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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要参与者双手圈起来,当作望远镜,从不同角度、观望四周。(Mike Vonotkov 摄 2017台北艺术节 提供)
焦点专题 Focus 《遥感城市》 耳机引领的奇幻旅程

她说、你做,是谁的未来?

里米尼纪录剧团《遥感系列》

自二○一三年首度推出《遥感柏林》以来,里米尼纪录剧团《遥感系列》已经巡回了亚维侬、圣地牙哥、苏黎世等各大城市,打造许多令人惊喜的遥感体验。透过给参与者戴上的耳机,语音指示参与者做出各种举动,让人惊异不已的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日常生活场景,透过语言的操控与群众的力量,都能够在瞬间被转换成戏剧性的舞台,却也令人反思:科技的操控,是否会将我们带向完全不可知的未来?

自二○一三年首度推出《遥感柏林》以来,里米尼纪录剧团《遥感系列》已经巡回了亚维侬、圣地牙哥、苏黎世等各大城市,打造许多令人惊喜的遥感体验。透过给参与者戴上的耳机,语音指示参与者做出各种举动,让人惊异不已的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日常生活场景,透过语言的操控与群众的力量,都能够在瞬间被转换成戏剧性的舞台,却也令人反思:科技的操控,是否会将我们带向完全不可知的未来?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你却在滑手机。」当如此人生讽刺,成了家常便饭,人与人的关系愈形疏离,反之人与机器的关系却愈趋密切。更有甚者,无人驾驶车、智慧家庭(Smart home)与自我追踪(Self-tracking)早非遥不可及的科幻情境,而逐渐地成了真实的生活景象。不可讳言,人工智慧科技的突飞猛进,将会为人类生活带来了更多的便利与福祉,然而,科技是把双刃剑,要是有朝一日,人工智慧转而易客为主,操控人类,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呢?

城市为舞台,探索一个可能的未来

这些面向正是里米尼纪录剧团(Rimini Protokoll)主要创作者之一,导演史蒂芬.凯吉(Stefan Kaegi)《遥感系列》Remote X的创作思想背景。一反观众在剧场被动看戏的戏剧形式,凯吉别出心裁,给五十位观众、人人佩戴一副耳机、由导航系统式的电脑语音给予指示,带领观众漫游于城市公共场所之间,城市被幻化成舞台,观众即演员。然而,外在环境只是个媒介,因为,凯吉关心的并不是城市过去的历史,或其独一无二的景观标志,而是一个可能的未来。确切地说,城市市民与无线语音遥控之间的互动关系,才是整个创作的中心。

瘦瘦高高,总是带著一副斯文眼镜的凯吉,原本的专业是新闻学,在学期间,勤于跑新闻、赚生活费的他,看到自己辛辛苦苦为报纸写的文章,隔天一律都被丢入垃圾桶,便开始转而诉求其他纪录形式。二○○二年凯吉开始与学习应用戏剧的豪格(Helgard Kim Haug)与魏哲(Daniel Wetzel)合作创作,并共同成立了「里米尼纪录剧团」。从那时起,凯吉一年到头经常是每两、三个月,就得到另一个国家或城市从事创作,再加上事业之初,手头比较紧,他便乾脆退掉瑞士的租屋,过著如吉普赛人般的流浪日子。凯吉的戏,一如其人、游走四方,几乎世界各大城市,都有他的足迹。其创作摆荡在导戏与纪录之间,不管是坐在玻璃墙后、享受娱乐的旅游式戏剧,还是遍及世界各地,寓教于乐的户外或室内剧场,其作品特色都在于,无须劳师动众,也无跨国界的运输问题,成本低、机动性高,创新有趣、与时俱进,尤其吸引新时代的观众。

自二○一三年首度推出《遥感柏林》以来,《遥感系列》已经巡回了亚维侬、圣地牙哥、苏黎世、伦敦、纽约、休仕顿、莫斯科等各大城市,打造了许多令人惊喜、绝无仅有的遥感体验。经过三、四年的磨练,不论在叙事手法,还是技术上,凯吉都有所精进。在高尔基剧院(Maxim Gorki Theater) 的高度支持下,去年年底再度回到柏林,以《遥感城中区》Remote Mitte的新面貌呈现给柏林观众。此文即以《遥感城中区》为例,一窥《遥感系列》的基本结构、演出状态与独特场景。

跟著「茱丽亚」的声音,穿梭柏林

《遥感城中区》的徒步路线,顾名思义,都在柏林城中区(Mitte)内。然而,不管到哪个城市,墓园、医院、广场、地铁站、教堂与屋顶等,都是《遥感系列》必有的停留点。这次也不例外,从柏林最古老的军人墓园「荣军公墓」(Invalidenfriedhof)开始,穿越柏林最大型的教学医院大学的夏绿特医院(Charité),过雨果.普鲁士桥到中央火车站,再搭地铁到亚历山大广场站。最后,爬上柏林天然气公司(Gasag)八楼楼顶眺望四周,结束两个小时的聆听漫走之旅。

一切还得从头说起。荣军墓园里绿意葱葱、清幽宁静,阳光洒落在斑驳的墓碑上,微风拂过茂密树叶,窸窸窣窣,似为英雄苦短,世事沧桑而慨叹。此时,耳边响起一个人性化的电脑女声,介绍自己叫茱丽亚(Julia)。她说,她没有脸,也没有身体,只有声音,她是被设计来了解人的。她要我环顾四周,那看似天然的绿地、大树,其实都是人为的,自然与人为之间的界线难以划分。她问道:人身上藏有多少机器成分?她要每个人找块中意的墓碑,细看上面的名字、照片与生卒年月日,思考死亡。是的!生而为人,终有一日,身体全面罢工,便会跟这些英雄豪杰一样,化为尘土,而她没有身体,不需要面对死亡。可是,她真的存在吗?

之后,茱丽亚招呼所有人围在十字路口上的大墓碑,并开始称呼我们为一个群体(Horde),要我们好好听从她的指示集体行动,她会是个好的「牧羊人」。突然跟一群毫不相识的人,一起被视为一个团体,备感怪异,更何况“Horde”在德文上,含有贬义,是指没有组织能力、未开化、盲从的一群野人。不知茱丽亚在玩什么花样,带著狐疑又好奇的心,跟上队伍。她要我在群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并提醒道:「在边缘的,会被吃掉,在中间的,得不到食物。」突然觉得自己被变成了动物,跟著一群羊在移动。

当我们同在一起的群众效应

在中央火车站前的华盛顿广场上,茱丽亚要我们把双手圈起来,当作望远镜,从不同角度、观望四周。当我们把自己幻化成一台台摄影机,捕捉他人影像的同时,别人其实也在观望著我们,演出者与观众角色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不清。不过,在遥感之旅中,茱丽亚才是最强大的监控者,我们完全看不到她,她却能预先说出,我们的行为与反应,准确地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过马路,什么时候跳出地铁车厢,分秒不差、无所不知,仿佛时时刻刻就在我们身边。

不仅如此,她还拥有随时强化与分化群体的奇招怪式,如要大家在街道转角,对著道路反射镜,拍了集体照;在地铁车厢里高举双手,以及下车后,一同向驶去的地铁挥手道别。虽然短暂,亦显得做作,并无任何实质的内涵奠基,但群体感无形中就被强化了。

在整个路线,群众效应最显而易见,戏剧性最强的一幕,是在中央火车站的大厅,大家被要求挤在一个角落、朝同一个方向,观看著熙熙攘攘的来往人潮。当左手边的旅客从手扶梯下来,进入我们的眼帘时,就有如登台演出一般。有些人惊愕于我们的目光,转头到身后,瞧瞧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有些人则假装没看到,匆匆离去;还有些人悄然地绕到我们背后,也朝同一个方向看,想要知道我们到底在看什么,摸不著头绪,只好一头雾水地离开。尽管,没有人谢幕,我们还是乖乖地听从茱丽亚的指示,礼貌地鼓掌感谢这出人生舞台戏。让人惊异不已的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日常生活场景,透过语言的操控与群众的力量,都能够在瞬间被转换成戏剧性的舞台。

无限上纲的信任,你能自己喊停吗?

不过,要起到这么好的从众效应,是有先决条件的,而那也是茱丽亚最在乎的:「信任」。在圣母教堂里,她感谢大家对她的信任,声明自己将蜕变成另外一个人彼得(Peter),于是,耳边声音渐渐从女声转化成低沉柔和,带有威信的男声,彼得声称接手继续做我们的牧羊人。就在此时,才赫然惊觉,「信任」也随之转化成「信仰」了。更何况,上帝(或耶稣)被视为人类的牧羊人,信徒则是一群会迷路的无知羊群。这样的类比,是否隐喻著我们对科技的信任不疑,其实与宗教信仰无异?还是在预言人工智慧机器,将取代上帝,主宰人类?或是忧思于,人工智慧机器与上帝之间的区别将变得模糊不清,因为上帝同样也没有脸,没有身体,只有声音?

尤其令人震撼不已的是,最后被引领到八楼楼顶时,脚下突然喷出乾冰,让人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颇有死亡升天之情境。彼得抛下了最后一句问话作结:「如果,我现在要你跳下去,你会跳吗?」这已经到达了操控的极限,自然没有人会说好,也不会有人真的就跳楼。可是,如此挑衅的一问,居心何在?偏偏这又很像魔鬼对耶稣的试探,他要耶稣从山上跳下去,来证明他是上帝的儿子。难道,彼得已经从我们的牧羊人,化身为魔鬼了吗?要是真得有人照做的话,又证明了什么呢?也许这只是在试探我们的自主意识——到底我们愿意把自己的身体或生命交托给人工智慧机器或虚拟软体到何种程度?当我们过于习惯于服从导航或电脑语音的指示,会不会有朝一日,不分青红皂白地交出自己的生命呢?

《遥感系列》语音导航的背后,不管是茱丽亚,还是彼得,背后的始作俑者,其实都是导演凯吉一人。我们听到的是,他对人的观察,他看事物的视角。随著他的指示与评论,参与者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与反应,不断地被左右著而不自知。凯吉不是个唱高调的理想主义者,他自承,对戏剧没有怀抱著任何改变观众或针贬时弊、使世界更美好等不切实际的想法。让观众去玩一场非比寻常的戏剧游戏,或说去体验一场介于电影、戏剧与有声书之间,充满戏剧性的非戏剧之旅,他便心满意足矣!

当真实生活被转化为电脑程式所创造的虚拟世界,所有人都被电脑操控著,受机器所囚而不自知。对我而言,这则是一场摆荡在人的自由意志与受他人操控之间,同时也是个人与群体意识之间的拉锯战。孰胜,孰败?得各自体验,才见分晓。

当剧场遇上魔术,打开故事的可能广告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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