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具象的或是抽象的表现,成功的舞蹈服装设计总要在「整体化的考量」后,凸显舞蹈的特色,呈现出编舞者的创作意图。
往往一种新的舞蹈形态产生,旧有的定义与美学观念便遭到质疑;由于认知的不同,学者们对于「舞蹈」有著不同的解释。早期硏究舞蹈的学者大都认为「舞蹈」等同于「动作」,近二、三十年来,由于编舞家朝多元化媒介发展,导致一些既有的美学观不敷使用,而新一代的理论便应运而生──舞蹈成为「人」、「动作」、「声响」及「空间」的综合呈现。(注一)
「动作」(movement)包含舞蹈动作及人体自然表现出的日常生活动作;「声响」(sound),包括音乐与非音乐的声音;「空间」(space),指的是道具、布景、灯光、演出场地;而「人」(people)则兼顾演出者的性别、体形、化妆及服装。由于舞蹈演出的先决条件在于经由人体来呈现动作,因此覆盖人体的服装便与舞蹈有著密切关系。在综合运用各类剧场元素的表演下,舞蹈服装脱离以往的定位,不仅仅具有保护、修饰、美观的用途,更成为演出中的道具或时空转换作用等特殊效果。
舞者的身体借由服装设计,可以强调或修饰比例线条,塑造更鲜明的视觉效果。此外,经由服装来凸显舞蹈进行中的动静变化,或是针对动作元素作特殊处理,都是舞蹈服装诉求的重点。在整出作品中,服装可以是明显的要素,也可以是不明显的附属品。经由造型、线条、颜色、装饰以及布料质地的穿揷重组,产生复杂多变的服装语汇。(注二)
早期台湾的舞蹈服装设计往往就是编舞者,而且一人得总揽教学、舞蹈、服装造型设计,甚至裁剪制作,其后分工的情况方渐形成,发展成今日的各司其职,各尽其力。如今在许多舞蹈演出中均可见到精心设计过的服装,以及多种类型的变化。
布料是灵魂
编舞家兼「云门」艺术总监的林怀民认为,从事创作就是去发现那无限可能的部份,因此往往在编舞构想时,服装的概念也在酝酿中,经过「整体化的考量」──包括编舞者的意图、服装在灯光下的反映和剧场中的效果等,完成最后的设计。目前正在排练的《九歌》,便是以麻布为主要质料,而大量打折子的设计,在舞者转动和静止之间,在灯光照射之下,将展现出特殊的效果。
因为服装本身传达编舞者的意图,所以设计制作过程中,大部份是由他来决定服装的质料、色系及外形。例如一九七三年的《风景》,服装造型是取自敦煌壁画,主要是表现重感的长衣袖及窄长的裙子。衣袖采用的是制作紧身衣的厚实布料,不同于一般水袖的丝绸。裙子则采用一种非常紧绷的布料,舞者在举腿之际能呈现四十五度角的特殊线条。再就一九七九年的《星宿》来说,负责服装设计的潘黛丽为了要表现舞作精神便选用丝绸布料,以达到飘动的感觉、「欲仙」的境界。同年演出的《廖添丁》用的则是窗帘布,制造的效果是跳跃到最高点时,衣衫会倏然地膨胀飞起,而落地时却又收得乾净例落。同时,这种布料在灯光下产生粗糙的效果,就像是市井小民、农民穿的衣服。
就服装的品质来说,一九八三年的《红楼梦》中,十二金钗身上的华丽缤纷彩布,不但塑造每一个角色的个性,更在舞作中达到转化时空的妙用。这些费时整个夏天才制作出的彩布,是以华丽的丝绸加上刺绣而成。十二种不同丝绸、颜色、花形绿叶,象征十二位花神,也代表十二名女子的角色与个性。当这些彩布在舞台上穿梭纷飞时,呈现整体剧情的繁复多变与富贵亮丽,与结束时的破败正成强烈对比。一九八二年的《涅盘》,两面极端相反的色彩、布料也有异曲同功之妙。一面是鲜艳华丽的金葱布,另一面则染得肮脏一片,在艳丽和悲惨之间产生极大的对比。
至于色调与灯光的配合,一九八四年的《流云》,舞台背景与灯光便蕴酿了变幻流动的气氛,而舞者穿著的蓝色紧身衣,从深色到浅色富有多层次的变化。为了突显造型之美,女舞者的服装在腰部都喷上了深一点的颜色,使得腰部看起来更细,经由修饰收到立体的效果。
抗衡与延伸
服装兼具空间和道具的双重作用,在一九八七年罗曼菲创作的《羽化》中更形明显。黑色布袋的设计,使舞者将拉扯、延伸的紧张力发挥得淋漓尽至,在视觉上更强调造型、色调的对比差异。
这出舞作的创作动机来自一幅画的印象,画中修女黑色的长袍和裸体女子呈现出极大对比,在舞台上的表现,则是女舞者流畅的舞蹈与黑色布袋(由长袍衍生而出)间的抗衡与延伸。黑色布袋是采用紧身衣的布料缝制而成,长型袋状里,两端各站有一名男舞者,在两人拉扯、撑开、延展之间,布匹产生立体雕塑的效果。而女舞者著肤色的连身紧身衣,设计者林璟如特别在胸口至腿部上方加一道深色倾斜曲线,使女舞者看起来更为消瘦。
一九八九年罗曼菲主跳的《挽歌》,舞蹈动作的产生完全围绕在厚重的大圆裙上。由于布料的厚实沈重,使女舞者在原地转圈时产生离心力,而将裙摆螺旋似地拉开,产生意象鲜明的立体雕塑。这一支作品中,舞者与服装的精神紧密契合,舞者的动作力度必须和服装产生的拉力相抗衡,较一般的舞蹈更要付出精力。
无若有来有似无
和《羽化》中人体的呈现方式相比较,「光环舞集」〈地上游〉一舞便是采用完全不同的手法。编舞者刘绍炉在一次舞蹈排练中,因为全身汗湿,反而将地上翻转的动作做得特别滑溜顺畅,因此有了将服装简化到无,全身涂上婴儿油,以产生滑溜的创作意图。由于服装简化到最低限度,人体在地面移动的阻力减低,「滑」的创作意图便被具体而直接地彰显出来。
这类服装设计除了与舞蹈意图密切相关,具有功能性之外,在空无之中,舞者肢体活动的范围达到极点,人体的线条架构则以朴素单纯的方式呈现出原貌。在空无之间观众见到更多的可能性。
然而无论再多的色彩表现或造型变化,舞蹈服装总要以表达创作意图为先。一如罗曼菲所说,「服装的重要性是使舞蹈生色,而不是抢其风采」,恰如其分的设计,才可能画龙点睛。
特约报导|赵玉玲
注一:例如在英国鲁道夫.拉邦(Rudolf von Laban)的舞谱学,由原先针对动作的理论分析演化到四大媒介理论(dance medium),近年来则发展出「舞蹈分析学」,将舞蹈视为四项媒介的整合呈现。
注二:参考Lois Ellfeldt and Edwin Carnes. Dance Production Handbook(or Later is too Late)1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