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自己失去意识,允许参观者用各种物件「对她做任何事」;她凝视不动,长达七百卅六个小时——玛莉娜.阿布拉莫维奇,行为艺术界的女神级艺术家,一生创作都以自己的身体来实践。在自传《疼痛是一道我穿越了的墙》中,她重溯了生命中每个阴暗的场景,写各式各样的痛,以作品挑战身体、心灵、灵魂的各种极限所导致的挫伤,让人不禁要想:不够疯狂怎有可能挨过这些?
啊啊,真是个疯女人啊。
多年前看纪录片《凝视玛莉娜》The Artist Is Present(2012)这么想著,读完她七十岁时顺序翔实地,以第一人称记述满满疯狂的艺术想法与实践的自传《疼痛是一道我穿越了的墙》后,这个想法没有更动一毫厘,她果然是一位笃信走在边缘,(或许不失享受地)拥抱坠落、疼痛的恐惧,才抵达应许之地的疯女人。
表演是人生
玛莉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在一九七○年代离开学院,最初的行动艺术「节奏」系列,为人所知。她以身体为媒介,展现出近乎自残边缘的疯狂。《节奏十》将手掌摊开,迅速用刀在指缝间穿刺;《节奏五》以大字形张开双臂双脚躺卧在木条搭出且熊熊燃烧的五芒星中,直到二氧化碳使她昏厥;《节奏0》则摆上了包括枪等各种物件,她也把自己变成物件,让观者随意以这些物件对待她,她被人用图钉穿刺,被刀片割了脖子,被吮了血。这场表演的高潮在一个男人扣下了板机,用手枪指向她,观众鼓噪,保护者有之,看戏者有之。
对她来讲,表演从不是戏,表演是人生,没有防护网,走在墙的边缘,她从来不知道穿越的将是美丽新世界,还是悬崖断谷。
而她与第一任伴侣乌雷(Ulay)的联名创作、跟乌雷分手后的独立创作,即便内容各异,仍不脱她初出初出茅庐时的追求——极限——身体的极限、创作关系的极限、观演关系的极限。这也是她艺术追求的方法:「为了达到一个目标,你必须付出你的一切,直到什么都不剩为止。那目标自然就会达成了。那非常重要。这是我对每场表演的座右铭。」
不疯魔不成活
本书中,玛莉娜以不可思议的细节,重溯了生命中每个阴暗的场景:她写与乌雷在老旧二手卡车游牧生活能让观者闻到泥土与汗水;写夺下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的《巴尔干的巴洛克》这个让人强烈感觉不适的作品,能让腐烂牛骨的尸臭透出纸面;写贯穿她创作生涯的两段各长达十二年的失败恋情,几乎让人以为她破碎的心永远不可能愈合了……
还有痛,她写各式各样的痛,以作品挑战身体、心灵、灵魂的各种极限所导致的挫伤,冲突是贯穿全书的主轴,这也使她(第一人称观点的)人生充满戏剧张力,几乎让人要想,不够疯狂怎有可能挨过这些,不疯魔不成活。
冲突亦锻造了她的艺术信念:「艺术必须等同于生活——艺术必须属于所有人。」。《艺术家在现场》这个让她声名大噪的七百卅六个小时不动的漫长凝视,让她几乎成为跨越多重领域的名流,人们蜂拥而至。早年创作中表象的疯狂,至今已内敛为静止身体中的内在风暴,疯狂是她的沟通方法,她先是透过疯狂穿过疼痛,进入那个她也不知道的自己,接著也使墙外的人群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