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群走出家庭的「辣妈妈」而言,剧场也许便是一个安全而温暖的地方。因为在剧场,所以这群辣妈妈们可以勇于扮演她们平时所不能扮演的角色,甚至在扮演的过程中得到心灵的纾解与抚慰。
一九九三年的十二月,高雄县妇幼靑少年馆正式成立了的附属剧团,这个原本经营方式类似「妈妈教室」、活动对象以志工妈妈与社区居民为主、原名为「社区幸福家庭俱乐部」的妇幼团体,至此正式更名为「辣妈妈剧团」;成员的平均年龄是三十至四十岁,而她们恰巧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妈妈。
从女性生命主体出发
乍听「辣妈妈」,很难不和美国纽约旗帜鲜明、实验色彩浓厚的前卫剧场「拉玛玛」(La MaMa E.T.C.)联想在一起;然而,当走进排练场,亲眼目睹十多位妈妈排演的景象,那层联想又似乎像是走了岔路。不过,女性的特质就是那样充满了韧性与多种的可能;当我待在排练场的时间多一些,先前的联想反倒像是一个意外的巧合。
该剧团总策画华瑛说,原先只是想证明平凡的家庭主妇也可以再度进入社会与外界互动,于是有了一九九四年到一九九六年的社区巡回公演。那时开著卡车、载著道具,像行走江湖卖唱的艺人,走过许多个鄕镇社区、搬演过多出和环保、妇女等议题相关的戏码。然而由于组织内部体质的不健全、义务参与人员沈重的使命负担,都在在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于是,就在多方省视评估之后,才又回到创团初始的原点──女性生命主体。「我们试图以女性思维的角度和女性敏感细致的体察,营造出这个团体的文化机制,于是在一九九八年三月转型为『女性剧场工作坊』,尝试以短期的剧场工作坊发展,再串连出整体的戏剧工作方式。」华瑛如是说。
于是,这些辣妈妈们跨出家门,将日常熟悉的生活经验和息息相关的社会问题,以耳熟能详的语言切入,在排练场中熟稔却又略带夸张地扮演她们生活中的生命影像。
取绰号唤出隐藏面
令人好奇的是,这些原本生活单纯的家庭主妇,是甚么样的动力驱使她们走进剧场?走进剧场之后,又如何经历探索戏剧的过程?目前担任剧团戏剧指导的卓明谈到他指导第一、二期学员之间的差异时,用一种可以想像他平时也应该是如此对待学员的惯用语调,戏谑地说:「第一期的学员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相亲相爱,到了这一期(第二期)时,她们可是从头到尾吵得很凶。」一旁的「辣妈妈」们开始或是辩白耍赖、或是认真解释地七嘴八舌一番,揶揄调侃之中,倒是泄漏了她们互信和谐的真相。不过谈到训练方式,卓明面对两期的学员,使用的方法却有所不同:「第一期的学员使用的独白训练等方式,到这一期完全被搁置一旁;因为是不同的个体群,我完全没有用任何方法,任由她们本身来发展自己的角色,而我则抽身抽得很远。」
卓明说到在这两期的活动一开始,他就在大家见面的第一天,要大家为别人取绰号,而绰号的用意其实是要扩大该个体另一个被隐藏的领域。就如同其中一个学员的绰号叫做「X你爸」,原因就是因为她在一开始就表明她不知道怎么骂人、也不喜欢骂人,于是,大家便给了她这个绰号。「X你爸」解释说她虽然当时内心抗拒,但还是接受了;矛盾又腼腆的言语之间似乎印证了卓明「另个领域」的说法。这时候就听见排练场上「饭岛爱」、「乔可欣」、「含烟」、「菜花」、「猪木」……令人瞠目结舌的绰号此起彼落地响起。
即便多数学员妈妈们对这样的参与过程都感到非常的自由且逐渐得心应手,然而,曾经参与过第一期活动的学员「菜花」却也有不一样的感受:「在整个排练的过程中,我感到非常地焦虑,甚至在我的笔记本上写著──没有剧本的演出到底是甚么?是我在扮演自己,还是在扮演导演要我扮演的人物角色?」尽管卓明说那是为了怕「菜花」陷在过去的某种情绪当中,所以给她一些新的东西。但是从发展关系的过程中,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学员妈妈都因为戏要上演,就必须迫使自己与人面对、创造、甚至「发生关系」,心里因而感到极大的不适与压力而终致病倒,就可以看得出妈妈们要与人「发生关系」竟是如此地困难;而这也是令卓明感到惊讶与始料未及的。然而这些妈妈们寻找角色的过程,却在经历一场生理与心理的冲击之后豁然开朗,角色亦益趋鲜明。
扮演平常不能扮的角色
或许,就如同「猪木」所说:「我们从没想过我们的观众在哪里,我们演戏只是为了让我们自己快乐。」对这群「辣妈妈」而言,剧场也许便是一个安全而温暖的地方。因为是在剧场,所以观众认为她们仅仅是在「扮演」;也因为在剧场,所以这群辣妈妈们可以勇于扮演她们平时所不能扮演的角色,甚至在扮演的过程中得到心灵的纾解与抚慰。卓明说:「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观众绝对不会是寻求『纯艺术』的那群人。」
当女性一旦克服了面对群众和表达自我的重重障碍之后,女性不但征服了自我,也重新组构了女性与他(她)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地挑战了社会,让社会重新思索女性在既有价値体系底下的真实身份。我们从「辣妈妈剧团」的例子再度证实,只要有空间、有舞台,不论是在剧场内、还是在剧场外,除了「妈妈」,其实,「辣妈妈」们还可以再扮演其他(她)多种不同的角色!
特约撰述|方静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