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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普兰的作品是一幅幅「画像」,描绘周遭的组成份子。(麦克公司 提供)

法兰斯华.库普兰(François Couperin, 1668-1733)有「伟大的库普兰」(Couperin le Grand)之称,以示他在同侪及家族中都是超群出众的。他来自一个声名及族谱历史都仅次于巴哈家族的音乐世家。尙邦尼叶推介路易.库普兰到宫廷供职后,库氏家族主司巴黎圣杰维(Saint-Gervais)教堂管风琴师职务,查尔斯(1638-79)承袭路易,查尔斯之子法兰斯华十余岁时又承袭父亲的工作。法兰斯华早期的音乐(当然指他早期出版的)是按古法国天主教仪式传统写的管风琴弥撒曲,在十七世纪最后几年里他受聘为正式宫廷作曲家,继续写作经文歌及举扬圣体乐(elevatio)。这些作品虽然精妙深奥,但库普兰的核心作品却是他为他自己、朋友及学生而作的大键琴曲。库普兰虽然生于一个崇尙华丽幻想(如果不是错觉)的世界,他本人却可说是个自我,而非公众的作曲家。……

库普兰个人感受的宽广幅度可从大键琴曲中窥见一斑。他在简单的舞曲中点缀他周遭世界组成份子的「画像」(portrait),及他们居住处的「音响风景」(sounds-cape)。通常这些画像的主题都明显易辨:第一册中的第一首曲名《奥古斯特》(L'Auguste),是首高贵的阿勒曼舞曲,是梅茵公爵路易-奥古斯特(Louis-Auguste, Ducde Maine)的画像,这位公爵是库普兰的好友及赞助者;《庄严》(La Majes-tueuse)似乎是国王的画像(曲题的阴性词态指的是《一首庄严的曲子》〈La pièce majestueuse〉)。和这些亲密而庄严的画像正相反的,是些机智的素描,像《英国绅士》(La Milordine),描绘一位被英国宫廷放逐、住在圣日耳曼(St Germain-en-Laye)宫廷的英国小贵族。曲集里也有很多公主的画像(如《松斯的公主》〈La Prin-cesse de Sens〉、《夏布叶的公主》〈La Princesse de Chabeuil〉),单纯农夫及女仆的画像(如《小修女》〈La Nanette〉、《柔美花开》〈La Fleurie tendre〉),也有些与戏院有关、有或没有做过贵族情妇而攀上高等生活的女人画像。即使库普兰的画像「主题」难以辨识,音乐也仍有其特定性,交待画像人物的细节,而不是笼统带过,例如有名的《蒙妮卡修女》(Soeur Monique)描绘的明显是一位正値靑春年华的修女,但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年轻女人,贞洁无瑕但感官上妙不可言,甚至有点轻佻女子的况味。库普兰和她一定很熟稔,她甚至可能就是库普兰遁入修道院的女儿。

库普兰也常让聆赏者意识到封闭的沙龙外的世界。画像里也溶进他住处勒夫街(Rue Neuve des Bon Enfants)楼窗下的巴黎市街音响风景──士兵光灿的军容(如《灰军服的行进》〈La Marche des gris-vêtus〉),乞丐转动绞线提琴(hurdy-gurdy)的悲音,风笛的鸣咽及笛管的呱噪声,伴奏著猴子的滑稽舞蹈和舞动的熊。(这些描绘性作品中获得最公允采声的是精彩的《伟大古老的吟游诗人盛宴》〈Les Fastes de la grande et ancienne ménestrandise〉,是部有意混淆琐碎与庄丽的一套组曲)。许多作品以阿卡迪亚亲和的方式讲述他童年的故事,如《克胡利》(La Croulli),及《夏溪的穆塞特》(Musètes de Choisy)、《塔汶尼》(de Taverni,夏溪及塔汶尼都是库普兰家鄕地名)。各种各类有关鸟的作品都令人油然想起开阔的野地。「鸟」不管在库普兰的时代或现代都有隐喩人及鸟的双重涵意。举例来说,《爱情夜莺》(Le Rossignol en amour)流畅可爱的宛如真的夜莺在暗夜的沉寂里吐露淸音,同时其装饰音抚弄似地旋绕著,又令人想起思念情郞的年轻女子,在寂寞的内室里装扮著她的容颜。

库普兰令人想起外在世界的最单纯的作品,最能表现其超自然的力量。如第三册中那首圆熟的对质朴的歌颂《开花的果园》(Les Vergers Fleurie),可能在描述他在圣日耳曼鄕村房舍中果园的赏心悦目,但轻柔装饰的旋律却在风笛单调的低音上,创造出交缠的不协和挂留音,使音乐别具另一度空间;优美的形式对称似乎溶解入夏日蒙眬的梦境中,正如华涛(Watteau)作品《农村庆典》(fêtes champêtres),人体的结构重力都溶入发光的理想化的大自然色调中。……

库普兰的大键琴作品被公允地评为亲和、机智、敏锐不下于其热情,他个人也推崇较细腻的写作态度,曾说过喜欢获得感动,而不是惊奇。……

要提炼库普兰思虑智慧的精华,必须回头看他的第一册曲集,尤其是化解了C小调组曲困境的夏康轮旋曲。这本曲集出版于一七一三年,作曲灵感可能来自一七一二年爆发的法国贵族悲惨事件。此曲为纪念逝去的皇太子而写,原本可能定名为《最爱》(La Favorite),但其沈重及优雅有种漠不关心的情绪,明显将乐曲提升到「对生命的态度」,而不是对某一设定对象的画像。不协和音的郁结不仅因对称结构,也因为被溶进高音与低音的对话而趋于稳定。旋律下行的音阶音型、下降的模进及下降的变化和声,由上行音阶音型歌唱般的低音旋律,如镜面般相互呼应。不仅如此,「正面」的素材在全曲中越变越强;我们最后一次听到主题覆现时,就会领悟到曲意既像挽歌却又高贵的意趣了。

库普兰的艺术

库普兰的著作《大键琴触键艺术》(L'Art de toucher le clavecin)是以对话语气写成,谈话的对象是朋友、同侪,而不是一般大众。他提出自己的经验为讨论基准,内容不仅涉及他个人的作品,也和一般法国大键琴乐派作品有关。库普兰认为,法国乐风主要源自大键琴,义大利乐风则源自小提琴,两者的区别在节奏的处理上最能看出。义大利人多半按照注明的时値演奏,法国人则不,理由是法国人是以机械化的鲁特琴,即大键琴的方式思考,始终尝试使其情感层次分明──这点前面在讨论尙邦尼叶的乐风时已说明过了。这也就是节奏不均等的用法在法国很普遍,而义大利不常见的原因。……

法国大键琴音乐的装饰音和节奏的奥妙之处难解难分,当然,基本的装饰音,如长倚音、震音与涟音,和一般巴洛克音乐并无二致,如果库普兰的大键琴音乐用的装饰音比,举个例子韩德尔,来得多,那是因为库普兰在揭露这个乐器的灵魂本质,而韩德尔则是在写受到弦乐语法影响的键盘舞曲音乐。《温柔的忧郁》(Les Lan-gueurs tendres)一曲中倚音及经过音编成的花环,显示库普兰的装饰音和节奏自由度息息相关,每对第一个音比第二个音稍长时,经过音就比较温和,每对八分音符的第一个音稍短时,倚音就变得更轻柔。库普兰所用的一些装饰音有时非巴洛克音乐所有,而是直接借用自鲁特琴技法。挂留音及后倚音的使用使人瞬间摒住呼吸,在音的前后各有段微颤的无声,稍早的或其他的法国大键琴作曲家或许不自觉加以使用,但库普兰这位古典大师则将其塑成典范。他淸楚地指出这种技法的目的是使乐器以更亲密的语气说话,并且强调只有「感觉敏锐」(susceptible de sentiment)的人才能使用。

(摘录自《古典音乐源起》(上)〈十七、十八世纪法国音乐〉作者为罗杰.布兰查德、威尔弗利德.梅勒斯)

 

翻译|黄寤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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