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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的舞者,都在面对一个发展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属于当下的。(白水 摄)
雅乐舞新探 雅乐舞新探

还原入雅的身体呈现了什么?

陈玉秀从雅乐舞中找到「中心轴」的身体概念,在她与振兴复健医院数位医师共同发展探索之下,于日前做了一场阶段性的呈现。这场异常简单、缓慢,不同于一般观舞经验的呈现,引发对身体动、静,内在状态与外在形体的讨论。

陈玉秀从雅乐舞中找到「中心轴」的身体概念,在她与振兴复健医院数位医师共同发展探索之下,于日前做了一场阶段性的呈现。这场异常简单、缓慢,不同于一般观舞经验的呈现,引发对身体动、静,内在状态与外在形体的讨论。

林谷芳:确实这是一个奇妙的演出,因为它异常的慢,但在慢的过程中却引发了许多的思索,与我们所习惯的舞蹈或是想像中的表演艺术是很不一样。但我们却可以反观,作为一个演出者与观赏者期间的心态,包含身理、心里的差距可以有多大。现在的舞蹈,很多人对于肢体形象的美提出了各种可能性。这也促使许多人反省:到底舞蹈是什么?是一种感情?一种能量?文化?或是对生命的实践?

此外,「还原入雅」中的雅乐舞本是传统的,到底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看待传统?是游入其中,或是在外作一种观察?要用以经解经的态度,还是以现代的角度重新诠释它?或是回到经典产生的时代去,体会当时的生命如何追寻对自我的完成?

这样的演出也让我们看到东方对于身体基点的还原,甚至像今天这样的演出中,打哈欠也是演出。当然,在现代舞中还有许多比打哈欠更为异常的行为,但那总有一个专业的表演成分在。可是今天在台上的演员却是「振兴复健医院」的同仁,都是所谓的一般人,尽管如此,更能把我们拉回原点,探索生活与艺术之间的关联。

孙长祥:看完这次的演出,就好像照了一个半小时的镜子,这次的演出不能说是一种表演,而是一种蛮道家式,也蛮儒家式的展现。但我认为如果真的要还原入雅,应该是中心轴也空掉。因为有「轴」,所以我看到的是一种不断思索的过程。我认为「还原入雅」是一种身体的活动,就如道家的「以身观身」。

在第一部分《还原的困境》中,我看到一种悲、一种惊悚。在表演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些人把身体放掉了,可是有些人因为放不掉所以开始一种悲哀的发现。在第二部分《雅乐舞-春莺啭的蜕变》中,我们好像看见了疏通上的困难,因为没有放弃思考,所以越想掌握中心轴,就另成一种负担。在第三部分《雅俗之间》中,陈玉秀的表现小心翼翼,在中国的说法里面,升、降、动、坐、缓、急、屈、伸,都是最根本的,至于第五部分《原形毕露的憧憬》,藉身体的摆动表现伸缩,但可惜的是,这一部分太快了些。

安静与放松之后的动

陈伟诚:就舞者本身的动作,我想提出一个概念:形与神的说法。形,指的是身体的部分;神,则指精神层面。事实上,静与动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虽然我们觉得这支舞非常的慢,但在舞者的本身,却是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意即虽然在慢动作中表现了静的一面,但在舞者的心中却是处于动的状态。唯有如此,才能很淸楚明白的掌握了稳定的动作,以一种同等的速度呈现,而非突然的滑动。所以,如果从形体的静来看,舞者的心理其实是动的;但若从形体的动来看,虽然动作缓慢,舞者的心却是静的、不受其外在动作的影响。今天的音乐部分,水和古琴的声音,应该就是代表著静与动的状态。

而今天的表演不只是雅乐舞的意境,也是日常生活中应该有的。我想陈玉秀不只是为了要提倡复兴古乐古舞这样的艺术,而更重要的是是像这样的一种训练、认知对我们现代的人其实是有帮助的,现在的人动作总是莽莽撞撞的,在跑跳的过程中,内心缺乏宁静。因此,如果把动静的观念运用在日常生活中,倒是可以对自己的行为意识有所了解与控制,进而与周遭的人达成一种和谐的状态。

王海燕:个人本身是教古琴的,看完表演后,对于《声、动、觉》的部分有相当多的感动。

平常我们对于人声的认知多半是讲话,却很少发现,即使是一个呼吸的声音,或是一个语气的吐露,都能表现出不同的心理状态。但在今天的表演中,听见唐镇(演出者)以身体处于放松的状态下发声,尝试让声音从身而发,还是很淸晰悦耳。而在动静之间,我们可以看到相当多的行为是在身体放松状态下完成的。不知道唐镇在表演的同时,是否完全处于放松的状态下,以气运作身体的一个行为,放松到极致后呈现出的一种美感。

在「觉」的部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只注意到他人面容所表现的喜怒哀乐,但却很少看见自己,在正常行为之下,很少感觉自己的身体与情绪。因此,今天在看见放松后,身体自然伸缩之间、气的流畅之间,与音乐的部分,都让我感动。

还原到远离头脑的舞蹈之美

陈伟诚:我觉得像这样的表现,我们不能称之为「演出」,而是一种「呈现」。基本上,我想陈玉秀也不是要做一个表演,而是一个面对自己身体的一个过程。我认为应该在「原形毕露,还原入雅」后再加上一句「朴实的呈现」。当它回到身体的一个原点时,就不需要发展一些复杂的动作,而是身体原来的自然动作,不经设计自然发展。所以在整个过程中,我想不管是陈玉秀或是所有的舞者,都在面对一个发展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属于当下的。

在动静之间,我们看见身体一直在流动,动流之间有很多转化的过程。一个人的轴心,从躺下去到站起来,可以产生很多的变化,根据身体的结构不断的发展下去,而形成许多简朴的东西。所以,这不是一种表演,因为他本身没有展现出许多复杂的变化来吸引人。但是,这样太简单的东西反而不容易。因为过去我曾与非专业的人在讨论一个问题:我们的身体是如何发展成现在的一个状态?尽管像这样每天都要做的一个动作,却可能用的是同一种方式,三十年如一,很自然的跟著这样的一种生活习惯、文化的习惯动作。

所以,我们从来不曾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我我们都活在自己的「头脑」,整个身体其实是服从于受控于头脑的。今天陈玉秀很淸楚的提出一个概念:还原。还原到身体的本身,一种最本能的状态,不管是蹲下去或是站起来,这样的动作也都曾经在过去被探讨过。另外陈玉秀也提出了一些很基本、简单的动作让我们看到身体是如何移动的,怎么样在最轻松、最经济的状态下站起来。这种移动,事实上也呈现了一种类似像舞蹈的美感,因为它已经开始远离了头脑的思考,只是跟著动力自然发展转换。

在我的经验中,「慢」也就是要让我们进入自己的身体,进入静的状态,像是禅宗或是许多的修行。要想坐定,第一个要克服的就是念头的跳跃,一旦克服了,你的注意力会慢慢地进入身体,进入身体以后头脑就会安静。所以当我们发展得太快时,没有办法自然的做一个动作、一个动物性的反射,也就无法察觉身体本身,并仍用头脑去决定。但在慢的过程当中,会逐渐蓄集一些能量,让身体处于一种饱满的状态不空掉。当我们看刚刚的表演会发现,他们的精神状态是在做内在的自我觉察,注意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转换过程,尝试把身体还给本身,渐渐地,头脑就不再思考控制了。

事实上,今天在场上的每一位表演者都有其各自的生命经验过程,所以会在文化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究竟要如何还原呢?我们先要了解文化是如何影响造就我们得身体?我可以这样做,不能这样作,或是我允许不允许。所以到最后,我们忽略了一些简单的动作,注意力只在头脑上。完全臣服于头脑的一个经验,因为我可能被教导成必须成为一个温柔婉约的女性,坐有坐姿。所以事实上,在看这样的表演时,也同样做了一个文化上的反思:如何还原到身体而不做思考,让中心轴处于最自然的状态,更如实的面对自己。

把心放回身体里面

敖曼冠(演出者):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値得认识、学习的一种舞蹈,我是一个骨科医师跟著陈玉秀学习后,我开始去观察小孩子的动作,我们可以发现小孩子的中心轴非常漂亮。小孩子学习站立的过程中,一定要慢慢地把所有的重心都收好的时候才能站的起来,一旦站立,那就形成最漂亮的中心轴,一条最缜密的直线。可惜的是随著社会化以后,我们开始滥用自己的身体,任由自己俯案工作一整天。而我们的心也往往不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所以我们应该学习老祖宗,不将身心外露,把所有的东西放回到身体里面,练习这支舞第一个要学的就是放松后再做动作,这样动作才不会卡住,而能像沙漏一样形成一条线慢慢的漏下来。做一个动作以后,就任游身体慢慢的发展下一个动作。而我们每一次的演出,不管是音乐或是动作,其实都不样,所以我很同意今天这只是一个呈现的说法。只是专注在自己身体的部分,对于外界一无所知。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练习在医学上也很重要,因为许多的毛病都源于心不在身体里面,此外,这些最基本的元件在艺术上、生活上,甚至是医学上,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陈玉秀:在这里我要补充说明一下,我们的社会、我们孩子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我的硏究到今年为止发现:每五个孩子就有一个孩子是姿势不良的,更难过的是,他们以及父母并不关心这件事实,所以其实今天开这个座谈会有多重意义,不仅是对于过去文化的一种探求与尊重。

王璎芬:我想要提的一点是:从乐器的伴奏中我们可以发现:有很多都是取材于我们生活中所熟悉的东西。所以,在这里我们想知道的是,陈玉秀或是音乐的演出者,是如何构思这次音乐的过程,以及与舞台上的舞者之间是如何互动的。古琴的弹奏也相当特别,因为以往我所听到的古琴声都是相当复杂的乐音,而今天却是简单而富有生命。

陈沁慈(音乐演出者):这次的音乐制作王小尹,她在带领我们的同时,要求我们能够将自己想像成身处于自然界的环境中,利用身边最简单随手可得的东西作为发音的素材(报纸、石块、水等等),呼应台上舞者身体最原始的部分。而这些声音其实是生活上最平常的经验,包括风、水的声音感觉。只是很多时候我们没有真心留意过:原来这些简单的素材,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变化。

一般来说,我们常由声音去带动身体的感觉,而这次的演出却是由身体来带动音乐,这次演出都不是我们事先作安排,必须视舞者的身体状况而定。

王海燕:因为过去跟著陈玉秀学过一段时间,所以我知道今天的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其实都不容易。我认为现代的体育教育都是有问题的,因为它强调的是竞争,不像过去古代教导射御书术的技能,是一种内求的训练。因此,如果能将今天我们看见的这套东西,当作是体育课的内容,可能会对国内的文化有很大的帮助。同样的在音乐的部分,我也认为应该让我们的小孩发现,音乐其实是生活的、亲近的。

林谷芳:其实我们很希望能引起这样的讨论,做一个外观者的观察与内观者的一个对应。如果我们都希望雅乐舞能呈现一个更大的生命、文化、社会意义,就不能只依靠个人内在的语言感受来说它有多好,这样一来受益者就很少了,应该透过外界能理解的语言机制来传递。所以基本上,我肯定陈玉秀所做的。只有在慢的过程中,我们才能感受到力的反馈,就如同我们写硬笔时,是没有办法感受毛笔的笔锋在来回之间一种细致的行为。我想今天能够接触到这样的一个东西,可以还原到动作的本身对生命存在的绝对意义,也赋予了另一种文化上的意义。

 

记录整理|黄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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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乐舞的美学观」座谈会

时  间:五月二十二日(于「还原入雅」呈现之后)

地  点:实验剧场

主持人:林谷芳(私立南华管理学院教授)

参与人士 :王海燕(国立艺术学院传统音乐系教授)、王璎芬(国立台湾大学音乐研究所所长)、孙长祥(私立中国文化大学哲学系教授)、陈伟诚(资深舞蹈工作者)、陈玉秀(振兴雅乐舞社艺术总监曁舞蹈指导)及参与演出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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