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乐家李文智的人生,就跟他的外型与歌声,颇多「反差」之处。说话时低沉有力,外表粗犷阳刚,唱歌却能展现无瑕童声;从未认真学音乐,却误打误撞走上声乐之路;功课吊车尾,却在只懂英文字母的状况下赴美读书,一路念到博士班……人生如此奇妙,李文智也笑著说:「上帝有在照顾!」
人物小档案
◎ 毕业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琵琶第音乐院 ( Peabody Conservatory of Johns Hopkins ) 研究所,双主修「声乐演唱」与「早期音乐」。
◎ 曾受聘于「琵琶第文艺复兴」乐团专任假声男高音、圣保罗大教堂女低音、巴尔的摩艺术家乐团男高音及假声男高音及首位美国华府国家大教堂所聘任之外籍男高音独唱。
◎ 荣获第20届金曲奖传统艺术类「最佳演唱」奖。
◎ 2011年获得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颁给杰出校友的 Knowledge of the World Award,为首位获颁此奖的台湾籍校友。
◎ 现就读于美国雪兰多音乐院 ( Shenandoah Conservatory ) 攻读声乐演奏博士文凭,同时受聘于该校大学部担任声乐科任老师。
不管从那个角度认识李文智,总有被他身上的反差给吓到的时候。听他用假声男高音唱歌,轻柔优美的音色不免让人想像他纤细的外型,但只要见到本人,那个壮硕的体格和浓密的胡渣,就令人不由自主浮现出无数问号。更妙的是,他说话低沉有力,偏偏有个绰号叫「蚊子」!
误打误撞走上声乐路
从外公那一辈下来,家里许多亲戚不是知名的音乐家,就是从事音乐教职。加上从小就在教会环境中长大,教会的合唱团、唱诗班就是他的童年。音乐,对李文智来说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他不但压根儿也没想过要念音乐,还认为走音乐路有太多「间谍」在身边。虽然音乐出身的妈妈也教他弹钢琴,但调皮的他却是偷懒型的,总趁妈妈煮饭时,偷偷在乐谱上放一本小说,单手敷衍,另一手则空出来翻小说。怕被发现,还会不定时换手,却永远没有双手合在一起弹的时候。
除妈妈教之外,他几乎没有正式上过音乐课程,直到高中,妈妈找私人老师,让他从小学毕业后就想学吹小喇叭的渴望得以如愿。但后来在神学院念了两年,兵单也来了,顺利进到海军军乐队之后,已经小有程度的他,却因为要配合大家的程度,在前三个月只能练长音。不能偷偷练习感到相当郁闷,但李文智却在那时建立了基础,而且为了怕吵到别人,他都在船尾的引擎旁边练习,没事也在那儿乱喊一下,无形中竟然将气练得相当好。
当兵一年他就混得不错,无论行政、卖票、缴税的经验都学到,更带了军乐队录专辑还上了国家音乐厅演奏。由于认识的人多、视谱也快,从高中起他就接触流行音乐、当和声。那时他看起来早熟,没有人把他当孩子,这位年轻的「蚊子哥」就开始体会赚钱的滋味。但退伍没多久,李文智遇到了他生命中的贵人——美国管风琴协会副会长沃克(John Walker),彻头彻尾地改变了他的命运。那时沃克来台湾演出,需要一位男中音,别人向他推荐李文智,他就勉强用了。但演完后,沃克竟问李文智要不要到美国念书?而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居然一口答应。
从烂英文到念博士
「那时我根本不会讲英文,跟他之间还夹个翻译。」聊完天、拍了照,两人就没有联络了。但有了沃克的帮忙,学校录取了他,而沃克直到李文智抵达美国、找到房子之前,都还不确定这个承诺真的会实现。
一安顿下来,沃克立刻给他特训,不但每周帮他补习乐理、音乐史,连英文都是一个字一个字修,仔细到连他都感到累。而到学校的第一年,主修老师听到他的声音,居然要他唱俄罗斯的歌剧《黑桃皇后》。一年后他另外考取了名校琵琶第音乐学院,同样地又被赋予歌剧角色,并且开始真声和假声的双重训练。
说起当年的苦,李文智说:「大一就规定要念一个第二外语,所以我是在听不懂英文的状况下还要学义大利文,然后第二年学德文、最后学法文。那时出国带了很多字典,还有很烂的电子翻译机。第一本课本翻开,我从“Introduction”看起,还花了三小时查生字,一篇文章下面写了密密麻麻的中文。后来才知道这是前言介绍,根本不用读。好笨!」
在台湾,高中因为被留级而念四年,学校成绩也吊车尾,来到美国面对那么重的课业,他简直不得喘息。因为学校让他唱歌剧,所以下课彩排到晚上十点,接著要在学校练钢琴副修。到了十二点回家还得煮饭,因为要带明天的便当。回想出国前同事笑他笨蛋,「要放弃赚钱的机会」、「去美国你又不会讲英文」的话,他就倍感心酸。
可是以前成绩不好已经那么丢脸,现在那么多音乐界「前辈」看著他「莫名其妙」地进到好学校,他是拚了命也要把文凭拿到。没想到念著念著,他开始有了校外演出的邀约,好的评论、回响也渐渐出现。此外,他还发现「早期音乐」所涵盖的中世纪、文艺复兴、巴洛克音乐,跟他从小在教会接触的是那么接近。种种的付出,到这个时候似乎开始连结起来。
本来以为大学毕不了业,后来学校又留他念两个硕士。抱著已经「偷笑」的心理想要出来打天下,也进到巴尔的摩歌剧院,却没想到○九年发生雷曼兄弟事件,歌剧院倒了!原本排好下一年担任男主角唱《茶花女》,由多明哥指挥,但这难得的机会,竟然成了一场空。无奈之余,又为了居留的身分,只好再念博士。
双声带的奇妙人生
因为很能唱,而且拥有「双声带」,李文智不仅有过在台上即时由男高音兼任女中音的经验,还在歌剧中一人饰演两角——有次演《霍夫曼的故事》,其中有个男高音突然生病了,紧急之下他只好接下重任。「唱歌没问题,但问题是第一幕我要待到完,第二幕又要换另一个角色上场,中间只有廿秒的时间!」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将扣子缝在衣服外面,里面全用魔鬼毡代替,等李文智一冲进后台立刻有六个女孩子同时帮他扯下衣服、戴假发……而他也只能在十五秒的时候换装完毕,因为要留五秒的时间在台侧了解一下剧情进行到哪里。
因为「好用」又「使命必达」,李文智的邀约曾高达一年两百场,地上摆满了等著他演出和排练的乐谱,最熟的地方变成了各国的机场,还有音乐厅旁边的餐厅。但即使忙碌,他仍积极带古乐团回台,教育观众,让台湾人听到晶莹剔透的声音,也教育学生,让他们有演出机会。若有盈余,更投入慈善演出。至于他的假声,至今仍是一个谜。长大声音都变了,但那个童声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即使外表明明那么阳刚,他却依然能唱出又高又柔的声音。曾有医生研究他的声带、拍教学录影带,还书信往返成了好友,但至今却仍旧找不出答案。
人生的际遇实在微妙,愈想远离音乐,却还是与音乐绑在一起;长成了粗犷的外表,却保留了孩子的嗓音;当初只懂英文字母的人,现在却熟悉多国语言;到国外学习早期音乐,才发现从小在教会听著长大。「以前人帮我,现在我帮人」,要说这一切是因果循环吗?李文智笑著直说:「上帝有在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