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德国名导卡斯多夫的演员廿年之久,但五十八岁才开始导戏的赫伯特.弗里兹,其作品不像卡斯多夫的戏容易让观众中场走人,反而开心不已,娱乐到不行。可说是二○一○年后的德国剧场新霸主的他,作品以缤纷的色彩与舞台设计令人惊艳,连剧名都刻意打破语言规则,无语言无情节的剧场演出,是一种无法透过语言描述与定义的新存在。而这次访台的《谁怕沃尔夫?》,就像是魔术方块,可随观众自由把玩,多重解读。
2017TIFA苏黎世国家剧院《谁怕沃尔夫?》
3/17~18 19:30
3/18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
INFO 02-33939888
大约两个月前,我在课堂放了赫伯特.弗里兹(Herbert Fritsch)去年入选柏林「戏剧盛会」(Berliner Theatertreffen)的der die Mann的演出片段。这个演出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你看完,会发现单靠语言是没办法用语言跟别人形容你见到的。词穷的结果,就只能说:「你到时候现场看就懂了。」换句话说,赫伯特.弗里兹的作品,有可能是革命性的艺术创作,因为没有前例,需要新的观赏态度与眼光,而且唯有累积一定的作品,并在人们心中累积足够印象后,或许我们才能用旧例子来比附新现象。
作为导演,弗里兹可说很晚才出道,他的第一部作品是五十八岁的时候导的,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剧场经验,他在另一位惊世骇俗的当代德国导演卡斯托夫(Frank Castorf)底下当演员长达廿年之久。但别害怕,卡斯托夫的戏往往中场人就走一半,但弗里兹的戏是还没看到中场就已经开心到不行——没有看得懂看不懂的问题,因为没有要表达什么,只有视觉上令人惊艳的各种创意表演。
大约从二○一一年开始,弗里兹就开始跃出德国剧场界的台面,我当年七月就已收到歌德学院推荐他执导的易卜生《玩偶之家》DVD,那个作品让他首度入选二○一一年柏林戏剧盛会,这是由剧评人挑选每年德语界十大最受瞩目作品的(这十出戏五月会聚集在柏林演出)。在《玩偶之家》已可以看到一些导演特色,尤其是极简的舞台设计,还有色彩鲜艳的服装与灯光。
二○一○年后的德国剧场新霸主
柏林戏剧盛会有资料库,可以查得出来过去五十二年以来(1964-2016),入选作品的相关统计资料,这也等于是德语圈剧场的最佳指标(入选作品不只来自德国,还包含奥地利与瑞士德语区)。弗里兹从二○一一年至二○一六年入选戏剧盛会达六次,只有二○一五年没有入选——二○一一年他同年入选两个作品,除了《玩偶之家》外,还有霍特普曼(Gerhart Hauptmann)的喜剧《獭皮》Der Biberpelz。在国际上被视为德国剧场代表的欧斯特麦耶,则是入选五次(1998-2008),而且第一次入选的一九九八年也是同时两个节目。所以若用国际最知名的德国导演欧斯特麦耶(Thomas Ostermeier)来比,我们可以大胆说,弗里兹是二○一○年后的德国剧场新霸主。
我在二○一四年于人民剧院看过他的Murmel,这出戏重头到尾都是一句台词“Murmel”在不断重复,只是念法千变万化,是源自瑞士艺术家狄特.罗斯(Dieter Roth)的剧本,长度有一百七十九页,但对白完全由“Murmel”这个字所构成,虽然其德文意思是「私语」(等于英文的murmur),但在此几乎已不具本意,更接近一个发语词。一开场先是一位指挥与三位音乐家走到乐池,用音乐开场,接著舞台打开,是个红/黄/蓝/橘/绿等不同颜色布幕,可以在舞台上快速移动,进行各种组合。在这里,我们已经可以发现类似《谁怕沃尔夫?》Who’s afraid of Hugo Wolf的戏剧构作与视觉风格。接著是十一位演员透过舞台与强烈的肢体表演,搭配舞台布景的移动,进行各种逗趣、甚是有时搞笑的表演。令人比较印象深刻的,是形式虽然简单,但可以看得出来技术的配合有很强的难度,尤其是布幕的移动速度与方式。比如有个时候,左右布幕往中心靠,上下也各有布幕往中心移动,会中央形成一个透空的方格,此时观众可能透过此方格只见到演员肢体的一部分,有点像是镜头的特写效果。
无情节、无语言、无国界
到了去年入围柏林戏剧盛会的der die Mann,就更往前更进一步演化,更接近《谁怕沃尔夫?》的风格。在der die Mann中,有一个会移动的旋转舞台,如同《谁怕沃尔夫?》,这个旋转舞台的移动速度与方式也是构成演出的核心。一开场,观众会见到旋转舞台上有一个小型阶梯,舞台慢速地旋转了三圈之后,第四次转到只看到阶梯背后那一瞬间,或许只有一到两秒钟,然后又看到阶梯侧面时,上面已躺了演员。那真得是很震撼的一瞬间,因为旋转舞台后面弧形的墙壁,根本没有入口。我们可以合理猜想,人应该是藏在阶梯里,但是那个角度还有阶梯也见不到有小门的痕迹。总之,怎么想就是不可能,根本像魔术。我因为有剧院给我的演出DVD,所以真的是不断重播,试图找出破绽,但都看不出来。之后的演出,也是以各种逗趣的肢体表演搭配音乐为主,台词很少或者说不重要,也跟Murmurl一样,完全没有情节。
另一个有趣之处,是出现的演员在化妆上十分神奇,不论化妆、服装或头发,整个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公仔的感觉,带有某种普普艺术的风格。我们也一样可以从《谁怕沃尔夫?》感受到der die Mann的影子。在我们介绍《谁怕沃尔夫?》之前,可以先谈一下Murmel与der die Mann在标题上的特色,都是一种对常态语言的破坏。Murmel在演出中让语言还原成单纯的声音,而der die Mann把两个阴性与阳性的定冠词,放在“mann”这个词前面,可以大概了解其意思,就是阴阳同性的人,但也不符合德文语法,也很难翻译。对我来说,这种破坏常态语言的创新使用,也可以用来反映弗里兹的作品特色,就是一种无法透过语言描述与定义的新存在,只能用一个新语词,如同外来语一般,来命名一种新现象。
恰好今年二月底,培养出欧斯特麦耶等知名德国剧场人的柏林恩斯特布希戏剧学校(Schauspielkunst Ernst Busch)的玛格莉特.舒勒(Margarete Schuler)教授将来台艺大戏剧系带表演工作坊。她在跟我通信时,便提到她非常喜欢弗里兹的作品,der die Mann她看了有五次之多,并强调这个作品充满娱乐性、美感与动人,是个无国界的作品。我对《谁怕沃尔夫?》的评价也是类似。
一个令人目不暇给的游乐场
《谁怕沃尔夫?》在风格上,有点像是Murmel与der die Mann的结合,视觉风格接近Murmel,而舞台则像是der die Mann。剧名虽然不是对常规的破坏,但其双关语也颇值得玩味。会让人联想到美国剧作家爱德华.阿尔比(Edward Albee)的荒谬剧经典《谁怕吴尔芙?》。但此沃尔夫非彼吴尔芙,而是奥地利浪漫派作曲家雨果.沃尔夫。他是马勒的同时代人,创作了非常多的歌曲。所以这个演出也可说是沃尔夫的歌曲演唱会,而他的歌曲经常充满神经质气氛,也会反映在表演当中。标题的另外一层指涉,是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巴尼特.纽曼(Barnett Newman)的系列画作《谁怕红色,黄色与蓝色》Who's Afraid of Red, Yellow and Blue,所以该画作的红/黄/蓝三个基本颜色,就构成舞台视觉的基本元素。
演出一开场观众会看到一个旋转舞台,上面有分别是红色与黄色的两个正方形,一个蓝色的梯形的背板,与一台黑色钢琴。舞台会慢慢旋转,接著奇迹出现了(我不要破梗)。接下来演出我没办法形容,读者可看杂志搭配的精美剧照,总之没有情节,只有歌曲与各种逗趣的表演,不会无聊,只有欢笑。最后需要点出的,七位女歌手与钢琴手(由来自汉堡的知名音乐家Carsten Meyer担任)的互动,不免又让人想到迪士尼的卡通歌曲《谁怕大野狼?》Who's Afraid of the Big Bad Wolf ?。多重的双关语,让《谁怕沃尔夫?》像是魔术方块,可随观众自由把玩,多重解读。
在我看来,弗里兹的作品具有达达的破坏性,却用美感与娱乐性,让作品保有抽象的完整性,如同一个游乐场,令人目不暇给。只能说,谁怕赫伯特.弗里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