富汗普什图族裔的《人生样貌》剧作家阿莉雅.贝诺(Alia Bano),即能讨好《每日电讯报》评论的欢心,以描写英国年轻回教徒的爱情与友情,拿到四颗星的评价。

二○○九年七月,英国文化协会公开一份针对过去六年新剧作生态的研究调查报告Writ Large:New Writing on the English Stage2003~2009;报告中指出,原来英国新作制作演出比例,已从过去的12%,提高近五成,而过去以为文本新作无法吸引观众的争议,也被证明不是事实。至少,我亲眼看见英国伦敦剧场协会主席妮卡.伯恩(Nica Burns)在劳伦斯.奥立佛奖的颁奖典礼实况转播中不断大声宣示,尽管景气低迷,伦敦剧院的票房于去年首度突破五千万英镑(half a billion)的成长,完全推翻她曾预言一成跌幅的说法。仔细推敲英国剧场提高新制作比例的原由——当然与台湾情境完全不同,关键原因有二:尽管二○○八年英国政府为了开源节流,仍大幅度缩减文化补助,但在二○○三年左右那笔高达台币十一亿多(2500万英镑)的艺文赞助,终于在五年多之后「开花结果」。

再者,附属于英国皇家宫廷剧院(Royal Court)的文学研究工作坊(The studio and literary office)长期针对十八至廿五岁、不同民族背景和回教族裔的青年剧作家,提供培育与发表的环境。所以,过去的艺术总监如史帝芬.道瑞(Stephen Daldry)便以其独特的伯乐之眼,发掘出如肯恩、瑞文西尔与贝诺等多如过江之鲫的创作新星,甚至造就英国九○年代至今仍「猖獗」不已的「极端剧场」(Theatre of Extreme)、或称「去你的剧场」(In-yer-face Theatre)作品;这些作品便是以肯恩、瑞文西尔、菲利普.雷德利(Philip Ridley)、纳吉与麦克当纳等人为代表。

传统写实作品也有新猷

近十年来,毫无疑问地,擅长剧作语言与结构的传统写实性剧作家,也新增几出代表作;例如艾伦.艾克本(Alan Ayckbourn)完成两出戏、一个台,以演员同时来回/出入前后两景的同台联剧《屋内》House与《花园》Garden,以及资深编剧汤姆.史塔波(Tom Stoppard)以四年时间完成长达九小时的《彼岸乌托邦》Coast of Utopia三部曲,这出戏以苏联革命前夕三十年为背景,描绘当时的苏联知识分子与沙皇政府,二○○六年才在纽约林肯中心完整演出;据说,去年才由蜷川幸雄执导在日本的首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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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聚焦

马汀.麦克当纳(Martin McDonagh

一九七○年生,在伦敦长大,父母则都是爱尔兰人。据说,他是为了生计、不想上班,所以才设法写作剧本;十几岁青少年期起,就跟哥哥在伦敦自食其力。一九九六年的作品《莱纳恩的美女皇后》The Beauty Queen of Leenane让他一砲而红,曾在伦敦缔造仅有莎士比亚才有的境遇:在伦敦地区同时上演他的四出剧作。以恐怖主义为题材的《伊逆叙摩的长官》The Lieutenant of Inishmore,视觉画面效果骇人,黑色喜剧的风格无法镇压爱尔兰人对剧中「爱尔兰国家解放军」(INLA)丑化的抗议与批评。二○○三年《枕头人》The Pillowman再创剧作佳绩;较让观众熟悉的是他于前年编导的电影作品《杀手没有假期》In Bruges,荣获当年度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编剧。

《莱》剧刻划一个中年女人莫琳(Maureen)如何挣扎于梦想和根源的束缚;对话台词看似平常,却在剧作家刻意描绘爱尔兰乡下俚俗的手法下,呈现人性恶狠现实的一面;例如剧中七十岁老母总爱把尿壶往厨房水槽倾倒的习惯。麦克当纳风格看似「凶残」,但即使连最血腥的《伊》剧,写作灵感却是源自爱猫。目前他的最新舞台剧作《斯波坎的断手事件》A Behanding in Spokane刻正于纽约百老汇上演;香港电影导演吴宇森是他的偶像,但他却曾对史恩.康纳莱的表演,嗤之以鼻。

重要作品:《莱纳恩镇的美女皇后》、《康尼玛拉的骷髅》A Skull in Connemara

《寂寞西方》The Lonesome West(以上三部戏经常被统称为《莱纳恩三部曲》,莱纳恩位于英国爱尔兰西部康尼玛拉国家公园附近)、《弗马纳的残障者》The Cripple of Inishmore、《弗马纳的长官》The Lieutenant of Inishmore(弗马纳位于英国爱尔兰中北部区域)、《枕头人》等。

 

 

菲莉丝.纳吉(Phyllis Nagy

一九六二年生,她是美国人;原本的生涯规划压根儿和编剧没有任何关系;大学主修音乐理论与作曲,在纽约大学毕业后还曾经从事房地产和兼职写作。毕业后两年,辗转参与了一个纽约大学与英国皇家宫廷剧院合作的「新剧作家计划」,一九九一年处女作《蝴蝶之吻》Butterfly Kisses在英国伦敦演出,一鸣惊人──不如说是让人惊骇莫名,此后她便长住英国伦敦至今。

有别于肯恩创作诗意、抽象的语言,纳吉的作品更接近美国近来当红的女剧作家莎拉.如尔(Sarah Ruhl),后者作品有《窗明几净》Clean House与《死人手机》A Deadman’s Cellphone;剧中对白采写实叙事,然而结构想像却天马行空,给予导演相当大的挥洒空间。纳吉与如尔一样,撷取社会新闻、同志议题等题材入手;《蝴》剧深刻描写一个母女三代交相依赖与折磨的失能家庭,女主角莉莉(Lily)亲手杀死母亲,情节铺陈娓娓道来,细微处让人读来不寒而栗。

重要作品:《威尔登的反抗》Weldon Rising、《蝴蝶之吻》、《失踪》Disappeared、《脱衣舞》The Strip等。2000年之后多从事电视影集拍摄工作。

 

大卫.黑尔(David Hare

一九四七年生,与品特、亚伦.班奈特(Alan Bennet,1934-)、赛门.葛雷(Simon Gray,1936-2008)等三人并列为我心目中的英国剧坛四君子。品特「老谋深算」、班奈特「沈稳缓慢」、葛雷「颓废浪漫」,黑尔则是「积极实际」。早期曾与友人成立「可携式剧场」(Portable theatre);除了廿余出原创,他也和其他人合写剧本,也多次翻译如契诃夫、布莱希特等人的经典作品,更广涉电影、电视与广播剧的编写与执导,包括改编原著小说的电影《时时刻刻》The Hours与《为爱朗读》The Reader

剧作《艾咪的世界》Amy’s View(1997)借由一位伦敦知名女演员与家人之间的互动和对话,深刻描绘舞台剧生态遭受大众媒体消费、侵蚀的点滴与现实。主题看似严肃,但对话生动、幽默,甚至尖酸刻薄,看得叫人真是流泪拍案!剧中当然免不了穿插黑尔大人对八○年代英国保守党政府、柴契尔夫人执政时期的诸多批判与影射。

重要作品:《与魔鬼竞逐》Racing Demon、《艾咪的世界》、《蓝色房间》The Blue Room (改编原著小说)、《人算不如天算》Stuff Happens、《垂降的时刻》The Vertical Hour、《赞同的力量》等。

(傅裕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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