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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三郎追求对艺术家而言不存在的东西,就是男人如何去做一个女人。(身体气象馆 提供)
封面故事 Cover Story

芭蕾之星与歌舞伎之星的交会

Y.格瑞格勒布契与玉三郎的对话

参加对话的是当时苏联玻利乔剧场首席芭蕾舞团主持及艺术总监的Y.格瑞格勒布契(1927—),1957年编排第一出舞剧,《石花》,获得苏联舞蹈界之肯定,并确立编舞家之地位。1983年10月,他率领舞团到东京公演,经《朝日杂志》安排与歌舞伎著名女形演员坂东玉三郎对谈;西方芭蕾艺术与东方歌舞伎艺术在此交会。从彼此交换的意见中,让我们不仅理解到东西方表演艺术在本质上的共同性及相异点,更对中、日传统女形表达也提出相当开创性的看法;尤其坂东玉三郎在艺术境界之追求上的虚怀若谷,更是人如其艺。本文摘译自1983年10月28日出版之《朝日杂志》。

参加对话的是当时苏联玻利乔剧场首席芭蕾舞团主持及艺术总监的Y.格瑞格勒布契(1927—),1957年编排第一出舞剧,《石花》,获得苏联舞蹈界之肯定,并确立编舞家之地位。1983年10月,他率领舞团到东京公演,经《朝日杂志》安排与歌舞伎著名女形演员坂东玉三郎对谈;西方芭蕾艺术与东方歌舞伎艺术在此交会。从彼此交换的意见中,让我们不仅理解到东西方表演艺术在本质上的共同性及相异点,更对中、日传统女形表达也提出相当开创性的看法;尤其坂东玉三郎在艺术境界之追求上的虚怀若谷,更是人如其艺。本文摘译自1983年10月28日出版之《朝日杂志》。

其一:演员;神与人的媒介

玉三郎 我虽然喜欢演戏的工作,同时又抱持著离开这个工作的念头;我常常困惑地问自己为什么要演戏?而你从事于芭蕾的工作,也会有类似的困惑吗?

Y. 我倒认为演员像一只鸟,鸟想唱就唱了起来。也觉得能与观众心灵交流而感到愉悦。我非常喜欢芭蕾或其他表演的工作,直到现在,我仍没有想到改行。

但是鸟不是孤单的一只唱著,而是与别的鸟一起合唱,这又是一件复杂的事。

玉三郎 实在是一件复杂的事。

Y. 特别是芭蕾舞者,因为是要常以自己的肉体来表现自己内在的感情世界,有时就把自己的肉体当做某种乐器来对待。芭蕾是要用肉体来说话的,因此身体必须仰赖于活力就成为身体的宿命。

玉三郎 听起来真是一种牺牲啊!矛盾即便是如此的真实,工作也真觉得停不下来,怎么办呢?

Y. 因此演员应该像疯子一样不能觉悟,否则就无法获取成功。

玉三郞 若是觉悟到自己正像个疯子,也就无法活了。

Y. 我参加芭蕾演出时,必须常常忘却自己。大部分伟大的艺术家都想脱逃到这个人世之外吧?身为演员,脑袋里常常只去想如何做好自己的表演,如何跳好自己的舞,现实间一般生活的常识简直是很少想到,艺术家好像常常与现实错开。

玉三郞 说老实话,有时候真觉得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又觉得那是蛮正常的;现在听您这样说是正常的话,明天开始我倒很高兴身为演员了。(笑)

Y. 好啊!真可以试试看啊!(笑)

演员虽然不从事做桌子、做火柴的生产,但是他所创造的东西是非常巨大的。

俄罗斯的亚洲中心地带,考古学家在一个古墓中曾挖出一具走唱艺人的白骨,时间约在十二、三世纪。他们发现遗体除了穿著当时的服饰之外,遗体的左肩还有一只雄鸡的骸骨,原来这个走唱艺人用鸡叫负责把白天从黑夜中切开来,这只鸡甚至在他死时随他做了陪葬品,艺人负责了天上的神和民众之间的传达工作。

演员其实一直是居于天上的神和民众之间的媒介,虽然这并不是他应该负责的使命。

玉三郎 是的,在天上的神与民众之间存在著一种艺人身体所象征的狂气。

Y. 太阳神和民众之间的沟通,其实就是通过演员,这样说,您是被赋以重任的。

其二:变身;梅兰芳的艺术

Y. 演员在变身成为剧中人时,那是非常贵重的瞬间;例如玉三郎,您坐在这里像一个普通的男子,但是才一个钟头之前在前面的舞台上,您竟是一位美女,这让我们看到了变化的幅度。

您知道中国的梅兰芳吗?

玉三郞 我知道,也非常尊敬他,但是没有亲眼看过。

Y. 我在一九四六年见过他一次,他的变身之美实在让我吓一跳。梅兰芳从中国赴欧洲公演时,经过列宁格勒,当地所有的演员,争著一睹这位伟大的演员。大概年纪大了,小肚子都出来了,而且显得疲倦;卅分钟以后,他化好妆再出来时,竟然变成一位既年轻又充满魅力的女性,我们都为他的变身艺术感到惊奇。

但是,梅兰芳回到男儿本身,倒不令人觉得有那么美,然而当他化上妆,穿上戏服时,就完全变成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这种变化的幅度实在令人赞叹,这足以说明「演员是什么」。

玉三郎 但是梅兰芳年轻时,是十分漂亮的。

Y. 我想那是当然的,可惜没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

玉三郞 我不但没见过,也没听过他的故事,对于不淸楚的东西反而容易产生一种憧憬,我对于梅兰芳,勿宁是一种仰慕。

Y. 日本歌舞伎,早期莎剧都有女形的表演艺术,欧洲到了现在反而已失去男人扮演女子的表演传统。我对于女形抱有很大的兴趣。

玉三郞 我虽然很喜欢演员这个工作,但同时也感到其中艰辛非外人所能道。今天跟您这样谈谈,我突然觉得应该打破自己给自己的限制,我要在左肩上扛起一只雄鸡。

其三:形;优雅的心灵

Y. 玉三郎的举手投足让我觉得很优雅,若是日常生活就有如此优雅的气质,在舞台上一定也能够表现出来。优雅不是天生自然的东西吧?在什么时候表现出来则是个人感受的问题。

玉三郎 优雅的气质可以被培养出来吗?

Y. 当然可以根据训练,把原本具有的优雅的心灵发展出来,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是无中生有的。

玉三郞 那应该是属于气质的一种东西。

Y. 那种纤细、高贵的气质不是硬梆梆被训练出来的,而是一点一点把内在的那份心灵感受带出来。法国文豪史汤达尔在日常生活中是欠缺教养的一个人,不是属于美男子那一类型的。然而,他在沙龙的贵妇人前高谈阔论时,妇人们的视线完全被他所吸引,所以优雅并不是外在的,内在的优雅更为重要。

玉三郎 可以说优雅是一种内面性的东西。芭蕾舞者或歌唱家,若持有一颗优雅的心灵,大概就更容易吸引人了?

Y. 不只是芭蕾,演戏也是如此,若是一个演员不能吸引观众目不转睛的话,就不能让观众坐在椅子上看。

玉三郞 让观众目不转睛地看是很重要的。

Y. 为了这个目的,演员就不能放弃努力的。

玉三郎 优雅、气质、个性、真实这些东西在一个人身上有没有,竟然可以被人看出来,真是不可思议,这些东西是一种像气一样的流动体吗?

Y. 譬如,面包师傅劳动的结果,让我们看到面包的形被生产出来,而农民说是种麦,是麦的形做出来了。演员流了多少汗,练出一身功夫,但就像手中的砂从指缝间流下去,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因为演员的一身功夫无法创造出一个形来,我非常了解你的不安。

玉三郎 我在追求艺术家如何去颠覆自己的身体,就是男人如何去做一个女人。《天鹅湖》中的〈垂死天鹅〉是我最欣赏的一出戏,我也是想追求人变成鸟那样不存在的东西。

Y. 我曾在前面说过,变身就是人变成鸟,或者男人变成女人,两者之间的落差非常严峻,这才是艺术的原点吧?

玉三郎女形的演出比真的女人还有味道,这是令我感到惊奇的。

 

译|鲁福尼 剧场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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