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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街头艺人不需事先准备,临场即兴演出、耍弄口舌,便能招徕大群观众。(孙丽翠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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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表演

巴黎庞毕度广场、伦敦科芬园、成都春熙街,无论是广场或地铁通道,街头表演的热力吸引过往行人,却也易遭致「卖艺」、「乞讨」的眼光。 然而街头艺人的强靭性与表演张力,却是剧场内不易感受到的魅力!

巴黎庞毕度广场、伦敦科芬园、成都春熙街,无论是广场或地铁通道,街头表演的热力吸引过往行人,却也易遭致「卖艺」、「乞讨」的眼光。 然而街头艺人的强靭性与表演张力,却是剧场内不易感受到的魅力!

我在巴黎学表演的那些年都是靠街头表演赚取生活费、学费,幸好巴黎是个观光客汇集的大都市,提供了街头表演的先天条件。我所获得的酬劳总是比其他艺人少些,因此总是多演几场,直到筋疲力尽,才收拾起舞衣,拖着蹒跚的步子回到小阁楼上的家。

起初,在表演时感情是害羞的,但同时,内心所升起的表演欲望却有如点燃的火焰,特别是当见到别的街头表演艺人成功地完成他们的演出,心中更是跃跃欲试。在连续每天几乎八个钟头的表演肢体训练课程后,渴望能够休息的周末假日,反而变成更高度的肢体挑战,末了,身体竟然主动地静止在行进中的路上,像任性的孩子,不再听脑子的指令。

庞毕度中心广场的演出

我在庞毕度中心(Centre Pompidou)广场所表演的只是剑舞及一些自编的中国民族舞蹈,包括扇子舞及彩带舞,也欠缺愿意为我在表演时收钱的合伙人,这与其他的艺人在收入上有莫大的落差,街头的观众总是在我演出结束后拿起盒子收钱时匆匆离去。

街头表演呈现极端弱肉强食的生存竞争,有些老艺人经年累月的在广场上演奏着一些形式简单的乐器,包括一些塑胶片、叶子,或是一面鼓等等,他们实在不再有精力可以掀起高潮,吸引观众群,有时他们必须在广场上从早上不停地演出至日落,才得到一点糊口的酬劳,到了冬天白雪纷飞,情况更糟。

那年,庞毕度中心广场的王牌艺人是Pony,Pony是加拿大人,表演默剧,演起戏来横扫整个广场,黑人Michel为他收钱,Pony只需专心演出。后来越南人Kim出现,演出魔术,配合着中国剑,把Pony的观众群都带走了。

Cotten一头蓬乱的红发好像他手中玩的火把,Cotten和Tony都是美国人,Tony玩中国扯铃,可以把铃扯得像七楼的庞毕度中心那么高,掉下来的时候再用扯线接住,他边说边做,还得演小丑,很受欢迎。Les,伦敦人,默剧小丑,回英国后成了电视上的广吿明星。Paula是Pony的女友,表演默剧,长得很美,最后去演电影。

另外,Réne和我最好,无论演出技巧及表演功力都是让人佩服的,街头表演的日子,让他又恨又爱,Réne跟法国老牌女演员西蒙仙诺瑞(Simon Sinorei)一起演过电影,也曾参加过许多剧团,和最知名的默剧演员、小丑,及义大利艺术喜剧(Commedia dell'arte)演员合作。

每回演完后,大伙就去附近雕塑喷泉附近的小咖啡馆休息,顺便数钱、分账, 要演出第二场的人也继续做准备。

艺人们时常聚会,每个人都彼此尊重,态度温和,自食其力,并不断求得表演上的进步。若有需要,每个人都会慷慨解囊,这群人是我在疲累的求学的欧洲生活中最愉悦的伙伴,也是我日后东奔西跑最怀念的,我从他们每个人身上学到表演的强靱性及张力,以及如何去招揽过路的群众。

欧洲各地演出条件不一

即便是最有经验的街头表演艺人,也不能预料在演出中可能突然发生的状况;有时会遇到名摄影师,或是电影星探,或被延揽去拍广吿;也会交到许多朋友,有时会有醉汉搅局,表演者就得当机立断,拿起行头走路。

在德国及瑞士,街头表演是比较不讨好的,德国人及瑞士人生性有洁癖,似乎心理上总觉得街头表演的艺人们身上都有跳蚤,或者不常洗澡,也许,他们会认为街头表演的艺人们不学无术,招摇撞骗,认为辛苦练就的技巧没法比得上办公室的工作,在瑞士,街头表演是会被警察拘捕的。至于在英国伦敦,大家只能在科芬园(Covent Garden)演出,还要向市政府登记、排队。

比起来,义大利及西班牙就成为街头表演的天堂,特别是义大利,义大利人狂爱艺术的天性,使得街头表演的艺人深得爱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默剧大师马歇马叟(Marcel Marceau)即是在义大利的街头做巡回演出时崭露头角。

街头表演的意义在现代电视文明的入侵下有了显著的不同。在马歇马叟的时代既没有电视,连车子也少有,马路上仍相当安静,群众也有相当的耐性聚精会神地观赏街头表演。而如今,街头表演的艺人不仅要卖弄噱头吸引路人,更要随时随地制造高潮留住观众,久而久之,艺人渐渐失去艺术家原有的真诚,演出的节奏与时间也因而加速,破坏了自然的时间性,也使得演员变成哗众取宠的工具。

来自地铁通道的音乐

音乐师们的街头表演,又与上述情况极不同。在巴黎,除了街头、广场,地铁也是他们的大本营。在有些漫长的地下铁通道里,除了换车、赶车的行人匆匆的脚步声外,远远传来的吉他或竖琴音乐,在狭长的地道里,回音萦绕,让人怀疑自己身处何方,是古代的教堂?或另一世界的幻象?

除了常见的吉他外,还有小提琴、手风琴、长笛、铃、鼓,或者大提琴及竖琴,秘鲁民俗乐团也经常是四、五个乐师一起活动,还顺便卖卡带,总有一群人围着欣赏。

也有一些乐师跟着地铁火车走,在头等车厢里演出;比如由Concorde到Louvre的五个站,时间上就十分适合两首威尔第的小提琴曲子,另加收钱的时间,由于是观光线,不但一般乘客不会少,搭车的也大多是外国观光客,往往零钱给的较多。从Châtelet到St. Michel, Louvre到香榭里舍等都是人群川流不息的主干线。乐手们的音乐程度参差不齐,有的只会一两首曲子,足以应付车厢演奏而已;旅客的反应也很不同,有人喜欢,特别是义大利观光客,有时还给予热烈的掌声,也有人充耳不闻,甚至也有人觉得是一种干扰,进而破口大骂,还好如此情况不常发生;乐师们从早到晚地上车下车,每天在不见天日的地铁里演出,还得随时注意前来取缔的警察,单调冷酷的地铁却因此而有了生气、有了灵魂、有了美,但却也曾有演员尝试在车厢内演出,效果不彰。有位南斯拉夫的朋友哈吉在地铁来来去去拉了一年多的小提琴,回鄕买了一栋房子,还娶妻生子,只是后来南斯拉夫战争爆发,便不再有他的消息。

卖艺与乞讨

有年冬天,我在邻近的院子里打拳,地上尙有稀疏的白雪。打着打着,不知如何竟有包东西从三楼上抛了下来,等拳打完了,我迫不及待的去拾起小包,原来是一团纸,里面包有十元法郞。后来一位法国友人吿诉我,从前在巴黎常有艺人会到每幢院子里唱歌卖艺,喜欢的人就会从窗口丢钱。

小时候,跟妈妈去市场买菜时,会遇到瞎眼的妇人坐在市场中央弹琴唱诗,前面摆个空碗,里面总有些零钱。印象中,街头表演与要饭的好像就是同一回事。年长后了解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都是在施饭与要饭之间。街头表演的艺人凭着才艺受施小钱,他们或许是贫困潦倒,或是怀才不遇,欣赏他们才艺的人可停下脚步,即使不给钱也没人会说话。

法国南部的街头表演感觉是很不同的,尤其是在亚维侬(Avignon)的艺术节上。街道、广场比巴黎是乾净雅致多了,观众也比较有耐性,连钱也给的比较多。普罗旺斯(Provence)的阳光普照,隆河(La Rhone)两边绿地带给了亚维侬无限的生机、活力,来来去去的艺术家们每每相见甚欢,露天咖啡总是坐着满满的人。我日后定居在亚维侬,跟着小剧团四处演出,一方面在街头卖画,画着普罗旺斯的风景──亚维侬的断桥、教堂、邻近鄕下的薰衣草田、葵花田、葛河罗马大桥(Pont du Gard)、乌色斯(Uzés)……,为了遮阳,我头顶着宽边大帽,并学台湾鄕村的农妇用红布系住,观光客也拍照,也买画,变成另外一种街头表演,我轻易地维持了自己爱流浪的生活。

人人演出的嘉年华

二月的威尼斯,即使不下雪,寒冷的冬雨依然侵人筋骨,嘉年华化粧会却在海边如火如荼的展开,每个人都在做街头表演,大家同时是演员也是观众,拍照的人相机在手,没完没了的拍;海鸟声、渡船的马达声、行人的脚步声,还有巷道里传来的吟唱声……,形形色色的面具与服装,威尼斯在两个礼拜完全陷入街头表演的梦幻世界里,每个人都如痴如醉,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别处。

我在北京逛街的时候,总希望能见到街头表演,我格外留意一些广场、市集,但是,很失望地,什么也没见到。倒是后来在成都春熙街附近的行人道上,看到一位瞎眼的老先生玩着一些自己组合出来的乐器,有电子琴、铃鼓、鼓等,身边围了一圈人,演奏的音乐有台湾流行音乐及大陆上的一些小调、民谣,盲乐师演奏技巧纯熟,观众也在茶余饭后有得时间消磨。另外一次在昆明街上见到一群衣衫褴褛、还打着光脚的小孩在翻筋斗、走碎玻璃,未了,就拿着铁罐子向路人要钱,我来回走了两趟街,他们也都还在原地,不禁让人怀疑他们收的钱是要给谁的?

台湾的街头表演景象寥寂而不知所云,前阵子有做音乐的外国朋友,在中山北路的地下道演奏小提琴,要像摆地摊的小贩一样躱警察,有一次在西门町的行人步道区与其他的音乐师一起演出,蛮受欢迎,不意附近店家一通电话打给警察,三人还被抓到警察局搜身一番。若说街头表演不是本土文化,那么在从前的画册及民俗图片上,所见到一连串的街头集锦中杂耍聚戏的演出要怎么解释?走在丑陋的城市建筑物间,真难想像生活在台湾的人心中可有梦想或丁点的美感,或许,鄕下庙会的阵头,或流窜在各社区中卖新产品的广吿车才能代表台湾现代的街头表演!

 

文字|孙丽翠 戏剧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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