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政经局势的变迁,廿一世纪,世界的焦点再度转向东方,在表演艺术界亦然,从欧洲剧院纷纷以「亚洲」为策展主题即可见端倪。在这波亚洲热中,西方世界是如何看待这股趋势?而身居亚洲的我们,又该如何面对?
十九世纪,一股「东方热」席卷西方世界,在冒险家、殖民者、艺术家眼中,古老、神秘、丰盈的东方国度,代表的是等待开发、征服的处女地。一九六○年代,反社会、反文化的欧美年轻人再度将目光转往东方,越战激起他们对公理和正义的热情辩论,中国文化大革命成为他们理想的革命型态……东方是他们仰视的乌托邦。走入廿一世纪,东方再度成为焦点所在,其中,走向开放市场、经济崛起的中国,无异吸引资本家们的巨大磁铁。
第三波东方热,西人怎么看?
这波趋势造就的亚洲热,也反映在表演领域。二○一一年,老字号的英国爱丁堡艺术节和舞蹈重镇的沙德勒之井剧院,不约而同策划亚洲系列节目;前者以「探索亚洲」为题,邀请台湾、印尼、印度、中国、日本、韩国、越南及阿拉伯世界艺术家,节目逾两百种,包括当代传奇剧场、中国国家芭蕾舞团、上海京剧院及韩国首尔爱乐乐团。沙德勒之井的「走出亚洲—当代舞蹈前景?」(Out of Asia—the future of contemporary dance?)系列则邀请台湾云门舞集、北京当代舞团、陶身体剧场、越南艾.索拉舞团及孟加拉裔的阿喀郎和改编日本漫画大师手冢治虫的西迪拉比,将亚洲舞蹈的当代面向介绍给西方世界,大手笔阵仗,相当隆重。
此外,诸如法国土鲁斯自二○○八年开始的「土鲁斯亚洲制造艺术节」(Festival Made in Asia),荷兰、比利时等国艺术节也在近年规画亚洲系列节目,台湾也屡次成为主题国家,例如二○一一年阿姆斯特丹皇家热带剧院的「今日台北」(Taipei Today)便邀请了舞蹈空间、台北市立国乐团、国光剧团、台原偶戏团与1/2Q剧团演出。
这波方兴未艾的亚洲热,反映了西方世界对崛起的中国、南韩乃至纽澳等亚太国家的好奇。沙德勒之井艺术总监斯柏汀(Alistair Spalding)在一支关于「走出亚洲」的短片中表示,「转移(shifting)正在发生」,「基本上,经济和文化都在从西方转向东方。」
多次考察亚洲城市表演艺术发展现况的他也以北京为例,尽管舞蹈工作者的创作环境仍艰辛,但他们的作品却也反映经济和文化的更迭,而这变化的速度飞快到令人咋舌。他观察到,陶身体剧场在北京一个很棒的建筑里排练工作,但陶的舞者们甚至连这点都尚未意识到,而完全专注在如何做出比去年更好的工作成果。
阿喀郎也在影片中提出他的看法:「我们不得不迎接一个事实——亚洲正在成为这时代舞台上的超级新星。」他从和云门舞集、北京中央芭蕾等舞团的合作经验中发现,「关于西方和亚洲的差异,最吸引人的问题或说最有趣的现象是:身体的差异,以及亚洲作品所投射的一种与生俱来的现实感和奉献精神。」
站上国际舞台,传统不是唯一法宝
对西方国家来说,将目光转向中国等亚洲城市,固然有政经局势转向的不得不然,那么,对走出殖民与战争阴影不到一世纪、习惯以外来眼光自我审视、定位的亚洲国家来说,又如何面对自己在世界取得的新位置?
将近年走红欧美的亚太舞团请到「2012新舞风」的艺术总监林怀民明言,西方人看亚洲作品时仍难脱「东方主义」的思维,希望看到传统、古老的东西,耐人寻味的是,「亚洲人自己也对号入座」,「(亚洲创作者)对待民族材料时,也喜欢把自己化为古人,而没有新诠释和新精神。」在他看来,艾.索拉、雷米等人的作品,则是一种「亚洲人如何呈现自己」的新宣示。
斯柏汀认为,对亚洲舞团或编舞家来说,「不忘记自己从何而来,不断回溯自己民族的历史与神话,将成为今后的发展趋势。」
林怀民则认为,「与其说我们如何寻找做亚洲人,(不如寻求)真正深入挖掘自己。自己如果挖得够深,自己有料,不一定需要用传统。」
「我们看表演是在照镜子,照怎样的镜子会影响到我们有怎样的头脑。」林怀民不讳言,对这波亚太舞蹈热潮,台湾将如何介入、扮演何种角色,他有很大的忧心。他以为,台湾年轻的编舞者和表演艺术创作者,「很有才气,但力量有点用散」,这是艺术家忙于应付政府要什么、社会要什么的后果,「点子满天飞,五年后就空了!」
「当然什么都要有创意,但功夫很重要。」他建议年轻编舞者「归零」,「钱少就做小」,两人舞编好再去做三人舞,三人舞做好再去弄群舞。「去看别人在做什么。要有基本功。」林怀民说,时至今日,「只要好作品和好编舞家出来时,我们惊动。其他都是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