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王嘉明新戏《血与玫瑰乐队》的观众,相信对剧中那个个子娇小、多语流利,还发名片自我介绍的「理查三世」印象深刻——他就是钟达成,来自新加坡的演员、编剧暨导演。从非科班爱表演的业余素人,到成为十指帮的专职艺术家,钟达成看著新加坡的剧场发展,秉持著爱戏的热情一路走来。这个月他将带来独角戏《根》,演出他的寻根历程。
十指帮剧场《根》
6/23 20:00 6/24 15:00
新北市 淡水云门剧场
INFO 02-26298558
新加坡的剧场发展,其实跟台湾早期剧场的演进过程与人员构成相当类似,至少在钟达成当年踏入剧场、开始活动的阶段而言,非科班出身的业余剧场工作者是大宗也是常态,更因而奠定了此后发展的基础。
话说从头,钟达成可是自小就喜欢表演了,六、七岁时曾看过的郭宝昆独角戏让他至今记忆犹新,「影响我最深的就是他的独角戏了!如《单日不可停车》或是《棺材太大,洞太小》对我来说是相当震撼的,他只有一个人、一把椅子在台上,之外什么都没有,却能让台下所有人都专注地看著他,我觉得好厉害啊!」小时候妈妈让他学琴,教琴的老师也正好有教话剧,他就这么一路学著戏剧、参加说故事比赛,上了中学,也碰巧迎来了「相声」时代,两位已故的中国相声表演家马季与赵致中都曾去新加坡开课,钟达成亦曾参与其间、躬逢其盛。
即使有了不少戏剧经验与认识,但若往那方向走,其实大环境也并不令人向往,首先得有真正的表演科班存在,再者真要以艺术作为生计,想想实在有点不可思议:「新加坡那时候的环境是这样的,如果有人问你做什么的,你如果说你做艺术,那就只有几种可能,要嘛你就是个富家子弟、要嘛你就是不务正业、要嘛就是对方根本也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于是他知道,剧场艺术暂时只能当作「兴趣」。于是,当他决定从理工学院退学,转入南洋美专时,本来想念纯美术的钟达成,预想那大概是个比剧场更窄的路径,便折衷选择了往设计一途迈进。
新的剧场时代 从业余到专业
他其实一直离戏剧不远,入伍前他一边接各种设计案,晚上就去剧场消磨,有忙就帮、有事就做、有戏就演。即使当兵时、退伍后,与三五好友合组了广告公司,他也都以这样的状态呵护著儿时梦想。直到公司倒闭、开始了四处应征的求职日子,将满三十的钟达成才终于下定决心,要试试做个「全职」剧场人。
未加入「十指帮」之前,他最常合作的演出团体是「戏剧盒」,那里有著许多跟他年龄相仿、身分相同的「业余」剧场工作者,「说业余,绝不是种贬低的意思。」钟达成说。因为剧场工作的特性与收入,不少优秀的演员、设计师与crew们,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也仍有固定的一份正职以维持生计,更重要的是,与后来出身专业科班的剧场人一样,就算他们手上没有一纸文凭,却仍能做出优秀的演出。钟达成在还没成为全职剧场工作者以前,也常发挥所长,担任舞台设计一职,当然,都是没钱的,「可能还要自己倒贴呢。」钟达成说,第一次收到钱,很开心,但也拿得战战兢兢,「那出戏做完后,郭庆亮就跟我说:『你有八百块。』我就想说,真的假的!你自掏腰包给我,我可不要。」同时间,他也想起了当年一同在剧场付出的同侪朋友们,语气也随之一转:「那时候就是这样的环境,大家也都进进出出的,做剧场有点不踏实,很多人做著做著就不见了。」
新加坡滨海艺术中心在二○○二年底正式启用,业余剧场人有机会进专业剧院演出,初次接触专业场馆的经验,反而让钟达成心灰意冷。他说起了当时遇到馆方人员举著「国际安全标准」大旗、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手持打火机直接「测试」舞台道具防火效果的故事,毫无信任的预设立场与几近羞辱的态度,使他为之气结。自此新加坡的剧场生态开始有了改变,拉萨尔艺术学院、南洋艺术学院都增加了表演艺术关课程,滨海艺术中心成了一种推动的力量,或许可能会被形容成蓬勃发展、欣欣向荣,钟达成却默默用了「转折」一词,表现出一路走来的心境。
十指帮 不只是偶戏的偶剧团
二○○四年十一月,钟达成在陈鸣阗(Tan Beng Tian)的邀请下加入了「十指帮」,现在的他是「驻团导演」之一,成为领取月薪的全职艺术家。以新加坡国家艺术理事会(NAC)的年报为例,二○○八年度,NAC共投入五百万新加坡币(约合当时一亿一千万台币)资助「表演艺术」团体及个人艺术家;二○一二年相关预算上升到三千万新加坡币(约合当时七亿台币),资助所有艺文团队及艺术家,其中多达40%、一千两百万新币(约两亿八千万台币)用以补助「艺文组织」发展(注)。即使钟达成并不十分认同如此甚无经济效应的款项配给制度,但确实从中受惠的他与团中的艺术家们,却也真正得以「一同成长、一起沉淀,整个团队也能延伸出一种更加明确的创作取向。」
十指帮原先是「实践剧场」的子团,「以前郭宝昆先生希望在实践里分出一个专做儿童戏的部门,专攻偶戏。」钟达成略述著十指帮的缘起,当时在实践剧场任职的陈鸣阗,因其本身也对偶戏有所研究,就成为了子团的负责人,亦前往福建拜师、学习布袋戏;其后,两团因补助的机制改变,分家才有可能继续发展,十指帮当时除了陈鸣阗,也有王健松(Ong Kian Sin)及现任猴纸剧坊艺术总监何家伟(Benjamin Ho)的加入,于是独立出来成为新加坡境内少数专做偶戏的剧团。他们继续学偶,足迹踏遍布拉格、印尼等偶戏古地,也尝试与国际交流、发展偶的运用在现代戏剧中的表现形式,不过此时依旧以儿童观众为主要目标。到了○三年张子建(Chong Tze Chien)与○四年钟达成加入后,其实十指帮已经慢慢转型成为一个「不一定要有偶」的偶戏团了,钟达成说:「我们的偶戏,很少是纯偶戏。偶成为了一种元素、一个媒介,不一定会出现在所有的戏里面,偶是重要的『元素』,有些戏甚至只有这个元素,譬如说操偶的元素,你看不到偶的。」
一人一台 寻出百年根
钟达成的作品《根》就是个没有偶的独角戏,台上只有他一个人,甚至连张椅子都没有。这个故事源于钟达成的「寻根」之旅,而寻根的念头,则来自他与另外三位新加坡创作者出国参加工作坊时,令他国参与者感到困惑的多元文化背景。这四个新加坡人肤色不同,家族也分别来自中国、欧洲与马来西亚,他们讲著没人听得懂的超快速新加坡式英文沟通,时不时还夹杂著华语、马来语,甚至福建、广东、潮洲等各地方言。然而对钟达成而言,这就是新加坡的日常,他们早已形成了一种彼此理解的方式。从这个小插曲开始,他们各自出发寻「根」,但其实只有钟达成和先祖来自英国的Peter,是完全摸不著头绪就上路的。
曾看过的郭宝昆独角戏,记忆在创作时再次涌现,作为演员、曾是设计,他在戏剧盒时期也随著导演郭庆亮学习,「我常常看他怎么导戏,手上拿著个小本子一直记东西,有一次休息时间我去找他:『师父,师父,你那个本子可以借我看一下吗?』他就跟我分享里面写的内容,一边告诉我要怎么排、怎么做。」到了十指帮,钟达成开始编写、开始导戏、也自己一个人站在台上演出,他就是这么做著剧场、朝著他要做的方式迈进,或许最初那种看著台上创作者的钦羡心情、年轻时毅然决然投入剧场的气魄,以及他总是被激将法鼓舞著不退却的动力,其实正是世界各地的剧场人,共有的根性。
注:资料来源National Arts Council Annual Report(www.nac.gov.sg/media-resources/annual-reports.html)
钟达成的新加坡看戏List
Being Haresh Sharma
6/29~7/2 戏剧中心剧院国家图书馆三楼
前后问了两次钟达成关于新加坡剧场作品的推荐,他总是提到Haresh Sharma,也从这位新加坡剧作家一九九○年的作品Those Who Can’t, Teach、九三年的Off Centre,一路说到了近期的音乐剧《纯品康纳》Tropicana。今年将满卅岁的新加坡「必要剧场」(The Necessary Stage)灵魂人物,即是艺术总监陈崇敬(Alvin Tan)与驻团编剧Sharma两人。今年六月底,必要剧场的新作,名字就叫做Being Haresh Sharma,理所当然由Sharma担任编剧的表演,不仅是他回顾自身与剧团卅年来的演出和剧作,也寻觅新的方式去接触、再视这些作品。
《老九》
一九九○年由郭宝昆撰写的剧本《老九》,故事讲述一位有著八个姐姐的男孩,是家中排行老九的唯一男丁,成绩优异,被家人寄予厚望的他,却喜欢偶戏、沉迷于表演艺术。二○○五年,郭宝昆的女儿郭践红完成了父亲的期盼,将《老九》改编成了音乐剧,二○一二年重演,今年四月新版《老九》再度上演,主演老九本人的,是曾来台参加「超级星光大道」的新加坡艺人潘嗣敬。而《老九》这出戏,也让钟达成与十指帮有了连结,当年钟达成正是因为参加音乐剧版的演出甄选,才真正认识了十指帮团长陈鸣阗,于是加入十指帮,开启了此后长达十三年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